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想不通,昨日才在他府上对他大呼小叫的女人,今日居然躺在那里……
他实在不敢相信。可是,不相信她还是躺在那里。
那灵堂难道是假的吗?在那里哭的人难道是假的吗?
“老爷……”跟来的管家突然在他身侧低声道,“小的已经去打探过了,的确是二少爷杀了夫人……听说今早二少爷去找王妃索要银子,王妃正跟二少爷起争执,夫人见王妃被二少爷威胁,于是就同二少爷理论,然后……唉”
说道最后,管家也忍不住叹气,抹了一把老眼。
安一蒙僵硬的听着,一点反应都没有。那罗氏生性暴躁,最见不得女儿吃亏,他能想象她找南宫志理论的样子,一定很凶悍,一定口无遮拦的辱骂……
“南宫志呢?现在在何处?”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溢出口的。
“回老爷,二少爷已经被关起来了。听人说,王妃为了替夫人报仇,还用匕首伤了二少爷。”管家哽咽道。可怜的夫人,可怜她腹中还未见天日的孩子……
最可怜的还是老爷,亲生骨肉就这么没了……
安一蒙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指关节泛着青白,仿佛随时都会被捏碎一般。
仰着头,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这才艰难的迈开脚步一步步朝灵堂的方向走去。
木板上,罗淮秀僵硬的躺着,双眼闭着,蜡白的脸没有一丝神采。
眼前的女人,安详得仿若睡着,跟平日里咋呼呼的摸样判若两人。安一蒙紧敛着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长密的睫毛,想看着它们能动一动,哪怕只动一下也好……
可是,他失望了
“安将军……你……你来了……”似是才看到他,周晓哭着起身行礼,哽咽得快说不出话了。
罗魅依然伏在罗淮秀肩上,抱着她的脖子痛哭不止,“娘……娘……”
安一蒙捏着双手,僵硬的蹲下身子,颤抖的伸向罗淮秀的肚子。
但他摸的不是罗淮秀的肚子,而是握上了肚子上那双纤白的手。冰凉的触感在手心,让他手腕颤抖得更加剧烈。
她真的死了……
带着他的孩子一起……
莫名的,他眼眶突然泛红,明明眼前是一张蜡白没有血色的脸,可脑子里全都是她活着时的样子。
第一次在榆峰县见到她,她张狂的摸样犹如骂街的泼妇,丝毫不把他们一行人放在眼中。他当时想的是,若这人不是蔚卿王的岳母大人,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杀了,以震威风。
随着往后越来越多的接触,他发现这女人不止性格泼辣,还满腹心计八面玲珑,她一开嘴皮子几乎没人能讨到半句好,她一动坏心眼,不仅戳伤了薛朝奇的心,还把他也算计了进去。
在她住宅的地方,被她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他又一次生出弄死她的心思。世上怎会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女人在乎的名节她通通不在乎,女人在乎的地位身份,她通通不放在眼中……
可她不知廉耻的德性却又深深的吸引着他。
她处事大胆,但精打细算,她粗糙轻浮,却又干练果决,她对谁都可以无礼谩骂,却对女儿袒护有加……她不算个好女人,因为她不屑约束女人的那些教条,但她确实是个好母亲。她的过去他从蔚卿王妃那里得知了一些,钦佩她的勇气和担当,能在任何时候都对自己最爱的人不离不弃。
这世上,她罗淮秀绝对算得上一支独秀……
放开她冰冷的手,他颤抖的伸向她蜡白无色的脸。
她就这么去了……连一句话都未给他留下。在她眼中,他真的就如此无足轻重?
罗魅哭得正伤心欲绝,突然发现有人推了她一下,还要拉扯她抱着的母亲,她扭头用哭肿的双眼瞪着对方,“放手别碰我娘”
安一蒙只是怔了一瞬,随即强硬的将没有知觉的罗淮秀从罗魅怀中拉出来,一手穿过她膝窝,一手穿过她腋下,突然抱着起身
“站住”罗魅怒着上前将他胳膊扯住,红肿的眼眶里有着对他深深的厌恶,“不许你碰我娘”
“我要带她回安府。”安一蒙低沉道。他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怀中女人的脸,浑浊朦胧,似乎被烟雾熏了般。
“凭什么?”罗魅拉着他不放,虽没有暴躁如雷,但此刻的她也算得上凶恶了,“这是我娘,你凭什么带走她?”
