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戎在水边的冰面站着,冰天雪地里呼出的气息变成白色的起雾,大口地呼吸让胸前起伏。她低头瞧瞧自己的两胸,挺拔,随着呼吸抖动,衣裳湿透沾着皮肤,她也的确感受到刺骨寒冷。但这种感觉,她多年也已经习惯。
胸前的绿琥珀已经恢复了原状,贴着身体冰凉冰凉,就好像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在半空跃起时看到的那头鹅枯骨,方才也已经急坠落入水中,即便阿戎也没有瞧清楚它落下时的样子,那其他的肉眼凡胎就更难在那一瞬间判断出掉下来的是什么样的东西。
过了片刻,冰面发出了摩擦的声响。阿戎向声响处看过去,见耶律澋已经跪在地上,口中喃喃念着什么词。
阿戎心想,他大概是被她纵身跳上海东青背的模样吓得以为见了鬼……
奚族师巫家族出身的寻姑,虽然看得愣住,却并不觉得难以理解。她前行几步扶起四肢发软的耶律澋,大声说:“哟,殿下怎么摔倒了?”一边凑近一边低声说:“是否觉得奴婢当日没有说错?”
耶律澋颤抖着低声说:“本王第一眼看到她时,便知这一切都是值得……她的确是覆罗所预测的那样,是个天赋异禀的女子。燕都一行,本王就相信覆罗,才会把自己送上门去认他耶律玦和景国人宰割。覆罗辅佐了那么多帝王,便也会帮我坐上太子之位。”
寻姑淡淡一笑:“太子?我覆罗家一向只服侍帝王。”
耶律澋赶忙说:“本王一定会登基。”
寻姑笑而不语,将他扶起来。“我父让你牢牢地傍附眼前的女子,不是让你崇拜她,仰慕她,而是要让你驾驭她,成为她的主人。即便是天王老子,修罗神仙,你也得把她当做你□□的马,任你驱策,而不是给她跪下,钻进她的裙下做个痴子。”
耶律澋低下头,神情变得复杂:“可是本王……就不能爱上一个女子吗?”
寻姑使劲地捏他一把胳膊,耶律澋皱着眉头闷哼一声:“萧不烟也是覆罗所指,可以辅佐我登基的人,我接受了她,她也对我诉了心意,你却告诉我她不能让我当上太子。往后,你也会让我抛下眼前的这个女子吗?”
寻姑思了一会儿,劝他道:“你若是真喜欢上了这个女子,那便将她骑在身下,把她变成你的女人啊。”
耶律澋大惊:“不可!那会伤及她的孩子。”
寻姑装作无事地凑近他,手却又去捏他胳膊上的肉:“她可是香饽饽,但她肚里的孩子却不是。你道为何旁人会让她怀孕?那便也是相中了她的命相,算知了她未来之大能。现在我们也算知了,这块香饽饽自然不能让别人捡了便宜。”
阿戎从远处走过来,寻姑赶忙止了话。耶律澋迎上去扶着阿戎,此时的阿戎面无表情地任他扶着。
寻姑把自己披着的干披风拿下来,给她裹上。阿戎盯着寻姑瞧了瞧,低头说了声:“多谢。”
耶律澋说:“你身上全都湿了,这样下去会得风寒,我们赶快回去吧。”
这时跑过来一个老奴,跪下道:“殿下,那头鹅竟然跑了,老奴着实唤不回它,求殿下宽恕!”
耶律澋心不在焉地说:“也罢,只把那群鹅杀了做个全鹅宴就是。”
回到寝宫里,隔着衣裳摸了摸腰间所缠的那根龙筋,对寻姑道:“我想换件衣裳。”
寻姑低头说:“奴婢这就给您找来。”
寻姑拿了干净的衣裳。正要帮她更衣时,阿戎说道:“我自己便可以了,你出去候着。”
寻姑待要再碰她,却被她将胳膊隔开。“姑娘,这衣裳许稍复杂了些,尤其您不大熟悉礼仪,譬如左衽这些……”
阿戎僵硬地笑着说:“你出去。”说着便以凌厉的眼神望着她。
她的笑容带着诡异,寻姑寻思在冰湖与耶律澋说话时,会否被她听见了。但她在那水泡子边上,隔着老远,他们说话又小声,按道理是不能够的。
但她仍然捏一把冷汗:这女子可是父亲算中的神异之人,是不是除了长生不老外,还有顺风耳千里眼什么的也难说。她自己算不了前途,父亲也远水解不了近火,她现下的处境堪忧,是否那女子会因为那一番话而报复她,也很难说。
她想了想,转头走出寝宫,向着冷宫的毡帐而去。
这回天祚帝带着宫眷逃来西京,也把冷宫的人都带出来了,说是不能给景国人□□了。她阿弟的唯一女儿,当年因为牵连进阿弟的欺君之罪,也被打入了冷宫。但她却继承了他们覆罗家的一点通灵之力,她此刻病急投医,只能去找这侄女算算看。
冷宫的那几顶毡帐周围荒凉,前日里下的雪还在帐顶上没有人扫去。寻姑在这几个毡帐周围找了找,断定了她侄女是住在哪一个,遂赶忙地跑过去。
她掀开帐帘走进去,里面黑乎乎的看着骇人,她摸着黑一边往里走,一边喊:“水姻?”
