“为父带你去一个地方。”檎儿在他肩膀上爬一爬,从前边爬到后背,随后慕云歇便带同她越魂境移到大陆之上。因是白天,越过来的这地界的魂境之中,没有什么人。檎儿从他背上跳下来,见这地极其暖和,风也舒缓着吹在脸上,偶有魂烟在路上走着,穿着也不同北方民族,倒是同慕云歇这一身相似,带着一种内敛的气质。
慕云歇拉起她出了魂境,这街上立刻便人声鼎沸起来。檎儿图着新鲜,自己跑去买了三个肉馅儿包子,这包子里和着猪油,她吃得大为满足,自己吃了两个,最后一个伸着油手递给慕云歇。见慕云歇摇了摇头,她再把第三个包子塞进自己嘴里。
此地是楚国的临安,临湖处有不少香楼,透出美味和少女身上的香气来。慕云歇站在一处红墙瓦的宅子前。
宅子前恰好来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四顶子上都是玉雕的动物,活灵活现,玉的成色也极好。那包着马车的绸布光泽非同一般,上有精美的刺绣。车轮中央轴用金雕饰,轮子动起来时金光四耀,还真是奢华至极。
檎儿被晃了晃眼,随后那车停下来,从上面走下一头顶隼冠的绸缎男人,那料子与慕云歇身上的恰好相像,便如同一匹上面裁下来的,檎儿咦了一声,便走上去。
那人身旁的牵马人看她靠近,看她一身脏兮兮的模样,便将她一把推开跌坐在地上。慕云歇冷淡瞧着,也不说话。
那绸缎男人道:“这是哪里来的小乞丐,赶快打发了。”
牵马人往远些看,见那里还站着一个过路注目的男人,瞧着气宇也颇不凡,便没敢多骂什么,拿出一枚铜钱来给她。
檎儿也不恼,当旁人递给她时,她就说一句:“我不接旁人的东西。”
此时那绸缎男子已经扣了那大寨前的红门,宅门里面问询了一声,随后门栓响了起来。那牵马人也懒得再搭理她,将铜钱往地上一扔。打算随着他主人进宅子了。
此时出来一个中年女人,涂脂抹粉地甚是华丽。见到那绸缎男子,便说:“您请回吧,咱们姑娘从前三个月里,就沐浴焚衣不再待外人了。”
绸缎男人面色有些难看:“怎的如此,莫不是银子……”
那中年女人道:“不是金子银子的事,姑娘从今往后,都只待一位郎君了。”
“什么郎君,难不成我堂堂御史中丞之子,却敌不上你这一位郎君了?”
“这也不是姑娘说了算,实在是那位郎君……地位……”
“是说姑娘的这位郎君,比我父地位还要强上三分?”
那中年女人讪讪一笑:“那是……强上几分。”
“你这模样看来,还不止是强上三分了?我倒是不信,这楚国若还有比我父强上几分的,莫不是就只剩下了皇上?”
“您这话可真敢说呐,就不怕隔墙有耳听见了?”此时檎儿盯着那图得白面般的中年妇人笑了两声,吸引了注意,那中年妇人本是想给这公子指一指外面有人,但眼睛盯在檎儿的身上,却是越看眼神越敬畏,最后忽然间关了门。
檎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公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下两人四眼对上两脸懵,那公子随即走过来,还道是她这小孩儿真是什么眼线,便变成了戾气地叫那随从:“先看好了她,不要让她跑了,待会等那站在远处的男人走了,你便将她抓起来绑了扔进车里带回去。
那随从得了令便走上来,檎儿站着没动,眼睛盯着他说:“退下。”
那随从不听,仍旧走上来,檎儿见他手将要抓住她的肩膀,登时便朝着他手腕咬了下去。
那随从登时疼得连叫都喊不出,想要挣脱时对上她的眼睛,忽见她目色赤红,咬下之处透出满口牙齿,却如野兽一般……
登时便晕了过去。也不知他是被疼晕的,还是吓晕的,总而言之这事发生不过顷刻,连一旁的那公子都还没看清楚这周遭的变化。
即便是小兽咬下来,这手也得咬穿了。檎儿没使力气,他这手也废了。紧接着檎儿望向那公子,那公子有些惊恐地扶着门,重重地叩响,扣得越来越急促。
红门终于是开了,那公子像抓住稻草一样扑在门缝里:“见鬼了,见鬼了!”
