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如烟 第九回 凯旋流云涌

段韶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四哥打断，谈起了如何解决突厥战狼的问题。突厥战狼是突厥人将野狼驯化后，将其投入到战场作为武器使用。因战狼的原因马很容易受惊而失去控制，也因此已很多兵马丧命战狼之口。听着他们在讨论，我在一旁细细思量着，忽想到一计可行……

我斟酌了一回拱手言道：“禀几位将军，关于这突厥战狼末将倒是想到一计，不知……”

“事关战局，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段韶的声音响起。

我谢过他然言道：“这野狼怕火，所以末将想或许可利用这点将其击退。我们可在出战之时准备些火头箭，再烧些竹子扔下去。竹节炸开的时候，定会发出声音和火光，那些狼见了定逃得远远的，不敢再来了！”

独孤有些担心蹙眉言道：“虽说这样可以吓跑狼，可是马也会因为爆炸声受惊啊！”

“这点将军大可放心，只要用棉花塞住马耳即可。”大家闻言纷纷点头，我望向四哥见他还是冷冷的，淡淡的，那么漠然。

我心下微凉间忽撇见帐壁上挂着的银色假面，就如同他此时的表情一样清冷，据说四哥每次上阵时都会戴上它出战。思至此，我忽觉有些心痛。他让别人宁愿觉得他是个铁石心肠之人，也不愿人看到他的难过，悲伤，柔情……四哥，如果不是那日不小心听到了你的心声，我是否也会被你的假面所骗呢？

四哥，我会等你，等到你愿意对我卸下假面的那一天。

叠黛峰峦，苍穹无边，山脚下肃杀的气息隐隐升腾着。四哥银色的假面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寒光，不见了平日那个温柔万种的四哥，此时此刻他是那个骁勇善战，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兰陵王。

随着震天的杀声，突厥的兵马与我们厮杀在了一起。一时间，刀剑之声四起，夹杂着嘹亮的呐喊和痛苦的叫声，直震的人身上都在震荡着。看着身边敌我双方倒下的士兵，我才了解战争是多么的残酷。那些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已横死刀下，任由马蹄踏践着……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我闻声望去，见一个齐兵被突厥士兵的大刀割了脖子，顿时鲜血飞溅，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染红了他胸前银灰色铠甲。我惊讶的看着他，竟是之前那个向我要烤红薯时手拿长矛的士兵。只见他双眼还直直盯着前方，身体却渐渐的向前倾倒下去，尸体就那样被周围的马蹄踩踏过去。他的头骨被马蹄踏碎，白色的脑浆混着血溢出来，脸和身体不一会就被踩得血肉模糊，五官都已看不见了，只留下一颗被踩扁的，血淋淋的脑袋。

我瞪着眼睛，一时感觉身体都僵着不能活动。从头顶涌出的寒凉感瞬间蔓延全身，冷的让我不禁颤抖。他还没有吃到我的烤红薯，还有他远在家乡的亲人正日夜盼望着他早点回家，还有他最爱的她，也许就在他们一起嬉戏过的梧桐树下等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什么都没了。

怎么可以……

这时，独孤杀掉一个正拿着大刀砍向我的突厥兵，策马靠过来对我吼道：“玥清，你在干嘛！想等死吗？！”

“我……”

我的嗓子像突然有东西堵住了似的，后面的话梗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正在这时，一个清冷如雪的声音飘入耳际：“如果你有不忍，那么下一个倒下去的就会是你。”

我愕然侧过头，银色假面遮住了他的表情，却遮不住他眼里闪现的光芒。他那一身素白的战袍上星星点点的血，在一片白色的映衬下妖致的刺眼。我忽然有些明白，他当初为何那般坚决的拒绝我同来的题意，原来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保护着我……

他此时正在与两个突厥大将交战，却一时为我分了神，眼看着左右两把九孔环刀朝他劈过来，他猛的闪身挥着宝剑一刺一躲。右边那突厥大将见他宝剑已到，不由得回刀来挡。这时候左边的另一人的刀已经落了下来，虽然四哥早闪身躲过去，可刀梢还是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

