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一番封赏,宋悯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宋十三,在战场杀敌五人,赏银布十匹,金珠十枚。
他们这群士兵,在领完封赏之后就被安排进了军中的兵营里,兵营里照常训练,每人一个月可休沐三日。
宋悯欢去领了银布和金珠,他不可能一直在兵营里待着,要想办法进魏璟之府里。
路上这么想着,回去就听到了新消息,他们营里被抽调成了魏府的侍卫,以后去将军府里执勤。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他得到消息之后很高兴,包括他们营里的士兵都是,前来传话的副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
我们跟着将军,以后都不用愁了,一定要在将军面前好好表现,能留在将军身边最好。
宋悯欢他们于是又收拾了一起去将军府,入了将军府的侍卫院子里。
将军府位于京州南苑,魏璟之的父母之前被下罪入狱,如今府里只有魏璟之一人,还有一些零星的仆从。
魏璟之久不归府,将军府看起来有些冷清,沉黑色的匾额写着魏府两个大字,两边是守着的侍从,府里异常的安静,像是笼罩了一层死气一般。
府里的管家来迎的他们,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领着他们进府。
以后诸位就在这里住,将军念旧,回府之后心情会不如平日里,有时候听到、看见了什么,还请诸位守口如瓶,这便是府里唯一的规矩了。
至于不守规矩的后果,管家看了他们一眼。
那一张脸很白,像是用扎纸人的泥浆糊上去的一样,仿佛用力抖一抖,还能抖出来一层白灰,两只瞳仁又深又黑,看人的时候让人感觉瘆得慌。
管家这么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瞬间明白了其中的警告之意。
宋悯欢感觉到了背后都凉飕飕的,廊沿上挂着的红灯笼被吹起来,整座府里都让人感觉阴森诡谲。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虽然看不见沈映雪,但是这么离得近一点,会感觉安心很多。
管家走之后,其中一名士兵搓了搓胳膊,怎么感觉这府里有古怪,我们是不是要知道将军的秘密会不会被杀头。
瞎说什么呢?另一名士兵给他来了一巴掌,少胡思乱想,我们守好规矩就行了,其他的轮不到我们操心。
收拾东西去,明天开始干活。
宋悯欢跟着进去了,他们六个人住一间屋子,他们走了半个月的路,都很疲劳,这一天都是休整时间。
夜晚,在其他士兵都睡着之后,宋悯欢偷偷地从房间里出来了,他施了一道隐匿身形的法术。
从院子里出去,路上碰到了两名侍女,这侍女白日里还看不出来什么古怪,到夜晚的时候,乍一看却十分的吓人。
她们脸色看起来青白,被挑着的红灯一照,像是死人脸。走路的姿势古怪,四肢动的非常僵硬,像是没有生机的尸体艰难的在维持活着时候的样子。
宋悯欢被吓了一跳,他在其中一名侍女的脖子上看见了密密麻麻的红线心中有个诡异的猜测冒出来,会不会这些侍女的头是被缝在身体上面的。
他这么一紧张,黑靴踢到了一边的石子,在夜晚里发出来了细微的动静。
两名侍女停下来脚步,脑袋倏然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朝他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
第12章
宋悯欢在那一刻呼吸窒了一瞬,全身线条不由得绷紧,明明知道自己隐身了对方看不见,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一阵风吹过来,旁边的树影婆娑,两名侍女歪了歪头,脖子慢慢的又扭了回去,扭的时候发出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陈旧的石磨在艰难的转动。
旁边似乎传来了一声笑,沈映雪给他传音道:这府里的大部分都是死人。
师尊如今可以传音了?宋悯欢有些意外。
可以,沈映雪,印净如今不在这府里,你若是要查线索,最好动作快点。
宋悯欢:魏璟之也是吗?我之前见到魏璟之就觉得有些古怪,他给我的感觉也不像活人。
沈映雪嗯了一声,你我不是这里的人,所以有些障眼法对我们没用。那些士兵就算觉得古怪,也不会往这方面怀疑。
宋悯欢问道:那些障眼法是印净布下的?
