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城市的人,偶尔到乡村去都会有一种冲出牢笼的感觉,呼出胸中一口闷气,会突然发现天地之宽竟似平生从所未见。
天空原是如此透明湛蓝,大地原是如此平稳安然,岱青的群山乘着暮春浩荡的和风扑面而来如此沉静温柔;一望无际的田野像一片巨大的地毯直铺到天边,悠闲的牛羊跟千百年前一样仍在慢条斯理怡然自得地啃着刚露头的青草,有一下没一下挥动麻绳短鞭的牧人清澈的眼神里看不出杂质,见了生人越发嘻闹、推推搡搡的男孩,站在渠边羞涩腼腆地微笑着的少女,她们脸上有着名媛淑女们一度十分热衷的“擦伤妆”,只是费尽心机也不会如此天然。
叫不出名字的两只鸟儿一前一后飞快地掠过去了,就连不远处不知谁家的坟茔都在新春的气象中竟都有了诗意。
嗅惯了钢筋水泥怪味的人们因此更加向往这自然清新淳朴原始的乡间气息,一波一波地往城外跑,但真正的乡里有时却又不尽如人意,总归觉得哪里不太方便,形形色色的度假村、农家乐便大行其道门庭若市,仿佛人们终于找到了灵魂栖息的圣地。
真正愿意抛开一切溶入自然的极少,能品味自然之美的人其实只是凤毛麟角,也有些人只是盲目从众跟风,隔段时间“到此一游”的心便蠢蠢欲动,兴冲冲地扑向乡土,果真获得精神解脱的也就另当别论,但其中不乏有人学那古代的一些隐士,是“隐”给别人看的。
无论是哪类,绝大多数人身上都有一根隐形的绳在牵绊掣肘,就像风筝,飞得再高再远,命运仍掌握在固定的轮盘上。
遥控牵动着人们的轮盘就在城市的丛林深处,在一间间布满线缆的蜂窝一样的格子间,一幢幢远远望去如火柴盒、如鸽子窝的蜗居……那里,每分每秒都正上演着一场场永不谢幕的嘻笑怒骂和悲欢离合。
在这样的乡间,回头望见自己正在地平线那端黑压压的城池里,长年累月不知在忙些什么,终日碌碌无为,惊觉每个人的生命原来大多数时候都这般可叹。
高城带方圆走在乡间小路上,两人在这样无人监控又无拘无束的状态下聊了一会,方圆一整天来的压抑心情像是都被晚风吹走了,加之高城又诚恳地对她讲了一些父母姐妹为他所付出的努力,她突然觉得自己心眼果然多。
高城家院墙背后就是农田,一条小渠脉脉流淌,从上游冲下来的枝叶好象还带着母体的芬芳,这是一种远方的气息,神秘而安详。
渠边杂草丛生的湿地上,东一簇西一簇地开着明黄淡紫的小花,犹自带着昨夜露珠的嫩绿清新的锯齿样小草,方圆禁不住俯身去嗅。
这一刻,高城想去拉她的手,那段晶莹的洁白,清清淡淡地映在眼中,竟如此动魄惊心……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远处的墙角,一个大脑袋下两个小脑袋倏然缩了回去,方圆此时也回头瞧见了,也就只过了两秒,娜娜一头冲了出来――不知被谁一把搡了出来――尽管她是姐姐,但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妹妹的手下败将。
始料不及地暴露在被跟踪者的眼中,娜娜连羞带气懊恼万分,脸上的表情远非尴尬颓丧所能形容,就像世界末日来临之时唯独自己被踢下了诺亚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