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遍遍的回忆,他每日每夜,不过是为案件发愁。灯光下,木板上钉满了嫌疑人的照片与各个信息资料。徐深靠后,贴在椅背上静静的观察着这些陌生的面孔。不知是过了多久,他起身走到木板前停下,狐疑地拨通了肖睿的号码。
“肖睿,有件事我想问下。手头这案子,怎么没有验尸结果?”
那端迟疑了一阵,稍带有迷惘的解释说,是家属强烈不配合,只让远观。现场人员看了大致,能定是他杀。虽然这个结论看似并不算完全靠谱,但可信度高达百分之九十。
双目略过张张照片,最终止在死者简介的那张纸上,他想了会:“这是我后来接手的,不是很清楚状况,家属怎么了?”
“死者父母一听要验尸,就嚷着要闹上法庭。”肖答。
形形色色的人徐深见多了,不让验尸这块,倒是头次碰见。其中必然是有蹊跷吧,他皱着眉,松了口气:“明天下午,你同安清随我走一趟,处理验尸的问题。”
安清?徐深愣了下,改口道:“等等,我记得奈何也是负责这部分的,跟他说好了。”
显而易见的避嫌展露无遗,肖睿倒没问有的没的,关键时刻少了平常的多心。
夜里凌晨,放眼望去整栋居民楼,唯独徐深这层透着微光。桌上的电脑依然开着,转眼间,便进入了休眠模式。沉浸在梦里的人棱角分明,那睫毛微微的颤了颤,却毫无醒来的意思。或许是很久没梦到什么了,他有些分辨不清真假。
梦里啊,熟悉的景,熟悉的背影。一米七不到的个子、若不经风的身躯和那淡雅的芳香,他模糊的认定,眼前就是记忆里的那个女生。她背对着自己,眼见一步之遥的距离,可当手伸出,想拉住她,却怎么都触碰不到。后来她走了,越走越远,消失的无影无踪。
梦是假的,现实是真的,回到真实的世界,徐深有种无法言说的不满。如果在虚幻的世界里能和玲静重逢,他愿意多留一会,甚至就永远的,活在里面。
俯望着清晨独有的画面,徐深失意地晃了晃玻璃水杯,抿了口后放下。手机提示音传过他的耳畔,一阵后蓦然入耳,无奈只得脱离这霎时的安宁。
纤指划过手机屏,指尖在信息栏内点下。顿了一会,徐深将手机放回了原位,低语:“新任入殓师…玲静?”如今,再也没了年少时的冲动。他冷静的揣摩着,害怕盲目的欣喜会带来广袤无垠的失望,于是做了最坏的想象,那不是她。
倘若是呢?徐深看天际愈显明亮,便拉上半边窗帘,转身前去换上便衣。倘若是,他希望第一眼就能认出,当年表里不一的女生。
年纪轻轻的时候,男生没想要和女生走多远,只想能走多远,尽力就好。他以为一路走着会遇上很多比女生更好的人,之后才发现,喜欢不是说你好不好,而是出于无名的感觉。
论真正扯开他们的,是无知吧?
台灯边摆着一只花瓶,里面灌了三分之二的水,浸泡在水里的,是一株望日莲。每见它活生生的凋垂入水中,就会想到玲静。被自己推至一旁的她,应该是这番样子,同之后的徐深一样。
没有阳光,只能在这垂死边缘挣扎,他走近,猛然觉得做错了。既然是无怨的等待,何必悲观?思索中,他轻轻的笑了,眼里满是善意。
“妈,这里挺好,陈晨各方面都想得很周全。”
“那就放心了,你moede叔培养出的医学人才,我想也只有他为人可靠了。”
“好了,妈,我还有事,再见。”
幽暗的客厅内冷得令人发颤,玲静挂断电话,巡观四周陌生的摆设,苦闷地揉了揉左太阳穴,不语而叹。
母亲在异国等来了对的人,比父亲更为合适的灵魂伴侣。信赖、欢笑、相随等等,父亲没能给母亲的,他都做到了。目前玲静并不迫切与父亲相见,她怕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会给父亲带去次次伤痛。
两眼灰沉沉的,望挂钟上的指针一秒一分的流逝,玲静按耐不住的感到可怜,这被虚度的光阴。
良久,回首起迷糊的难堪记忆,眼眸已被泪水覆盖。不知不觉时,泪水溢出眼底,在白稚的皮肤上残留下了印迹。冷漠的脸上,只有伤,痛到麻木的伤。
家庭是什么?徐深是谁?知己呢?生活表象光鲜亮丽,事实怎么说?