过了半晌,无人回答,她又叫:“水姻,姑母碰上麻烦事了,你快应我吧。”
“嗯……?”
一声慵懒成熟的女子声音传来,其中似有惑人之感。
“水姻,快将灯点上。”
过得半晌,才见火折子响了一声,随后有一点微弱的烛光亮了。寻姑瞧见灯下那一张带着困意的脸却是个男人的,那男人面色慌张,没穿衣裳,此时跳起来拿着衣裳打算跑掉,又慌不择路地撞在她身上。
“滚出去。”寻姑用手扫了扫自己身上被撞过的地方,一脸厌恶。
那微弱的烛火下终于露出了她侄女覆罗水姻的一张俏脸。那脸面年纪,绝色姿容,魅惑众生,活脱脱的是一只狐狸精。只不过十七娉婷,如此花样的年纪就坐了冷宫,实在是太可惜。
寻姑叹一口气:“你可是你爹的独苗,他死了,你好歹也继承了覆罗家的一点衣钵,快起来给你姑母算算,我这接下来的命势如何?”
那名叫覆罗水姻的支烛走过来,脚步无声,吐息却有声,仿若鬼魅的靠近。饶是自己的侄女,寻姑也有些惧怕地往后缩了缩。
“姑母来得好巧……侄女方才刚汲取了天地阴阳之力,现下好似能够听到你的命魂在招引我……”
寻姑道:“你别动了,就站在那里算吧。”
那覆罗水姻缓慢轻笑一声,说话速度只有常人的一半。寻姑一直以
为,是因为灵力占满了她一半的脑袋,所以才让她反应如此迟钝。
那覆罗水姻笑一声,这笑声也被她拖得很长,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块绿色的东西放在嘴里嚼了半天,站着闭上了眼睛。
寻姑等了半晌,看她好似已经站着进入了梦想。她不敢打扰她,她可是覆罗氏最精贵的通灵之身,若是此时碰她,她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啊……”缓慢地拖长音终于响起,寻姑知道她侄女醒了。
“水姻,你看到了吗,姑母近来命势如何?”
“姑母……您身边现在有一个奇人……这种事情怎么没用早些告诉侄女呢……”
寻姑睁大了眼睛,此时终于胆大了些凑近她:“连你也发现了那长生不死的女人?”
覆罗水姻叹一口气:“您和祖父的秘密太多了……水姻可不想打搅你们的大事……”
寻姑抓住她的肩膀:“水姻好侄女,你有没有算出来,那女人会否对姑母下手?姑母今日说了难听的话,若是她听到了,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覆罗水姻道:“我看到今晚……宫里有个女人会死……她死的时候地上都是瓷盘子的碎片,油水挂在她身上……还有许多的鹅……”
寻姑“啊”地大叫一声,向后退去。
覆罗水姻继续说:“至于是谁……侄女实在是算不出来了……”
寻姑从她手里把那吃剩下的半个绿丸拿过去,闻着里面有龙涎香的味道。她吞下去闭上眼,口里振振有词念出咒语,可是眼前一片黑暗,她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寻姑睁开眼睛,在地上唾一口。那绿色的东西太难吃了。她转身跑出来,对她侄女的话深信不疑。覆罗家世代从不对占卜的结果说谎,而且她自己是算不到的,她必须信。若侄女说的是真的,她今日一定会死。
天命,她抬头看看老天爷。今日为何要明里暗里劝告那小晋王?她也是怕这小晋王真的对那女人动了心,将她和父亲的事情说了出来,没成想她没长脑子,说话竟然被那女人听了去!
才刚刚走到内城,便见有侍从向她招手,大叫:“寻姑你跑哪儿去了!晋王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命了两对人马在找你。”
寻姑心中怕极了:“糟了,这定是那女人叫人来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