混蛋,怎不按套路出牌啊?
演这么一出戏,目的是送走娘,可不是让娘去安府的
“我虽没娶她,亦未曾给她名分,可她终究跟我好过一场,也算我安一蒙的女人。”看着怀中那冰冷又蜡白的脸,安一蒙说着说着突然扬唇轻笑,“如果我说现在娶她,不知道算不算晚?”
“……?”他最后一句话把罗魅惊得脸比罗淮秀的还白。回过神来,她激动得扑上去欲将罗淮秀从她手里夺走,嘴里怒吼道,“把我娘放下听到没有?把我娘放下我娘不会嫁给你的”
这什么人啊,不按套路出牌就算了,还居然生出这种想法……
这一刻,罗魅是真激动安一蒙的话简直让她抓狂,她压根就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要娶她母亲
按照她们的设想,安一蒙肯定会来,毕竟他那么看重孩子。只要他看到罗淮秀真死了,那他就应该知道孩子也保不住了。如此一来,他就再不会惦记罗淮秀的肚子……然后她们就以出殡的方式把罗淮秀送出京城。
可谁知道他来这里,连孩子的事问都不曾问一句,还打算把孩子的娘抱走……
除了周晓外,其他人真不知道真相。
看到罗魅激动,他们只当她是痛失亲娘造成的。而周晓也傻了眼,愣愣的盯着安一蒙的后背,脑子里混乱不堪。
安将军要是把夫人抱走,那她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吗?万一夫人突然醒来,不得吓死几个人啊
“放手”安一蒙突然低吼,脸色铁青的瞪着罗魅,“她肚子里有我安家的骨肉,我今日必须带她走”
“安一蒙,讲点道理好么?”罗魅抓着自家母亲的手,喘着粗气怒道,“我娘在世的时候你不知道珍惜,甚至从来没有对她许诺过一句话。如今她死了,你凭什么来抢人?你说孩子是你安家的,那好,你把刀拿来,我把孩子取给你,你带着
你骨肉离开,别再动我娘一根汗毛”
安一蒙眸孔突凸,惊恐般的盯着罗淮秀的肚子。
片刻之后,他猛然用肩膀撞向罗魅,怒发冲冠的吼道,“滚开”
罗魅没想到他还能动手,被他铁骨般身体一撞,松开了罗淮秀的手,遂不及防的往后仰
“王妃”丫鬟仆从们吓得齐声惊呼。
“飕飕”
就在罗魅都以为自己屁股要摔惨时,一抹身影如电闪般袭来,她腰间一紧,顷刻间贴上了一堵熟悉的肉墙。
“安将军,你这是何意?”搂着自己的女人,南宫司痕紧绷的俊脸上染着怒气。他大闹灵堂什么都行,但伤他女人,就是不行
“王爷,得罪之处老夫改日再登门致歉。明日午时,老夫会备好喜酒宴请宾客,还请王爷赏脸观礼。”安一蒙低沉而沙哑的道。
对周围的而一切他几乎都漠视以对,就是说完最后一句话也没侧一下脸,然后抱着怀中的女人大步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喜……喜酒……”罗魅怔怔的回过神,安一蒙来真的?
眼看着安一蒙快要消失,她猛的在南宫司痕怀中挣扎起来,还不停的用手捶打他,急着呼道,“还站着做什么,快把我娘给抢回来”
南宫司痕沉着脸打量灵堂,对眼前的一切都还有些懵。他今日回得有些晚,路上听说府里出了事,于是快马加鞭的回了府。
他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难怪安一蒙情绪过激,罗氏如此一死,那她腹中的孩子……
见罗魅激动,他不仅没放手,还把人抱得更紧,低沉的在她耳旁哄道,“乖宝……人死不能复生……”
罗魅一听,差点吐血,因为推不开他,所以只能掐他腰间的肉,在他胸前咬牙道,“我娘没死,那是装的”
南宫司痕瞬间低下头瞪她,“你说什么?”
罗魅被他勒得真想哭了,抬手指着安一蒙离开的方向,“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你快把我娘抢回来吧”
南宫司痕一头黑线狂掉,“……”
他那岳母大人是假死的?
就半日时间,她们在府里居然搞出如此大的动静?