度过苦涩的沼泽,她不信家庭,不信爱人,不信知己,她只信她
自己,同时忠于理想职业。
听说,被刀刃伤得淋漓尽致的人,会不经意间将脆弱的自己抛弃,然后换为另个样子,继续生存。
三人走在寂静的走廊内,奈何回头张望了下走过的路,回想起前不久受重伤住院,母亲冷若冰霜的态度:手术后的第二天,母亲拎着剩菜剩饭前来看望,边从袋里摆出饭盒,边嚷着,怎么不走的利索点…
“走”?他片刻的震惊,再而扭头望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妈,我真的很难相信,这样的你,是我亲妈。
瞬间的欣慰转为震惊,长久的顺从烙下了问号。奈何不记得父亲,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听母亲哭喊着父亲跟别人走了。所谓的“别人”,那时他不懂,现在懂了。然而,被丈夫遗弃的妻子,难道不该更好的关怀自己的孩子吗?所以他质疑了,怀疑了。
从小,他好像没有一天是快活的,永远都是活在母亲的禁锢当中。生来一张白纸,随着点点墨水,最后混成了一摊污水。可他不怨,因为知道母亲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他始终坚信着今后的某天,能感化这座冰山。
盲目执着的人,总惹人怜惜。
“徐深啊,不是说好下午晚些来吗?”肖睿加快步伐走到他身边,贼头鬼脑的审视了两番他的面容,继续道:“想什么呢?”奈何随肖睿落下的话音看去,随后不屑的冷哼一声,转移了目光。
面对肖睿的喋喋不休,徐深愤然地瞥了眼,没作声。奈何终是耐不住火,拽过肖睿的肩膀:“小心它们都嫌你烦。”它们?肖睿径直望却,半信半疑的笑了笑,连着退后几步。
三人在停尸间前止住,前者则是犹豫的转身,示意两人先在外面等着,怕人多解释不清,工作人员会不知所云。肖睿对此茫然:“但,昨天我已经跟上面讲明了。”徐深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是真啰嗦。
迈开彷徨的脚步,徐徐
徐扭转过把手,推开了憧憬的大门。他站在门口稍作停留后,决然前去,可又在靠近女子时,默然僵住。
女子乌黑的长发被扎起了高马尾,论那高挑纤瘦的背影,徐深微有胆颤。他想这是她,他想这下,一定是她回来了。时隔多年,他再看这背影,虽然模样真是烟消云散,可,仍是不得忽视的认真。
“王字旁的玲,宁静的静。”待在女子身后的不远处,徐深这么满
带尘色的低语。
站定的女子猛然停顿下手中的动作,瞳孔忽的睁大,记起在随流水漫去的时光里,唯独对一个少年,完整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有个少年,他说,女生是个奇怪的人。
有个少年,他说,不想和奇怪的人有来往。
她缓缓抬目,放下了手中的工具,面朝男子镇静地走近:“这里闲人勿进,请你出去。”徐深不顾言辞,沉着的观察着女子的面孔,久时才缓过神:“真像。”女子别过脸,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请你出去。”
严峻的态度使他动容,徐深稍皱眉,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质疑。那个因为他而逐渐变得外向爱笑的女生,那个因为他而变得亲和开朗的女生,真的是她吗?刚想到这,大门被推开,两人紧随其后的进来,玲静随传来的声音看去,只见一人出示了证件。
刑警?玲静暗含深意的瞟了眼徐深,便将三人带到死者尸体旁。叙述完事项之后,迟疑地离开了停尸间。
关上门,她走在这灯光下,心里暗藏着抚不平的慌张。起初她觉得,这个世界摸不着边的大,必定是陌生人道来句相似的话罢了。可当玲静看清他,这陌生人长着一张和徐深接近的脸,外形又出奇的一致,就不得不怀疑了。怀疑只是怀疑,还能自欺欺人的劝服,说都是巧合。但有人记得吗?那个少年说,他想成为名警察。
玲静确信了,是他。
平日,通往停尸间的走廊,近乎是没什么人的。她两手插在口袋里,走着走着,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没想到,看似再也联系不到一起的两个人,因隔世思念,又见面了。这次,玲静不过是有点惊诧,有点冲动。她甚至可以凝视着徐深的眼睛,很平淡的说,“我并不认识你”。言谈中多少带点嚣张与无畏,表面却是纹丝不动的严肃冷漠。是,她好像确实不喜欢了,真真切切的用悲伤,代替了欢笑的回忆。
“徐深你看,这里有伤痕。”肖睿仔细的洞察着几道像是被划伤的痕迹,紧接着绕到另边:“不像是刀伤,按这个深度与样子来讲,应该是某种坚硬的绳线勒伤的。”徐深随他的推测,直起身扯下皮手套:“你们难道不觉奇怪?被害人死后不过半小时就被发现吗?最主要的,可是她母亲发现的。”奈何停下笔记,和肖睿对视了会:“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