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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二太太就将如意居里众人的身契都送到郑氏那里,笑道:“本当在妹妹刚回来的时候就送过来的,一时事多竟忘了。”
郑氏有意接过那匣子,锦哥却已经起身推辞,惹得老太太好一阵不乐意,板着脸道:“长者赐不可辞!”
玉哥见状,忙推开锦哥,笑盈盈地接过匣子。二太太又叫过那些人,让他们一一认过新主子,又改口去掉姑表字样,老太太这才转嗔为喜。
依着锦哥的意思,即便如今是依附于郑府,也不该安然享受郑家的照顾,便要忍痛拿出那五百两银子交给郑家。
玉哥见了忙抢过银票,道:“这东西不好明着给,你又不会说话,明儿我来给吧。”
结果第二天,也不知道会说话的玉哥是如何说的话,那五百两银票不仅没能送得出去,倒还赚回来五百两。
老太太送来银子,又特意派人过来安抚锦哥姐弟,只说叫她们安心住下,以后不许再如此外道。
看着玉哥那得意的嘴脸,叫锦哥好一阵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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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就要中秋了,管家的太太、媳妇们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甚至连几个表姐妹们都领了差事各有差遣,只有老太太是个富贵闲人,心里只记挂着郑氏的事,便催逼着二太太叫下院送人进来给郑氏一家挑选。
看着廊下站着的环肥燕瘦,老太太一阵兴致勃勃,“要什么样的你们自己挑,我替你们掌着眼。”
二太太送来的身契看似不少,可除掉粗使的丫环婆子外,真正得用的人其实并不多。
妙笛木讷;小桃怯懦;冰蕊虽看不出有什么大毛病,却不知哪里总让玉哥心里泛着嘀咕。所有的人里也就老太太给的林妈妈好些,玉哥便命她做了如意居的管事妈妈。
因朱葵家的被赶了出去,无忧跟前没有得用的妈妈,玉哥看着那个黄妈妈还算老实,便敲打一通派过去给了无忧。
被派给锦哥的洪妈妈是个会算计的,来了没两天就跟冰蕊明里暗里争斗开来。锦哥图省事,只要她们斗不到自己面前,不误了差事,她便装作看不到。玉哥却总对那个冰蕊不太放心,想找个借口要了她过去。那冰蕊不乐意,锦哥也就不勉强她,而是将洪妈妈给了玉哥。
玉哥驭下不像锦哥那样放羊吃草,没几天这洪妈妈就被她教训得规规矩矩,一点儿也看不出在锦哥那边时的张狂模样,惹得玉哥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向锦哥炫耀自己驭下有方。
如今见要挑人,她凑到锦哥身边笑道:“要不要我帮你挑?”
锦哥横她一眼,扭头看向廊下。
廊下,那些刚学了规矩的丫环们大多数时候都是规规矩矩,只在趁人不备时才飞快地偷眼扫向上头。
锦哥的视线落在最后一排一个穿着青色马甲的丫环身上。仿佛是感觉到她的目光,那丫环也飞快地抬了一下头。
其他几个姐妹都已经十五六岁了,都跟在二太太和几个嫂子后面学着家务,只有五姑娘郑子净还小,便凑热闹过来看郑氏挑选丫环。
几个姐妹中,郑子净偏喜欢往锦哥面前凑,此时拉着她的手臂,指着廊下的丫环胡乱说着这个好看那个不好看,把老太太听得直乐,招手叫过她,笑道:“你当是在挑首饰衣裳呢。”
说笑间,林妈妈便开始五个一组地往如意居里叫人了。
郑氏挑的都是些面目憨厚之人,玉哥喜欢选心灵手巧的,只有锦哥从头到尾只默默看着,半天也没挑一个。
“怎么?锦哥姐姐没看到喜欢的?”郑子净靠过来笑问。
锦哥摇头,“先看看。”
知道锦哥就是那个闷性子,老太太在她那里吃了几回憋后,便没那个兴致去招惹她了,如今也只替郑氏和玉哥参详着人选。
不一会儿,就轮到最后的五个丫环了。看着最后进门的那个丫环,锦哥的眼微微一眯。
不仅正房的主子们在打量那些丫环,丫环们也在小心地偷窥着主子们。只是,其他人的视线都是匆匆从各人脸上一扫而过,只有那个丫环,自打进了院子后就一直在不断地偷窥着锦哥。且,从头至尾都只看向锦哥一个。
前面四个丫环一一报过姓名身家,轮到那丫环时,只见她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垂手禀道:“奴婢叫秋白,家里有个哥哥,原在东贤街清风茶馆里做事,叫周全;还有个弟弟刚选入外院当差。”
锦哥的眼不由就是一眨。
老太太笑道:“这丫头是个糊涂人,弟弟在府里当差倒不报名字,只报不在府里当差的哥哥的名字。”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锦哥道:“抬起头来。”
老太太顿时不语了。
那丫环抬起头,只见她约十五六岁年纪,鼻梁上微微几点俏皮的雀斑,一双弯弯的月牙眼未语先笑。
“看着倒是个喜庆的孩子。”郑氏对老太太笑道。
那丫环赶紧一垂眼。那模样,竟像是怕会被郑氏相中一般,然后又偷偷看向锦哥。
玉哥注意到那丫环在看锦哥,不由一挑眉,问道:“你都会些什么?”