看着高挂的白绸还有布置得像模像样的灵堂,这一刻,他只觉得快要内伤了,五脏六腑都抽着痛。
再看了一眼安一蒙离开的方向后,他突然弯腰将罗魅打横抱了起来,不顾她的挣扎,抱着她朝卧房的方向走去。
回了房,关上房门,他才沉着脸质问道,“到底出了何事?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太过分了,趁他不在府里,她们母女居然玩这种把戏,是想吓死几个人吗?
罗魅恨恨瞪着他,这下好了,安一蒙把人都带去他府上了
南宫司痕捏了捏她下巴,“说话”
罗魅没好气的拍开他手,赌气的转过身,懒理他,“不是不回房睡吗?不是想要分居吗?别跟我说话”
“你”南宫司痕脸黑。他哪里不回房?只不过回得晚而已……
罗魅打开门,准备出去,“我去找我娘,你别拦着”她怕安一蒙知道真相会大发雷霆,万一那莽夫伤到母亲怎办?
南宫司痕快一步将她胳膊抓住,拽回了身前,冷声道,“去做何?明日再去”
罗魅拉长了脸,“你还真打算去喝喜酒?美吧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对待我娘,凭什么他想娶我娘就必须嫁?”
南宫司痕拉着她往屋里走,将她安置在床边坐好,自己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拿冷眼瞪她,“不管如何,安一蒙既然说过要娶,他绝不会食言。就算你不同意,也该为你娘考虑。难道你忍心让她和孩子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罗魅咬着唇沉默了。
她是想让母亲有个好归宿,这是她多年来的愿望。母亲这么能干的女人,为什么不能拥有幸福美满的婚姻?在她看来,谁娶到母亲这样的女人都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天下,就没有比她母亲更能干的女人了。
母亲是有些强势,可是她是被现实逼着变成女强人的。她出生在富裕的家庭中,又是独女,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如果不是遇到她的生父,母亲哪怕一辈子不工作也能有吃有穿。
她会变成今天的强悍,全都是因为生了她。因为要供她读书,要抚养她成人,所以母亲不得不把自己武装起来……
安一蒙是可靠,从他收养安翼做养子就可以看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因为他能善待一个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可是……这不能保证母亲跟了他就会幸福。
他这么一个大人物,有权有势,母亲若是驾驭不了他,说不定又是一次新的创伤。
南宫司痕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那种忧伤的神情,他心中也似乎被刺扎了一下。
坐到她身旁,他伸开手臂将她搂到怀中,在她头上低声道,“此事你不需要太计较,如果你娘不反对,你就随她吧。安一蒙不会亏待她的。”
罗魅抬头,两道柳眉一直皱得紧紧的,“你怎么知道我娘不会反对?”
南宫司痕对她微微勾唇,“她招惹安一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有个可依靠的人?她虽然嘴上说不在乎身份地位,可心里呢?她要是不想又何必去招惹人?”
罗魅摇头,“我娘只是想利用安一蒙而已,真没有想过要嫁他。”
南宫司痕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啊,只是看到了表面,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你娘太要强了,所以也拉不下颜面去求他负责。你忘了吗?她有一次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日,由此看来,她心里还是有期盼的。”
他一番话让罗魅睁大眼,她还真差点忘了,那次安一蒙来过之后娘在房里待了好几日。
这么说娘还是对安一蒙有意思的?因为有那种感觉,所以她在得知安一蒙无法给她想要的东西后就备受打击?
她一直都以为娘只是在调节心情,只是想让自己忘了那两次情……
想到这,她突然振奋起来,激动的抓住南宫司痕的手,“那我们还不赶紧去安府?”
南宫司痕哭笑不得,“现在去做何?看你娘诈尸吗?”
罗魅瞪道,“别胡说我娘可没死”
南宫司痕又赶紧将她搂住,
“是……都好好的。”
罗魅又推他,“走啦,你不去那我自己去,放手”
南宫司痕抱着她突然往后倒,瞬间将她压在身下,“以为夫看,今日去不适合,还是明日去观礼吃喜酒吧。”
罗魅白眼,“吃屁的喜酒,谁结婚这么仓促的?安一蒙他以为他谁啊,还想娶一得二?”
可南宫司痕就是压着她不放,还把她头上珠簪一一取下,让她一头乌黑的细发散在脑后,低下头覆上她红唇轻磨起来,“他们一定有话好说,我们此时去也不方便。昨日没宠幸你,正好为夫现在有空,先补上……”
罗魅差些吐血,还不等她反抗,他已经压紧了她的唇,长驱直入
“唔唔唔……”这精虫上脑的家伙,当真消停一晚都不行吗?