他淌着血的手背刺红了我的双眼，脑子里顿时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杀！杀！！！

四哥惊讶的看着，左侧那个刚才还对他张牙舞爪的突厥大将，此时已被我一剑从背后刺穿胸口。那突厥大将嘴里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胸口露出的剑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一个无名小卒之手。我狠下心肠“呀！！！”的一声，猛地将剑抽出！那突厥大将身子斜，口淌鲜血的栽倒在马下。我这时才听见身旁嘈杂的刀剑声，怔怔望去却是独孤一人挡着好几个突厥兵将的攻击，独自厮杀的身影。我恍惚间明白了，原来在我刚才进攻那大将之时，如果没有独孤，那么命丧刀下的人就是我了。

“查赫！”与四哥交战的另一个突厥大将见同伴惨死于我剑下，双目瞪得如猛虎般，雷鸣般向我咆哮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来祭我兄弟！呀！！！”

“那你要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四哥把马一横，与他纠缠起来。二人斗了一回，那突厥大将自知不敌，虚晃了一招，便掉转马头逃跑了。

“放狼！快放狼咬死他们！”

突厥阵营里正有人这样喊着，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片狼群奔驰而来。狼身还绑上了布满铁牙软甲，一个个狰狞着杀过了来。

前面的段韶微勾嘴角笑道：“你们打不过，便老倚仗这禽兽获胜，不觉得胜之不武吗？也罢，今日你们就算搬来禽兽怕也无济于事了！”

说完，见段韶手一挥，后面的弓箭手已跑到了最前面。一支支火头箭“嗖嗖嗖！”的像火鸟般飞射出去，狼群见到火光顿时有些胆怯，只是“嗷嗷~”的发出威慑性的嚎叫，却也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段韶见此情景知计策有用，嘴角的笑意不觉更浓了几分。他又一挥手，后面又涌现出数上百个手拿大麻袋的士兵来。突厥的兵将见此纷纷愣住，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段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拿着麻袋的士兵从麻袋里掏出竹筒，点上火向狼群扔过去！

这时群狼还没从刚才的火头箭中回过神，见那些竹筒飞过来落在身边，都以防备之心试探性的凑上去瞧。就听见此时“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巨响声响起，那群狼忽见此情景纷纷慌的胆丧魂惊，四散逃窜而去。突厥将领见大事不好，急忙率兵撤退。我军却军心大振

振，奋起直追令突厥军大败而归。还趁机攻下了被突厥占领的失地……

班师回朝的路上，我与四哥一路无话。我俩虽深知对方的心事，却也只能相对无言。倒是独孤话多，一路上总是说说笑笑的讲些笑话和趣事逗我开心。可每每转过头看到那个清冷的侧影，我心头就有种隐隐的压痛感，疼得甚至我没有力气扯起在嘴角还独孤一个笑容。而这时总能看见段韶深邃的笑着摇摇头，策马从我们几个身边潇洒的经过……

朝堂上，皇上闻听我军得胜大喜，所有参与战役的将帅无不得到封赏。但我心里却并不好过，战争的惨烈让我只体会到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凉。看着四哥脸上面如止水的表情，我突然想到他战场上的那句话。

如果你有不忍，那么下一个倒下的就会是你。

四哥，温柔如你，却要以那样的姿态厮杀在残酷的战场上。假面之下的你到底是怎样的表情，我不敢多想。可至少，不要推开我好吗？我再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对抗这残忍的世界。

翠缕红袖胭脂香，舞赛飞燕飞满堂。皇上左右环抱着两个粉黛妖娆的妃子，带着几分酒意问道：“朕听说多亏一位小将退狼的妙计，这场仗才能打赢。你们可知他姓甚名谁，是为哪个将军麾下啊？”

独孤面带笑容的上前进言道：“回陛下，她是兰陵王麾下的近身侍卫，叫郑玥清。”

