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色已晚,当天无法回铜城,方圆只得住在扁担村。这是她生平隔了十几年后再度住在农村。上一次还是上小学的时候。
那时外婆原本早已随方圆舅舅迁居铜城,家里的老屋都转手卖了,但老年人住不惯楼房,心心念念地想回农村住些天,再睡睡那温暖的火炕,嗅嗅那熟悉的乡土味。这个想法在一定时期内成了外婆的心头病,想得都睡不着。
舅舅没法,只得依了外婆,一年中有两度到族中一个远房老姨妈家小住。方圆大为向往,不顾妈妈郑红反对,死磨硬缠地跟着外婆去了。三年级的寒暑假,分别在那里过了几天。
在她的记忆里,农村大人的淳朴善良,小孩的实诚活泼。种种趣事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就像镌刻在石头上一样难以磨灭。
那时的冬天好象比现在要冷,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真的像刀在割,生疼生疼的。房前屋后的农村小孩子,不熟识时站得远远的,愣怔地看着她却死活不过来,鼻子都被冻成了圆溜溜**的红萝卜头,两根晶亮的玉柱子挂在鼻子下面,还不时地吸着,稍一放松就掉了下来,然后一吸又上去了,如此无限反复。
渐渐不那么生分了,接着很快就变得十分熟络,虽然口音不一,但却在一起玩得天衣无缝。
然后就像脱缰的野马,任是谁都收不回来了。
他们带她飞跑在麦场上,像一群终于被放归田园的小鸟;从高高的草垛子上尖叫着滑下来,耳畔的风呼呼地刮响,失重的慌张和*仿佛至今犹存;或者就从草垛下已经打好的“山洞”里这头钻进那头钻出,提防着敌人不断变幻作战方针的各式围追堵,但这还是防不胜防,猛不丁被斜里伸出的手捉住脚时那惊心动魄的仓皇……
夏天,太阳像一只有着无数毒鞭的火球,烤得万物焦黄。
尤其是正午,刺眼的阳光射得得人没处钻,大人们都各忙各的,孩子们则组成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中心便是屋后满是泥浆的小渠。因为渠里的水主要是淌田用的,很少有清澈的时候。但当小小的身体泡到里面任流水从皮肤上淌过时,太阳在那一刻也全然失去了所有的威力,整个世界清凉无比。
同去的女孩子们就没有那般无忧无虑了――当地父母绝大多数都不允许女孩到渠里去,因为渠里是男孩子们戏水的乐园。女孩们脑袋后面好象长了第三只眼睛,随时关注着动态,每当看到家人的身影若隐若由远及近,第一反应就是蹲在水渠里不敢露头,家人在渠边瞄了半天没找到,狐疑地挨个问了个遍。都是打掩护的,这个时候谁会说实话?
水里的女孩子憋着气等家人走远,赶紧冒出头来拚命呼吸,却不敢怠慢,偷偷摸摸爬出小渠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跑回家去。如果不幸被窥破,轻则会狠狠地挨顿骂,重则家里向来扮黑脸的那人就会脱下鞋,嘴里不住骂着追上来,远远都能听到那露馅的女孩哇哇大叫着满院子跑……
在渠边,还有一个活动十分风靡――玩“沙锅”。手气好的孩子掬了渠水和泥,做成四方或圆形的“碗”,那就是”沙锅“,然后使出浑身力气“啪”地一下将它扣在地上。如果是这“沙锅”质量好,底就会爆开,泥渣四处飞溅,落了人一头一脸,无数泥点子会钻到衬衣下脖子里。掼出的声音越响,证明“沙锅”做得越成功,玩得当然也就越起劲。
“哇!”
“哈哈哈……”
一阵阵欢呼雀跃的笑声,至今仍在耳边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