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融仙谷分为前后左右四谷,后谷唤作寒池谷,是卓家的私地,不仅种植着最为珍贵的药草,也是府库的所在,平时并不允谷中弟子进入;前谷唤作玉莲谷,俱是接待宾客和合议谷事的厅堂;左谷唤作化仙谷,是谷内门人弟子聚气修炼和门内长老教授课业的地方;右谷唤作静息谷,是门人长老休憩静修之地。四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谷中的房屋都是由大块玉料的原石融炼堆砌制成,这也是玉融仙谷名字的由来。
“轰!轰!......”此时就在寒池谷内的一栋大屋中,不断传来声势巨大的浪潮轰鸣之声,一股股涟漪纹路的能量波动狠狠荡在黑石大屋的墙壁上,居然引得庞大石屋都微微晃动。
石屋前的空地上,一个三丈方圆的雪花样法阵缓缓旋转,六瓣的雪花瓣络晶莹剔透,雪白的雾状元气层层翻滚,顺着法阵边缘的管道输进石屋里去。
法阵边缘,风九沉脸色严肃不停的走来走去,卓溪儿则担忧的揪着衣角,娥眉微锁。
这一日距风九沉怀抱襁褓来到仙谷已经三个月了,刚刚内伤复原的卓雪忧就迫不及待的要帮婴孩岑岳治疗伤势,仙谷秘阵--三阳春雪内聚拢了三个月的冰雪能量也终于派上了用场,被卓雪忧引入石屋辅助治疗。
但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屋内竟突然响起江河巨浪的咆哮之声,不绝于耳!这一番变动,让孝心诚挚的小溪儿不由心思忐忑,生怕自家爷爷出了什么事。
风九沉性子急,一咬牙狠了狠心就要往里闯,正这当下,又是轰然一声巨响,却是屋门被什么力量冲开了,一个身影被几丈高的巨浪冲将出来,径直摔在了法阵外!
卓雪忧哎呦哎呦直叫唤,卓溪儿缓过惊来赶紧上去扶他,老头子扶着腰站起身来,浑身米白的长袍都被水沁透了,胡子也打绺了,小辫也贴头皮了,活活一个落汤鸡模样,也没了先前归隐高人仙风道骨的样子,嘴里还低声骂着什么。
风九沉一看心里打怵,心中琢磨着,这老爷子刚才引入屋去的是山中风雪精华啊!也不是玄水精华啊!怎么着就被一个浪头给打出来了,搞的跟南方某一个宗族的泼水节日似地。
卓老爷子自知模样失礼于人,老脸一红,狠狠瞪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的风九沉,臊眉搭眼的回卧房换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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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雪忧换上一套干爽的衣衫,依然是自己喜爱的米白色,又复变作潇洒高雅的神医模样,端坐于后谷厅中。
风九沉担忧岑岳,心急如焚,也管不得顾全卓雪忧的面子了,急忙问道:“三伯,到底怎么回事?您怎么搞的如此狼狈?小岳儿情况如何,可有好转?”
刚沉静下来的卓雪忧,闻听风九沉的质问,老脸又是一红,气哼哼的嘟囔了一句,“还不是那鬼老七给咱惹的麻烦。”
老爷子一抬头,扫见风九沉急得发红的眼珠,知道卖不得关子,轻咳一声认真的叙说起来:“三阳春雪阵是雪仙宝经中记载的特殊阵法,我将法阵聚拢三个月的风雪精华,以牵引之术压缩于我的经脉中,这些远超我紫府容量的道力经由金丹的缓冲和凝练,化为具有吸附和修补能力的特殊飞雪丹元。方才我将这种飞雪丹元引入岳儿的体内,先是为他洗去了外伤引起的脉络中的碎裂脏器和血污,然后逐一填充破碎的穴窍,却不料岳儿的伤势远比我想的严重。”
风九沉顿时就站了起来,“如何严重?”
卓雪忧沉声说道:“这孩子的脏腑不仅仅受到了重击,而且隐隐中有一股暗劲埋藏其中,若有若无又尖锐无匹,不可捉摸!老夫推想,大概是一柄极其锋利的灵兵伤了这孩子的母亲,这道灵兵滋生的暗劲遁藏入了孩子的元胎之中,而且不断地破坏着岳儿的生机。我用飞雪丹元在岳儿脉络中追寻着这道暗劲,但是它时有时无,竟和我捉起了迷藏,正当老夫束手无策之际,又有惊人的事情发生!”
“哎呀呀,三伯父,您快点说!不要再吊我的胃口了!”风九沉急得火烧火燎一般。
“咳咳...九沉稍安勿躁,老夫说快点就是了。正待老夫不知如何下手,在那孩子胸前挂着的那块心相通灵佩顿时泛起盈盈光辉,凭空悬浮旋转起来,受到通魂佩的吸引,岳儿的经脉中居然响起江河澎湃之音!接下来,孩子的四肢中冲出四团水系元气,老夫仔细观瞧,发现居然是四团极端凝练的丹元!这些丹元威势极盛,转眼就分化成八条玄水黑龙,长约二尺,全须全尾,活灵活现!见此异象,老夫才猛然忆起,早年间曾听老七提起过这种保胎养脉的秘法,唤做玄水八龙锁!”