沈映雪没有否认,笑道:剩下的都要交给你自己查。印净已形成渡化执念,他与魏璟之达成了交易,你们首先要弄清楚他为何会与魏璟之做交易。
你们查线索的时候可有查过印净这么多年来经过何人之手?既然是上古神物,必然是有主的,就算现在没有,曾经一定有过。
这个宋悯欢倒是没有想过,他脑海里恍惚闪过什么,似乎在藏书阁里哪本古籍写过相关的但是他不记得了。
他拍了下脑袋,还是没能想起来,不过沈映雪既然特意提了,那么一定是非常有用的线索。
谢师尊提醒,弟子记下来了,宋悯欢还是忍不住道,我会努力完成任务,不辜负师尊的期待。
沈映雪太温柔了表面对他们严厉,实际上非常关心他们,担心他们历练出事亲自过来,说着让他们自行解决,还是忍不住的会给他们提供线索。
这么好的师尊一定不能让他失望。
沈映雪嗓音温润,多看多想,莫要心急。
宋悯欢在整个府里转了一圈,大部分侍女侍从包括他们下午见到的管家,脖子上都有一圈密密麻麻的红线,他确定了,这群下人都是死人。
而且都是被砍头尸首分离而死,至于为何如今又能说话行动,这恐怕是印净的手笔。
只有印净有这般的能力。
府里面也有正常人,那些正常的侍女和侍从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顶多偶尔议论一两句。
将军府里的下人们太严肃了些,我都没见他们笑过
是你想多了吧,我上次还见玲珑她们在那讲笑话呢不过我觉得府里有点阴森,可能是因为将军太久没回来了,将军回来就好了,他身上有正气,鬼邪不沾身。
宋悯欢找了一圈,最后在将军府后院的祠堂见到了魏璟之。
他要过去看看,靠近的时候格外小心,经常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感知会无比敏锐,他担心会被魏璟之察觉到。
祠堂里的孝白布还在挂着,白色的幡布由风吹起来,远远看上去像是无头的白衣人影。
从宋悯欢的角度,他只能看见魏璟之是跪在地上的。这位正值年少的漠北将军正对着祠堂而跪,他手掌攥紧,背影沉默而笔直,背脊上犹如负着千斤之重。
他靠着背负着的信念,和印净达成了交易,印净是上古神物,能与他达成交易岂会容易?
是什么信念能够支撑一个人,愿意承受沉重的代价,不远从血洗的万里战场一路挣扎着回京呢?
可能是心有遗憾未了、有情人未至,亲人未及,志向未成或者是血海深仇未报。
不知道魏璟之是哪一种。
魏璟之这一跪便是一夜,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宋悯欢回去了,他第一天不轮值,上午睡了一觉。
十三,十三,宋十三,滚起来吃饭了。
宋悯欢被隔着被子推了推,他从床榻上起来,执勤的侍卫顺带着把饭给他们带回来了,其中一个还提着一壶酒。
说好了请你喝酒的,来来来,晚上不用执勤,跟我们来喝两杯。
宋悯欢也想跟他们打听消息,几个人在小小的茶几上摆满了菜色和酒盅,坛子上用红布隔着,外面扎了一圈红绳。
菜是他们几个中午的饭凑在一起的,菜种倒是挺多,实际上没什么特别的菜色,但是摆在一块好看,看上去满满的一桌。
将军府里的伙食比军营里好多了,咱们这差事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呢。
此话是真理,若是我娘知道了我在将军府里办事,估计全家都能乐疯。
离北近年战乱,加之前两年连年大旱,百姓耕种不易,他们如今这饭菜已经算得上很丰盛了。
酒坛子打开,里面的酒香蕴出来,这是一坛普通的果酒,闻上去像是用青果酿的,酸酸甜甜。
这酒不醉人,当糖水喝。
宋悯欢面前的酒盅里倒了一杯酒,他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状似无意地问道:我昨日听管家的提醒,说我们将军念旧,可还是因为魏大人和魏夫人的事耿耿于怀?