……
安府
听说罗淮秀意外身亡的消息,安翼差点从床上跌下。
说别人死了他还能相信,说罗淮秀死,他真是一点都不信
那女人像短命的吗?说她把别人弄死还可能,别人能把她弄死?估计还不等下手就已经被她凶悍的摸样吓死了特别是她那宝贝女儿,不出手则以,一出手那真不是个人……他可是亲眼看到过她们母女把人分尸的
现在告诉她罗害羞死了,可能吗?
可看着床边哭哭啼啼的女孩,他又忍不住怀疑,真死了?
那要是真死了,岂不是正合他心意?
“呜呜呜……安翼……夫人她去了……我要回去看她最后一眼……”墨冥汐伏在床边大哭,哭着哭着就要起身。
“站住”安翼瞬间拉长了脸,一把将她手腕抓住,头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怒气,“你这个时候回去做何?找死么?”
这蠢女人,真快蠢到家了
“呜呜呜……”墨冥汐一边哭一边不满的看着他,“你怎能如此说?夫人在的时候对我可好了,如今她人死,我为何不能回去看她一眼?”
安翼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将她捞到怀里温声安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太冲动了。罗氏福大命大,才不会死呢。反正我不相信,那一定是外面乱传的等下我就去找出这造谣生事者,一定要狠狠教训他,她肚子里还怀着安家的骨肉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诅咒她?”
墨冥汐这才收起对他的不满,抱着他放声痛哭起来,“不是造谣……是蔚卿王府传出的消息……你爹已经赶去蔚卿王府了……呜呜……”
安翼惊讶,爹都去了?那就是真死了?
哈还有这等好事?是谁做的?把这人找到他一定重重有赏
可看着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他眼里闪过一丝嫌弃,真烦人又不是她哥死了,至于么?
随意的在她背上拍了拍,他耐着性子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就派人去蔚卿王府打探虚实,等证实了再说,万一只是个误传,岂不是诅咒了罗姨和她肚里的孩子?”
闻言,墨冥汐这才收了些哭声,并在他胸前拱了拱。
安翼低头看着衣襟上她留下的眼泪,眼里再次闪过一丝嫌弃。这蠢女人,真想把她扔出去瞧那满脸泪水的摸样,丑得他都无法直视。
真要想个办法把这女人摆脱掉了
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他随从的声音,“公子,老爷回来了。”
闻言,墨冥汐突然将安翼推开。
好在安翼眼手快了那么一步,要不然都让她冲出去了。抓着她手腕,他没好气的训道,“你就不能冷静些么?”
墨冥汐指着门外,激动的语无伦次,“你爹……你爹他……回来……”
安翼把她拽到床上,自己开始穿靴,同时不满的对她道,“你给我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墨冥汐咬着唇坐起,盯着他去开门。
“我爹现在在何处?”走到门口,安翼朝那随从问道。
“回公子,老爷回房了,还带了罗氏回来。”随从低头回道,也没敢往屋里看。
“罗氏可有事?”安翼皱眉。他本来想问罗氏死没死的,可屋里有个女人……
“回公子,老爷带罗氏回来,是准备冥婚的。而且管家已经差人开始准备了。”
“啊?”安翼猛的睁眼,“冥婚?”
罗氏当真死了?
那……
爹是不是有病?脑子糊涂了不成?人既然死了,挖个坑埋了就是,居然搞什么冥婚……他都不怕招晦气的?
啊呸呸这老头,也不怕遭人笑话的?跟个死人成亲,难不成他还想跟死人洞房?
想到这,安翼突然抖了抖双肩,神色有些扭曲。那场面他真不敢想,有些渗人,还有些恶心。
“呜呜呜……夫人……”房里又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
安翼回过头,更是嫌弃得脸都黑了。
……
主院卧房里,安一蒙将一身白衣的女人轻放在自己的床上,又替她盖上了被子,这才坐在床头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平静而安详的脸。
此刻的他形容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胸膛里的某处抽痛得厉害,犹如万箭穿心般的难受。
她死了,带着他的孩子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死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若是早点将她娶过门,她还会死吗?明知道有那么多人明里暗里的想对付她,可他却罔若未闻般置之不管。明知道她肚子里怀着孩子,他依然放任她栖身别处。明知道她的性子容易招祸,他依然任她我行我素……
他知道她那么多事,但却从来都没放在心上。她为何招惹他,不就是想利用他的身份寻求庇护吗?