那中年妇人一边将他抓着门的手掰开,一边说道:“姑娘面前成何体统。”
门打开了来,那公子才发觉他这心心念念的尊贵人儿依然出现在了门口,惶急地跪下来:“玉姑娘恩德肯来见我一面,以往都是能远远地在屏风后面与您聊上几句,吃一口茶,如今,如今真是大惊喜,姑娘竟以这般容颜盛装见我。”
那玉姑娘着一身淡黄色衣衫,外罩纱罩,妆容浓密精致,檎儿望过去都心里一颤,好像从来没见过这等妖娆的美人儿。
这美人儿一眼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公子,只快步出来,对着檎儿径直跪下:“有眼得见真颜,”拜过之后,又起身来转向远处的慕云歇,行了三叩九拜之礼。
慕云歇这时从那远处才走近过来,点点头:“我瞧你有客,并未打扰。”
那美人头也不敢抬:“今日是妾身的生辰,早三月前便不待客了,只备着您来。只是这两个人……”
慕云歇道:“随他们去吧。”
美人吩咐中年女人去打发了两人,便起身请他与檎儿进去。慕云歇走在前,她在后低头对着檎儿寒暄:“玉鸠这几年听侯爷提起过小主子,一身的钟灵之秀,让妈妈辨认出了。”
檎儿不喜旁的女人,她心里总盼着父龙赶快去找娘亲,但现下慕云歇却进了这凡俗美人的房里,还是带着她一同来的,她低着头皱着眉,根本没什么好心情同她搭话。
等到慕云歇熟稔地找了里面四里透风的禅亭席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茶喝下去,那女子也在底下坐好了,说道:“那御史中丞之子,今日回去便会将此事流传开来。”
慕云歇点了点头,问:“你何时动身去汴梁?”
玉鸠道:“再过一月动身,三月后事汴梁花车大赏,届时我会为圣上近前献舞。”
慕云歇拿着茶杯思了思:“你今年……十六了?”
玉鸠道:“承蒙侯爷记挂,妾身十六了。妾身记得幼时被侯爷领回时,还是小主人这般大。”
慕云歇仰头来瞧一瞧她,“你幼时对我说,门庭若市车马盈门,花绯极颜名动天下,就是你的志愿,如今还是如此想吗?”
玉鸠道:“妾身是个执着一心的人,不达此念誓不罢休,否则,侯爷也不会每年生辰来看我一次,更不会对我寄予厚望。”
慕云歇淡淡地说:“我没有对你寄予厚望,我只教你顺你心意。你也到了适宜的年龄,心里该也有心仪的人,托身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并非坏事,你看……”
玉鸠面容露出慌张的神色,急忙俯身:“妾身我执不悔,愿意为侯爷倾心尽力,恳请侯爷不要放弃妾身。”
慕云歇叹息一口,“我最喜这里的温泉池,每年都来洗上一次。你帮我备好了水,就去做你的事吧。”
玉鸠答应下来退下去了。过了一会儿,慕云歇抱着檎儿走到那泉池去洗。三岁的檎儿囫囵脱了身上的脏衣服,钻进水里咕噜噜玩水。慕云歇倚靠着那池边静静睡了睡。
檎儿玩累了,开始质问他:“爹爹,这个女人是何解释?”
慕云歇道:“这处汤池是原来的父龙栖地,有父龙的龙息。我每年这日来,是因这一日也是父龙诞辰。正是十三年前我来此处,见已经是个空宅邸,便将宅邸买下来。后来走进了却见里面井底躲着一个三岁女童。她这才与我交代此处是她家凶宅,全家被官家屠戮,她躲在井底幸免。所以这女孩与父龙算是有缘,这既是她家的宅子,我便不赶她走,多一人也不多。她愿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一年来泡汤池一次,倒也没什么不得宜。只是今年里,想着你兄妹与你娘亲若要有个居所,此处最为适宜。所以想劝劝她,看她是不是能嫁个人,或去汴梁,把宅子腾给我。”
檎儿听了觉得有些怪异,这不符合她亲爹的做事风格。若是他真想要这玉鸠姑娘腾地方,便一阵风给她吹走了。
难不成,他老人家竟然有点人性?
不管怎么说,金窝藏娇的事情要给娘亲知道了,断然不肯再与他相好了。檎儿现在很是头疼。何况即便这玉鸠搬走了,这处地方还是脂粉香味浓厚,根本不合娘亲意思,要是改造,就得推翻了重来。
慕云歇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想此处什么模样,到时候你就做这个主。只是少不得你娘亲不满意,又要推倒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