嘘,其中一名士兵看了眼外面,把门合上了,然后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小子真是胆子不小,这里是哪里,敢在人家府里议论。
虽然在责怪他,但是还是把知道的告诉他了。
魏大人和魏夫人的事都是许久以前的了,此事我们也不太清楚,当时魏大人和魏夫人被下了昭狱将军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消沉度日,后来敌军侵犯边境,将军才又振作起来去了边关,我们也随同一起。
你没事少打听这些,小心被人知道了问罪,你小子几条命都不够抵的。
宋悯欢表示知道了,他没有问出来什么线索,打算自己出去找找。
他下午出了将军府,在府外巷子一个隐蔽但是在视线范围内能看到的地方画了一个符号。
符号是一个圆形,里面一个三角形,旁边还有一个箭头,指的是将军府的方向。
说是找线索,其实他没有什么经验,但是知道一般是往人多的地方去,人多口杂,他随意提一句,知道内情的人有些会说两句。
大魏街上十分热闹,来往车水马龙,红灯笼挂满街巷,路边的孩童拿着糖人儿,有些撒欢的唱着儿歌。
离北如今不在京兆十二州之内,但是许久之前说不定是在的。
这些是他听到那些孩童唱出来的儿歌得出来的结论。
月隐隐如晦,人间尽妖魔,长乐守四方,辟万族长存天冥渡阴灵,地藏斩百恶,若问何为神佛,吾愿奉我长乐为神主,愿将军常驻人间,赐我离北太平安宁长延。
宋悯欢还在听着孩童稚嫩欢快的歌声,膝盖处突然一痛,路边的小孩子走的急了,撞到了他,在一边哇哇大哭起来。
他蹲下.身来,小孩子生的白白嫩嫩的,黑眼珠子透亮,心里不由一软,放轻了语气哄了哄,别哭啊,哥哥不是故意的,我拿糖葫芦赔你。
旁边就有买糖葫芦的,他买了一串糖葫芦,小孩子拿了糖葫芦,一脸防备的看着他,也不怕手上沾着糖汁,抱着糖葫芦飞快的就跑了。
路边有行人用异样的视线看着他,在一边窃窃私语。
还真有傻子上当了那小野狗该高兴了,平常都得死乞白赖的赖上一会。
今天倒是没有要钱估计是拿了好东西给他那泼妇姐姐了。
宋悯欢听了一耳朵,也并不在意。他打算去茶馆看看,茶馆在这一条街的尽头,隔着老远便听到了嬉笑声和各种乐鸣。
这一条街,两边都是青楼楚馆,各种香粉味混合在一起,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门外拉客。
来呀,公子,进来看看吗?我们这里不但有姑娘,小倌也有,高大威猛的,缠绵如水的,你想要的我们都有
宋悯欢听的唇角不由得抿了一下,为何后面的也要带上,他看起来像是喜欢男人的吗?
他正这么想着,一条手帕从天而降。他在想闪躲的那一刻身形却在原地动弹不得,心神不由得一凝,此人会法术,且修为在他之上!
雪白的帕子覆盖住了他的脸,宋悯欢把帕子从脸上拿下来,抬头看过去,二楼朱红雕栏边,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印净依旧是一身白衣,手里没有抱琴,朝他笑了一下,修长的指尖微微勾了勾。
宋悯欢心里非常意外,他拿着帕子在原地愣了一秒,然后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印净这是已经发现他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是上古神物,前几日在夜晚隔着夜幕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恐怕就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不如见见对方。
宋悯欢进门的时候有小厮领他上楼,小厮引他到了二楼最末尾的房间前。
进来吧。
宋悯欢推开了门,印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了遍。
房间里有一股极淡的木香,宋悯欢站在印净的对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印净先开了口,目光变得深远,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
你身上有我很熟悉的味道是他让你过来的。
宋悯欢不知道印净说的是谁,至于他身上的味道他莫名想到了沈映雪。
我们是从外面过来的来这里有任务在身。
印净却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突然站起身来,指尖一收,手上多了一个红莲玉扣。
那是沈映雪给他的那枚红莲玉扣。
宋悯欢微微有些不高兴,脖颈上变得空荡荡的,他很不喜欢印净这种不问自取的做法。
倒是我认错了,也是,都三千年过去了
红莲玉扣又还到了宋悯欢掌心里,印净脸上带有一丝遗憾,他认错了人,接下来兴致也跟着没了。
小公子,我奉劝你一句,莫要多管闲事。你们有办法进来,我也有办法让你们永远出不去。
印净说完这一句,身形便在原地消失了。
第13章
宋悯欢手里捏着那枚红莲玉扣,窗户还在开着,外面熙熙攘攘,房间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了人影。
师尊,印净可是你的故人?
沈映雪的身形悄无声息的在一旁出现,看了一眼印净消失的方向,平淡道:并不是我的故人。
看样子沈映雪并不认识对方,而且印净后面也说认错人了。
宋悯欢有些奇怪,很快把这件事抛下了,不管如何,他都要完成任务,印净威胁的话他并没有当一回事。
他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有小厮急急忙忙地从后院儿里出来,路过他的时候险些撞到他,小厮连声道了两句歉,匆匆地到了老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