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转到了午时,家家户户扛着锄头往回走,杨家因为那一小块田埂里还剩一茬,杨大爷便让杨大娘先回去吃午饭,自己则在田埂里继续收割,等杨大娘吃完午饭给他带两个馒头来就是。
就在杨大娘快要走到自家门口时,陈菊花着急忙慌地从远处跑了过来,一面跑一面喊:“杨大婶子,杨二婶子,不好了,阿晚在河边晕倒了。”
声落,杨二娘夺门而出,急道:“菊花,你说什么?”
“杨二婶子,阿晚在河边晕倒了,烧得厉害,你快去看看吧!”陈菊花粗喘着气道。
闻言,杨大娘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朝家门行去。
忽的,她衣袖一紧,紧接着就听得“扑通”一声,杨二娘就这么跪了下来:“姐姐,你救救阿晚吧,她从昨天烧到现在,现在又再河边昏倒了,再不请大夫怕是来不及了。”
杨晴本在屋内看书看得入神,忽闻外头一阵吵吵嚷嚷,随后是杨大娘凶恶的声音:“天杀的啊,我们老杨家怎么摊上这样两只白眼狼,老杨家白养你们两个已经是仁至义尽,怎的,还想我将你们母女二人当菩萨供起来?”
声落,又是一阵嘈杂的声响。
杨晴推门出来查看,就见杨大娘怒气冲冲地将杨二娘从外头拽了进来。
待杨二娘跨过门槛,杨大娘“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反手一巴掌打在杨二娘脸上。
杨二娘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你这个贱人,你就是见不得阿晴好是吧,竟然这样坏我老杨家名声。”杨大娘骑跨在杨二娘身上,左右开弓,一手撕扯着杨二娘的头发,一手不停地往她脸上扇巴掌。
“姐姐,姐姐,不要啊!”杨二娘悲呼,无助地用双手格挡,然,根本无济于事。
杨晴哪见过这等架势,当下愣在当场,等她反应过来要去拉人,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杨二娘的女儿杨向晚。
她手中端着木盆,陈菊花和一面生的少女左右扶着她,一脸的震惊惶恐。
“哐当”一声响,杨向晚手中木盆掉落在地,衣裳散了一地都是。
“娘!”伴随着一声悲呼,少女摇摇晃晃地冲上前,叫杨大娘一把推开,好在杨晴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这才没摔倒在地。
此时杨家门前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邻里,眼看杨大娘骑在杨二娘身上厮打不说,还推了杨向晚,不由指指点点低声议论起来。
这时,有几个汉子实在看不过去了,冲进杨家将杨大娘拉开,顺道将杨二娘扶了起来。
此时杨二娘面颊高肿,鬓发凌乱,唇角残留丝丝血迹,模样好不凄惨。
好容易众人将她扶稳,她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姐姐,你救救阿晚吧,阿晚高烧不退,再不请大夫怕是要烧傻了啊。”
杨向晚高烧不退,杨二娘怎么会跑去求她娘,难道比起她娘,她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娘!”杨向晚挣开杨晴的手扑上前,紧紧抱住母亲,扭头惶恐地看着杨大娘:“大娘,你别打我娘,要打就打我吧。”
她面颊苍白,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在发烧。
再一看散落一地的衣裳,更是止不住地议论起来:“都说铁柱家这个厉害婆娘常常虐打阿晚母女,没想到下手这么毒辣。”
“啧啧,可不是,都发烧了还让去河边洗衣服,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婆娘。”
“听说阿晚刚还在河边晕倒了哩,要不是菊花发现的及时,都要叫水冲走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不过须臾,一副少女惨遭伯母虐打的景象跃然于眼前。
恰在此时,牧锦风和宗凡来杨家找杨晴,远远就看到杨家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等遣人过去一问才知道,杨向晚病了,杨大娘不仅不给她请大夫,还让她去河边洗衣服,人差点溺死在水里。
不仅如此,弟妹都跪下求她了,还叫她好一通打。
听到这,牧锦风微微拧起眉头,眸中厌恶之色愈浓。
相较于他的厌恶,宗凡的表情则有些古怪。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杨晴昨日去他药铺买的三副药正是给发烧的人吃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你……你们……”杨大娘胸腔剧烈起伏,一双吊眼瞪大到极致,像是要将跪在地上的母女二人生吞活剥了。
“娘!”杨晴连忙将人扶住,轻抚着她的背脊,低声道:“您什么都别说了,交给女儿。”
闻言,杨大娘抬眼看向她捧在心尖上疼的女儿,在对上那认真的目光后登时熄了火。
杨晴在围观众人的指点中拿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杨二娘,四目相对,杨二娘有些心虚地将目光偏开,就听得那温和清冽的声音响起:“二娘为什么不同我说?”
“同你说?”站在里层看热闹的陈菊花嘴一撇,笑得有些轻蔑:“谁不知道你杨晴是怎样的人,你以前虐打阿晚还少吗,杨二婶子就是跟你说了,你还能帮忙不成?”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众人怎么都没想到,杨晴小小年纪会这般毒辣,对自己堂妹下得了如此狠手。
不过有杨大娘这样的娘,杨晴会做出这般举动也就不奇怪了。
闻言,杨晴却是不理,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杨二娘:“妹妹是在昨日发烧的,我瞧见后去镇上买了药,用包袱包着裹了回来,二娘忘了吗?”