可他从来没有把她真正的看进眼里过……
仰头吸了吸气,安一蒙这才发现自己喉咙哽咽,像是被什么卡住一般。
纵有千言万语,可已经迟了……
为了那些所谓的颜面,为了避免世人的闲言碎语,他错过一个女人,甚至无缘见自己的亲生骨肉一面。
枉他一世精明果决,却犯了一个后悔终身的错误……
“老爷……”房门未关,管家突然出现在门口唤道。
“何事?”安一蒙没回头,低沉的嗓音沙哑而
哽咽,此刻的他似乎说一句话都极其艰难。
“启禀老爷,明日需要宴客的名册小的已经准备好了,请老爷过目。”管家低着头回道。
“嗯。”安一蒙起身,沉痛的目光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
罗淮秀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是被门外热闹的声音吵醒的。
睁开眼的刹那,她啊的一声坐直身体,目瞪口呆的看着房里的一切。
她怎么跑到安一蒙的房里来了?
不是跟乖宝说好了吗,在她服了药假死后就赶紧通知安一蒙,让他确定相信自己死了后就赶紧把她装棺材里,然后给弄出京城。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出城了才对,怎么会在安府的?
揉了揉有些发麻的额头,她还晃了晃脑袋,然后再次睁眼。结果还是那样,她不是出现了幻觉,而是真的在安府里
确定了这个事实后,罗淮秀赶紧掀开被子下床,鞋子一直都穿在脚上,她直接踩到地上拔腿就往门外走。
她要问问清楚,到底发生何事了?怎么跟设想的计划差如此多?乖宝呢?乖宝没理由让安一蒙带走她的
难道……难道是安一蒙趁乖宝不注意把她尸体给偷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赶紧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她得找安一蒙问清楚,人死了还往他房里搬,他是想做何?想奸尸还是想鞭尸?
臭男人,口味咋就这么重呢
房门外,原本很热闹的,不断的有人在吆喝右边左边上一些低一些,可当罗淮秀把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外面突然安静了。
不仅安静,许多道目光齐刷刷的朝她看过来,有人举着双手有人踩在木梯上有人扶着木梯有人捧着一团白布……而他们好像被人点了穴定住一般,全都一动不动了。
“你们做何啊?”罗淮秀开口问道。
“啊”最先叫出声的是那个扶木梯的人,带着惨叫声拔腿就跑远了。
“啊”紧接着是抱白布的人发出惨叫,丢了白布就跑。
“啊”
“啊”
数道声音同时响起,比鞭炮爆炸还轰动。
最惨的还是那个在木梯上的人,啊的一声惊叫后突然从木梯上摔到了地上。好在他站得并不高,并没摔晕,不过摔地上的他浑身发抖眸孔放得老大,惊恐万分的往后挪屁股,嘴里还叫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罗淮秀拉长了脸朝他走过去,“干什么干什么,我有不吃人”
吃人?那仆从突然两眼一翻,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罗淮秀吓了一跳,忙蹲下去推他,“喂喂……”
除了眼前突然晕过去的人外,她这时才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她顺着木梯往上看,这一看不要紧,惊得她瞬间张大嘴巴,“……”
房檐下挂满了白绸和白花……
白纸糊的灯笼上居然写着大大的囍字……
不怪她反应迟钝,而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真没反应过来。囍字是成亲才能用的,可为何都是白色?
而就在刚起身时,一名路过的仆从突然飞奔跑远,嘴里还惊叫道,“不好了夫人诈尸了”
罗淮秀望着他比兔子还跑得快的身影,脸色逐渐变黑。诈尸?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一身素白……
听到有脚步声朝她走来,她猛的抬起头,就见安一蒙带着一群刚被吓跑的人前来,而且他走得最快,不等她先开口,他已经走到她身前,突然将她用力抱住
“咳咳……”罗淮秀险些被他吓唬住,也差点被他用力的拥抱给勒晕过去。
“淮秀……”安一蒙不止抱她,还突然唤上了她的名字。
罗淮秀紧紧贴着他胸膛,只觉得他心跳很快,特别是他那一声近乎呢喃的轻唤,她忍不住头皮发麻,感觉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这人要闹哪样?