那丫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又看了锦哥一眼。
锦哥叹了口气,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反正她也欠那人不少人情了……而且,任何情况也都好过如今这两眼一抹黑。
她抬手指指那秋白,“就她吧。”
那丫环的肩明显一松。老太太和郑氏、玉哥则都是一脸的惊讶。
“她还没说她擅长什么呢。”玉哥道。
“不用,就她了。”锦哥道。
那秋白忙上前给锦哥磕了个头,往她身后一站。
虽然按照郑府里的份例,每个姑娘名下该有四个大丫环,锦哥却不想多占郑家的情,只挑了秋白一个。老太太那里却说什么也不同意,硬是叫郑氏和玉哥又给她挑了两个,一个叫明枝,一个叫珍珠,加上冰蕊,到底给她凑齐了班底。
“无忧那边,”郑氏道,“要不要也选两个丫头给他?”
前几日,老太爷忽然说无忧已经九岁了,不可再在后院里厮混,就命人收拾了他旁边的院子,让无忧搬了出去。
老太太听了摇头道:“无忧的事你放心,老爷子心里有数,外院的人也都安排好了,都是你爹亲自挑的。”又道,“无忧是宋家的独苗苗,可不敢轻忽,你爹比我还上心呢。”
郑氏听了便不再说什么,锦哥却忍不住一阵皱眉。她早已经习惯了掌握家里所有人的动向,如今无忧忽然搬去外院,身边又没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人,郑氏放心,她却很难……
忽然,有人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肘。
锦哥扭头,只见那个秋白冲她飞快地一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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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哥回房后,头一件事就是打发走旁人,只留下秋白。
秋白冲她行了一礼,轻声道:“恕奴婢放肆。”说着,轻手轻脚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窗外,一个婆子一惊,抱着扫帚一猫腰,飞快地消失了。
锦哥的眼不由一眯。难怪那天无忧才说了不让见客的事,下午外祖那边就特意给了解释。
秋白又将所有门窗都打开,这才走到锦哥身边,低声道:“奴婢是大公子派来的。”
大公子?锦哥眨眨眼,“周辙?”
她似乎曾听人这么称呼周辙来着。
“是。”秋白道。
猜测是一回事,被当面证实则又是另外一回事。锦哥忍不住脸上一阵发烧。这周辙,想要干什么?!怎么竟还派人潜进后宅来了?若被人知道,这又算是什么?!
锦哥忽地抬手,以手背遮着唇,心头一阵激跳。她蓦然就想起密林里他看她时的眼神来。
秋白又道:“大公子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忧姑娘才刚刚回京,没人使唤,这才派了奴婢过来侍候姑娘。”
想到她碰她手肘的事,锦哥问:“除了你,还有谁?”
“我弟弟。”秋白道,“大公子将他安排在无忧少爷身边伺候。”
锦哥的眉不由就是一动。这周辙,到底是什么人?郑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外祖父更是百官之首的吏部尚书,就算算不上门第森严,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往里安插人手的。
见锦哥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怀疑,秋白忙又道:“大公子没有恶意,派奴婢来,也只不过是担心姑娘孤身在此行事不便罢了。临来时大公子让奴婢传一句话,说:请姑娘不要责怪他多事,奴婢既然到了姑娘身边,往后就是姑娘的人,一切都只听姑娘的吩咐。”
锦哥的眼不由又眨了眨,好半天才放下一直遮在唇上的手,“他,回京了?”
秋白摇头,“这些都是大公子派人回来交待的。”
锦哥点点头,转身看向窗外。
这周辙,到底想要干什么?若说以前帮她是看他们一家可怜,如今她们已是衣食无忧,他也说过一时顾不上他们,怎么突然又派了人来……还是大费周张地派到她的身边……若是被人知道,岂不要说私相授受……而且,授受的还是个大活人……
锦哥忍不住心下生疑,却更忍不住脸上一阵阵地莫名发烧。她不由再次用手背遮住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