“玄水八龙锁?”风九沉仔细的思索了一下,说道,“听三伯这么说我也有点印象,玄水八龙锁好像是专门温养水属彩脉胎儿的一种秘法,想不到岳儿身上就是这道术法。”
卓雪忧点点头,亲眼目睹秘术幻妙的他也不禁击节赞叹道,“正是如此,我也是一想起此节,便将那飞雪丹元尽数催化为水汽,果然八条玄水黑龙遇水便涨,逐一钻入岳儿的脉络追逐起那一道暗劲。我运起元功帮岳儿定住心脉、丹田、神庭等主要穴窍,眼瞧着八条水龙化为银丝模样居然真将那暗劲堵在了肾脉之外!八条水龙与那七彩暗劲战做一团,最终七彩暗劲不敌一个躲闪竟被通魂佩收入其中!随后,玄水黑龙再次钻入岳儿的经络脉门四处游走,以水系元气温养着他体内的穴窍,竟生出江河咆哮,巨浪轰鸣之声。最后,玄水黑龙的精华重新化为四团丹元隐入岳儿体内消失不见,但是那些无人管束的庞大水系能量激荡不已,老夫精疲力竭,一时抵不住,就被巨浪冲出石屋来了!”
这时,卓溪儿正抱着襁褓走进来,老爷子急行两步,再次扣住孩子的脉门,一时面露喜色一时紧皱眉头,一时唇衔微笑一时低声叹息,把个风九沉急得抓耳挠腮。
卓老爷子终于肯把襁褓包好,交还给卓溪儿,对着风九沉言讲道:“岳儿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只是......”
“只是如何?”
“岳儿年幼,那锋利暗劲伤了他体内颇多生机,虽有玄水黑龙续经补脉,但是想要醒来也不知要多少时日。恐怕......恐怕少不得要昏睡个三年两载了!”
风九沉也是眉头深锁,旋又低叹,“也罢!岳儿恐怕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此番能够救回性命,已经算造化不浅了。只希望否极泰来,他能早点醒转过来。”
卓雪忧点点头,深表同意道,“老七的孙儿就如我亲孙一般,以后就让岳儿留在谷中吧!至于怎么照顾嘛......”他老眼一瞥看到卓溪儿,不由双目一亮咧嘴一笑。
卓溪儿扭着小鼻子,瞄到爷爷那歪歪的笑,心中总有点不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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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岳清醒着,一直都是。
自从有意识开始,他感觉得到,自己寄生在一个温暖舒适的环境中,并在那里呆了好久好久。常常有一股清凉的蓝色能量来到自己身边,环绕着、包裹着,那是一种母性的包容,一种生命体最本质的喜悦。
这种环境里,他成长了八年,缓缓的长出四肢,缓缓的强壮五脏,也缓缓的感受着母亲孕育后代的浓郁爱意。那温顺的、清凉的能量让他沉醉,也唤醒了他与母亲之间,母子血亲最纯粹的羁绊。
直到有一日。
一丝锋利无匹的灵性侵入了他的身体,那团七彩能量和母亲的蓝色能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进行着追逐的争斗。七彩能量若针尖麦芒,细微却锋利;蓝色能量若狂海波涛,宏大却温顺,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
很快,他出生了。在琅琊王府,在那个月华如水的夜晚,那些若有若无的和母亲的牵绊似乎又被一下子扯断了,一切又都变成了空白。
他能感知到母亲的离去,他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做,但他无法阻拦,亦无法睁开双眼,尽管外貌看来只是初生婴孩的他实际上已经八岁......
他只能用身体的所有力量,抗拒着那一丝七彩光华带来的痛楚。
玄水八龙锁,是一种固本培元,换血生髓的奇术。但是很多人并不知晓,如果玄水八龙锁和心相通灵佩术器相合,以术为纹,以器为引,合术数符纹化为通灵阵旗,可以凝成一种特殊的阵术------锁龙心相。
锁,维系根脉之灵;龙,穿引丹元之妙;心相,滋润智慧、教授道识、传承术法、合生道心!
因此,他知道自己有了名字,他也知道卓溪儿、卓雪忧、风九沉,他知道一切,但他无法表达。
他顾不到身体复原后丹田中凝聚的一抹蓝色,眼前唯有充斥着无数图画与片段的幻想,还有母亲模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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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溪儿坐在厅中的椅子上摇着小腿,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嘴唇嘟嘟着,轻翻着白眼瞟着自家爷爷,心中有些埋怨,“干嘛无缘无故派个麻烦差事给自己?自己每日在谷里随意玩耍不知多么自由惬意,如今爷爷非要让自己去照顾岑岳的生活起居,自己岂不是天天要陪着这个小娃娃?”只是浑她然不知,她口中的小娃娃实际上还要比她大上些许。
卓雪忧嘻嘻笑着哄孙女,眼中埋藏着点儿老人家特有的狡诈智慧,手指还习惯性的环起额头的小辫辫,“乖孙女儿,说起来岳儿也是你的兄弟,左右你平日也是无事,不如就帮着爷爷看护一下,也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嘛!”
“......哼,我不干!谁说我没事的!我还要捣药啊,养蚕啊,打理花卉啊,不知道每天有多忙哩!”
“你说的那些个事情,自然有仆从家人去做嘛!你这孩子也不随爷爷修炼强身,不如就帮帮爷爷这点小忙嘛!”卓雪忧眼珠一转又道,“不过若是你愿意去化仙谷中随师叔伯们练气,那爷爷就再安排旁人照顾岳儿也就是了。你看,这样可好啊?”
卓溪儿年纪虽小却冰雪聪明,闻弦音而知雅意,这才听出来爷爷是变着样的催促自己习术练气,站起身来狠狠瞪了一眼爷爷,自顾回屋去了,口中还小声嘟囔着,“爷爷可真是个老狐狸!”
卓雪忧碰了一鼻子灰,也是一脸苦笑,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不知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岑岳和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