“放手”她没好气的抬起脚踹向他小腿,“咳咳……想勒死老娘啊”
闻言,安一蒙先是一怔,随即松开了双臂。
罗淮秀趁机将他推开,然后转身往房里冲去。
她总算明白了,这里的人都以为她是真死了,刚刚那一声诈尸就是最好的证据。
尼玛,搞来搞去,白搞一场
坐在床边,罗淮秀脸色很难看,又有一种被老天玩弄的感觉。她就想有个清静日子,难道这样的要求很高吗?
看着安一蒙跨进房门,她突然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并把脑袋一起蒙住。这人知道她装死的,估计是进来掐死她的吧?
安一蒙关上了房门才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鼓鼓的一团,抿了抿唇,突然弯下腰将人连带被子一同抱了起来。
他坐上了床,罗淮秀睁开眼时已经坐在他腿上了,只是被他搂着,看不到他的神色。
“安一蒙,你到底发什么神经?我跟你很熟是不是?”她没好气的问道。
“孩子都有了,能不熟吗?”
他嗓音暗哑又低沉,似乎在对她耳语,罗淮秀仰起头,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除了有些细汗外,体温正常。
“你没发病,带回来安府做何?”
“明日就要成亲了,我想给你和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罗淮秀睁大眼,捧着他的头这才认真看他的脸。四目相对,她眼里是惊讶,而安一蒙眼中,少了那些冷肃的感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
“安一蒙,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她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安一蒙绷紧了脸,不满的瞪着她。
“呵呵……呵呵……”罗淮秀脸上的笑越来越冷,越来越讽刺,“安一蒙,我的婚事还轮不到你做主。怎么,是被我假死吓到了吗?”她毫无顾忌的承认了自己和女儿的把戏,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你不想嫁也得嫁”无视她不屑的讥笑,安一蒙沉着道。
“怎么?你还想逼婚啊?”罗淮秀又冷冷笑了两声,“呵呵……安将军,这可真不是你的作风,你别乱说冷笑话吓唬我行吗?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想通娶我,我只想跟你说,有些机会错过了就错过了,你当初没把握,只能说我们之间有
缘无分。你我都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我说过,我拿得起放得下,希望你也能如此,免得给彼此带来伤害。”
“拿得起放得下?”安一蒙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敛紧的目光里带着莫名的怒火,“罗淮秀,没几个人能像你如此洒脱的,除非这人一开始就带着玩弄的心思你主动勾引我如今还有了我的骨肉,你现在却跟我说要我放下,你觉得可能吗?你只在乎你自己,你可考虑过我的感受?”
罗淮秀垂下眼冷哼,“不就是为了孩子么?你觉得我会嫁一个只在乎孩子的男人?”
“闭嘴”安一蒙突然低吼,抬手指着门外,“你给我出去好好看看我若真只在乎孩子,我会准备这场冥婚吗?你是眼瞎了不成”
“……”罗淮秀一下子僵住。明明她可以对他吼回去的,可不知道为何,这一刻突然出不了声,不仅出不了声,连眼泪都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多想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可是他吼得如此大声,连耳膜都快被震痛了……
“你还好意思哭?”安一蒙怒容满面的瞪着她,可是声音却放低了。
“安一蒙,你知道娶我的后果吗?”罗淮秀哽咽的开口,“你就不怕被世人嘲笑捡了一双别人不要的破鞋?”
“你别忘了,我也成过亲的”安一蒙再次抓着她的双肩怒道。
“……”罗淮秀抬头看着他。
两个人突然都沉默起来。
罗淮秀突然捂着脖子朝床下干呕起来,“呕……”
她正吐得难受,突然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拍着,不重不轻,只是动作有些僵硬和笨拙。
在她缓气时,突然他又把手伸到她嘴边,用他的衣袖替她擦去嘴角的水渍。然后,她被抱起轻放回床上,那双手又替她盖好被子。
片刻之后,她听到他在门外严肃的训人,“还愣着做何?还不赶紧让厨房给夫人准备些吃的”
“老爷,夫人没事了,那这些……”外面老管家颤颤惊惊的问道。
“撤掉”
罗淮秀闭着眼假寐,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觉得她应该好好捋捋,到底今日的他发的是哪门子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