昨日陈菊花是见过杨晴从镇上回来的,更是看到她手中拿着个布包,当下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杨向晚,却见她双眸含泪,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陈菊花只当她是迫于杨晴的淫威不敢发声,一股正义感涌上心头,当下冷笑道:“杨晴,你说你给阿晚买药,你哪来的银钱?”
“三副药十个铜板,或许我请不起大夫,十个铜板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杨晴言罢,在杨大娘诧异的目光中上前一步,声音拔高几分:“二娘,你为什么不同我说?”
“杨晴,你别吓唬杨二婶子!”王婆子站了出来,横在二人中间。
除了王婆子和王荷花,还有许多邻里站在杨向晚母女身后,一副同仇敌忾的架势。
当然,他们之所以如此,除了少部分人是因为正义感爆棚外,绝大部分,是想借机坏了杨晴的名声,好搅黄杨晴和牧小公子的婚事。
那牧小公子可不仅是杨大娘眼里镶金贴钻的香饽饽,这十里八村只要是有女儿的,可都盯着这块肥肉呢,哪肯轻易叫他们老杨家叼了去。
“杨晴,你说你昨日去药铺买了药,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谁能给你证明呢?”陈菊花声落,一道低沉如酒的声音传来:“我能作证。”
闻言,众人齐刷刷朝门口看去,杨晴亦忍不住看向那站出来帮她说话的男子。
当视线触及宗凡清俊淡雅人畜无害的面庞时,她不由得愣了下。
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吗,怎平日里安静胆小的杨向晚母女跑出来闹腾,而本该看她不顺眼的男子却站在她这一边。
不止是杨晴,在场众人皆感到意外。
宗凡是什么人,宗家大少爷,牧小公子的至交好友,他出面帮杨晴说话,这是不是意味着……
“宗凡!”牧锦风随之跨过杨家门槛,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
这个宗凡是怎么回事,竟然跑出来帮杨小泼妇说话。
宗凡看了眼好友,并没有出声解释,而是道:“杨晴昨日便是去我宗家的药铺买药。”
说到这,他看向杨晴,意有所指道:“杨姑娘从药铺出来时我们还碰上了。”
“是!”杨晴点头同意了他的说辞,随后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陈菊花:“你还要什么证据吗,我一并拿给你。”
“我……”陈菊花语塞,见那么多双眼睛望着自己,宗大公子和牧小公子又都在场,心中不免对杨向晚多了几分抱怨。
她不是说杨晴虐待她,不给她治病吗,怎给她买过药了。
见陈菊花支支吾吾的没有反应,杨晴无视掉她,继续追问起跪在地上的妇人:“二娘,你为什么不同我说?”
杨二娘哪里能想到会半路杀出个宗家公子来,她嗫嚅着唇,心一横,泪水顺着眼眶滑落:“阿……阿晴,阿晚吃了你给抓的药,发烧更严重了,所以我……我……”
她说得吞吞吐吐,停顿得恰到好处,叫众人看杨晴的目光多了几分变化。
杨晴哪里不知道众人在想些什么,当下眉头一拧,心中对杨二娘的好感度越来越低。
“我什么我,你的意思是阿晴故意害阿晚喽?”杨大娘气得跳脚,袖子一撸,作势就要冲上前去厮打她。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杨二娘身子朝后一缩,杨向晚连忙将人抱住,仰着一张蜡黄小脸,泪水在眼眶打转,将落未落,模样好不可怜:“大娘,都是阿晚的错,你别打我娘。”
面对杨大娘的鲁莽,杨晴很是无奈,她伸手将人拦下,喉中溢出一声轻叹:“娘,女儿知道你护着我,可这件事,我确实有错。”
说到这,杨晴扭头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母女,面露愧疚之色:“二娘,只凭症状就给妹妹抓药是我不对,可我也没想到妹妹会病得这么严重,二娘与我们一起生活多年,应该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一句“我们家”,道出了杨向晚母女寄人篱下的事实,也让众人看杨向晚母女的目光生了变化。
是啊,杨家早就分家了,杨家老太太嫌杨二娘生了个女娃,将二人扫地出门,是杨铁柱一家好心收留,能养这孤儿寡母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更何况,这寻常人家感冒发烧只要不严重也多是自己去药铺拿药,杨铁柱这一户又是出了名的穷困,不给杨向晚请大夫也在情理之中。
“家里已经两个月没开荤了,给妹妹抓药的钱还是我以前攒下的私房,我就想着,省下请大夫的银钱,还能买几个大肉包子给妹妹补补身子,妹妹也是吃的开心的。”
闻言,昨日和杨晴坐同一辆牛车的妇人尖叫出声:“难怪我那天在阿晴身上闻到一股子肉香。”
这算是侧面证实了杨晴的说辞。
“如果二娘不相信我抓的药,我可以去镇上将掌柜的请来,当面说明我在药铺都拿了些什么,熬药剩下的药渣也可以让掌柜的辨认,看看我有没有在里面放些什么不该放的。”杨晴说到这,垂下眸子,黯然地抹了把不存在的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啊呸!”眼看宝贝女儿抹泪,杨大娘急眼了,也不管宗大公子和牧小公子都在一旁看着,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上叫人踩脏的衣服,表情有些狰狞:“自己病没好就跑去洗衣服,不烧得更严重才有鬼呢,还有脸说是吃了我家阿晴抓的药造成的,真当我们老杨家的钱大风刮来的啊?”
不是娘让杨向晚去河边洗衣裳的?她还以为是娘因为昨夜的事惩罚杨向晚,那么,今天这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