“末将郑岳青，参见陛下！”我只好从四哥身后的随从中出列，单膝跪倒于大殿正中央。不知怎么，就在这一刻，感觉有一道猥琐的目光从身后投射过来。

“郑岳青，你抬起头来给朕瞧瞧。”我缓缓抬起头与宝座上的皇帝四目相对，那皇帝看上去还有几分孩气，却长的棱角分明，十分英俊。只是这十分英俊里，却有七分说不出的邪魅。不是四哥那种清远绝色，也不是独孤那种豪放不羁，更不是段韶那种斯文儒雅。他的目光里透着隐藏不住的精算，有着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深沉，竟让我感觉到袭来的寒意。他深邃一笑，然言道：“真不愧是兰陵王啊，连个侍卫都如此了得，竟生生把朕的亲卫军都比下去了。”

我闻听此话不寒而战，急忙进言道：“末将不才，这计策本是大家一同商议制定的，末将不敢独自居功。末将虽是兰陵王麾下，但终究是陛下的兵士，只要陛下需要，末将万死不辞。”

“诶！~独孤既都言是你了，你怎倒自谦起来了。方才朕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瞧你紧张的。”那皇帝语气有些漂浮，顿了顿又笑言道：“你是谁的兵士，朕自然是了解的。你起来吧。”

我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下。转身的瞬间我看到，果然有人在窥视我。那人身宽体肥，腰如缸粗，浑身胖的流油，正带着猥琐的笑意望着我。我此时心中本就五味杂全，也由不得我多想。若不是阴差阳错的立了功，我还不知四哥的处境竟是这般险恶，刚才那皇帝分明是话中有话另有所指。战场上血流成河换来的胜利，却被疑心是图谋不轨，看来这没有硝烟的战场，竟比那真刀真枪还要让人心惊胆寒。

回到兰陵王府，才有了终于回到家的感觉。可一见到我跟四哥，冰凝和紫鸳就忍不住的掉眼泪。紫鸳见我面色依稀有些憔悴，便问我是否吃了苦，我摇摇头笑道：“不过是些有惊无险的经历罢了，都过去了，还提它作甚。”

四哥听我如此说，只凝眉不语的看向我。我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不由得僵在那里。他缓步走到我跟前来，低声道：“晚上我在方亭等你，我有话和你说。”

我默然点点头，再不言语。紫鸳和冰凝在一边互相看了一眼，都觉气氛有些微妙，好像我和他与此前有些不同了……

月色孤高，我手中抱着瑶琴，迈着轻步慢慢朝方亭踏来。四哥的背影好似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他白衣如月的站在前面，让我有些晃神。不知他见我今夜这身打扮，会不会被我吓到。犹豫了片刻，我还是轻轻开了口……

“四哥……”

他转过身，惊异渐渐浮上脸庞。见我一身水兰飘白隐花纱裙，正立在他跟前，含笑望着他。

“玥清，你……”他一时语塞，用错愕的表情打量我半晌言道：“玥清，你怎么这身打扮？”

我虽勾着嘴角对他微笑，可眼前已有些微微潮湿。侧身将那瑶琴轻放在石桌上后，上前看着他双眸言道：“我知你今夜欲说些什么，怕以后难有机会穿成这样来给你弹琴，所以……”我咽了咽哽在喉中的揪痛，续言道：“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很怕……若过了今晚你又要那般冷漠待我，甚至更冷漠也是可能的。那我真要身不死而心死，容未改而凋败了。所以，趁着今夜你我都还未变，就让我用女子的身份来为你弹上一曲吧……”

“玥清，你何必自苦呢！？”他微微闭上眼，沙哑低言道：“如今你虽被皇上所识，可要还你女子身份还是有办法的。我只需说你得了急症不治而亡，便可恢复你的本来面目。玥清，我不想你的花样年华浪费在我身上。我……”

“你想说你给不了我幸福，让我忘了你是吗……”我望向他，波光微动，心痛的无以复加。四哥，你想让每个人都幸福，却独独忘了自己。

他又惊又痛的眼神再次扎在我心间，听到他微震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玥清，你都听到了！？”

我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轻声道：“不仅听到了你的话，还听到了你的心……四哥，你瞒得玥清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