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宁和郑汐去了蒹葭馆。
罗宁看到绣架上绷着的嫁衣,不禁取笑道:“姐姐这么早就恨嫁了?”
郑汐自嘲地笑了笑:“我恨嫁什么?本来这嫁衣也就在断断续续地做,那时候还没有和魏辉退婚,我还以为婚期将近,所以这一切都该准备起来。
“如今虽然退了婚,难道我就该把这东西拿去烧了?那是跟我们自己家的银子过不去,也是跟我的辛苦过不去。我心里就算不舒服也不能拿这些哑巴物件撒气。所以决定,还是继续做出来。”
郑汐的绣活儿是很好的,罗宁伸手抚摸着上面精巧的凤穿牡丹花纹,不无艳羡地道:“姐姐手真巧。”罗明熙虽然也自诩女红出众,却赶不上郑汐的绣活儿鲜活有灵气。
郑汐摇摇头:“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翻过年来我就十六岁了,也不知还能有多少在闺中的闲暇时间。所以我还给祖父做了一对护膝,给祖母做了暖套和抹额,给父亲母亲每人做了一套新衣服,还给大哥做了两对扇袋,到你这里就成了一对荷包,你也别嫌弃……”
“姐姐说的什么话!”罗宁欢欢喜喜接过郑汐送给自己的荷包,挑了一个挂在裙子上,喜滋滋问,“好看吗?”
近来洪夫人给郑汐挑选的夫婿人选颇有几个不错的,不论是家世还是男方本人的相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
可是经历了魏辉的事情之后,郑汐对婚姻大事起了一丝恐惧,她拉着罗宁窝在罗汉床上说悄悄话:“你说身为女子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
罗宁认真想了想,道:“也许是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更多一些,比如女人必须要三从四德,可是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不能轻易抛头露面,可是男人就‘好男儿志在四方’,女子无才便是德,男子才高八斗才有人高看……”
郑汐蹙眉道:“以前我翻那些诗词,还看到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之类的句子,觉得真是美极了,也曾想过,将来若是嫁了魏辉,要怎么与他恩爱和睦。可如今梦已成空,我反而觉得,嫁给谁都无所谓了。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大多数的夫妻不都是相敬如宾的么?我们大周朝男女之防虽然不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但是男女婚前便熟识的情况还是不多。两个陌生人凑到一起过日子,不横眉冷对就是好事了,还能指望什么如胶似漆么?
“所以啊,我觉得,嫁谁都是一样,只要对方人品靠得住,家里没有那么多纷争就是好事。”
罗宁觉得郑汐太悲观了,想要劝劝她,可是前世今生她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是无从劝起,两人渐渐沉默下来。
洪夫人挑帘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姐妹俩暮气沉沉相对无言的模样,饶是心事重重,洪夫人还是忍不住笑了,“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老爷子没事,你们不是应当高兴吗?”
“是挺高兴的啊!”姐妹二人起身相迎,罗宁搀着洪夫人坐下,郑汐亲自倒了茶。
洪夫人看了看郑汐没有完工的嫁衣,“还在做这个?你没事干也该出去走走,不能总闷在屋子里。”
郑汐笑了笑:“我觉得挺好的啊。”
洪夫人拍了拍罗宁的手,“我最近给你姐姐相看的人家也说给你听听?”
罗宁脸一红,急忙摆手:“我能懂什么啊!舅母不要拿阿宁开心了!”
“若是以前,”洪夫人望着罗宁,“舅母当然知道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可是这两三个月来,我却觉得你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沉稳能干了,而且考虑事情也十分周到。你姐姐比你大了三岁,为人处世反而不及你。这也让我没法拿你当个孩子看。”
罗宁忍不住看了看郑汐,见她和自己一样都是一头雾水,便笑着问道:“舅母到底要说什么啊?”
洪夫人道:“舅母说话不会拐弯,索性直说了,你对你的婚事是怎样的看法?”
罗宁脸上发烫,忙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宁……怎么能有自己的看法?”
洪夫人摇头笑了笑:“别拿搪塞别人的话来搪塞舅母。单看这两三个月来你的行事,就知道,你比你母亲要强得多,是个有主见的人。舅母也不妨坦白告诉你,现在你的婚事可不是板上钉钉了。
“怎么说呢,现在的情况是,一方面,秦家那边出了点状况……”
罗宁的脸色一变,难道说秦家这么多年重然诺的家风是假的?
现在她的复仇对象不光有罗隆吕氏罗明熙,还有他们背后的黑手,已经够吃力的了,再添秦家……她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洪夫人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直接说下去:“秦家的家风是没得说的,但是秦松的性子却有些……怎么说呢,他上了战场是个勇猛的将军,但是在私事方面却显得有些软弱和心志不坚定。
“这么说吧,作为少年将军,秦松在瓦口关一带还是非常受欢迎的,那些待嫁女子都把他看作良婿人选。有不少人家甚至愿意倒贴。可他却从未明确拒绝过任何一个女子。
“前段时间甚至还有一个女子对外宣称怀了他的孩子,使得他声名受损,可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站出来正确处理这件事,反而陪着那女子去打胎!”
郑汐和罗宁都听得目瞪口呆,秦松这是什么逻辑?他脑子进水了吗?
洪夫人说到这里气的肝痛,顿了一顿才说道:“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总而言之,若是嫁给这样的人,以后就有收拾不完的烂摊子。那些痴迷秦松的人可不会认为,他娶亲之后不会纳妾,或者不会休妻另娶。
“方才我和你舅舅通过气了,我们都觉得秦家不是良配,所以想帮你退了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罗宁思忖道,若是秦松是这样的人品,那么前世的事情定然是被罗明熙算计了。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男人也不值得自己相守一生,何况自己的重心是一定要放在京城的,因此便点头说道:“我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