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戟画眉录 第45章 快马飒沓流风过，夕阳落处舞寂声

天燕“啊”了一声急切问道：“那，那她是谁哦？月离女侠去哪儿了呢？怎么还不出现哦？”天露嗔道：“就你性子急！”天燕嘟起嘴低声道：“这不是心急么？都那么紧张了，月离女侠肯定要到了。”

白休呵呵一笑继续讲道：“她说道：‘久闻泉征次阴谋政变登上王位的，反对者，伺机推翻取而代之者何止千万人？！只要将泉征次拖在这东地城下几日，将他几个如狼似虎屠杀过我大周民众不下千百的几个儿子一起杀了，再将他本人刺死，高句丽数十年之间不会安定下来，岂不是更大的动作么？’”

唐断叹道：“绝户计，绝户之计，果然是绝户！”白休道：“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感叹。再说征战许多年，泉家的那几个狼崽子屠杀的我百姓太多了，杀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心软的。

当时我想了一下便说道：‘这个绝户之际固然好的很，只是，谁能杀出几十万大军围困去高句丽王城刺杀守护严密的高句丽王子呢？’

那女子笑道：‘这个，已经有我姐姐去做啦，你们单管安心好好拖住泉征次几天便好！几十万人马连我们两人闯进来都不能抵挡，我姐姐来去高句丽只在探囊之间！’见她当时说的自信，兼之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和高句丽人凭借城墙和层出不穷的方法周旋，城里面军士战死了，民众便努力上城顶替；男人战死了，女人来顶替。十三四的小孩子，也跟着上来搬运木擂石头，全东地城决一死战，半城人尽亡的惨痛代价之下生生将泉征次拖在城下半个月之久而不令其西进一步。

半月之后的一天黄昏，日头眼看要沉沉落下去了，泉征次看到再次攻城无果，只好下令退后几里回营休息去。我和程大哥正在城内巡视时候，那女子奔过来，看见我们便叫道：‘成了，我姐姐回来啦！’

我们两人连日来昏昏沉沉不知道身在何处，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便茫然去问她。那女子笑道：‘我看你们是忙糊涂了，我姐姐回来了，泉征次的几个儿子都不能再在世上作恶了。’

当时我们大喜之下便要准备泉征次退军之时趁势掩杀，那女子笑道：‘不急，我姐姐一路散布泉家领军者倒台之后便赶回来了，泉征次要得报恐怕最早也是明日晚上的时候了。现下，还是准备好如何应付还有一天一夜的攻击才好。’

程大哥大喜之下问道：‘这么说，成啦？’那女子尚没有回答，街头尽出数骑突来，当先一人却是贱内。她人还没有到便笑道：‘杨女侠真好身手，出入高句丽毫发无损还将那几个龟孙子给宰啦！你们看，咱们城门进出不得，对杨女侠来说简直如履平地一般。’

我们向她身后瞧去，一个女子赫然便在那群娘子军其中。其中美貌不必细说，只听得周围军士倒吸冷气声音便可知晓。呵呵，休说边关荒凉，不能见得那般神仙中人，便是放眼天下，也是没有人能够赶得上她了。当下我们便知道，那女子就是杨女侠了。

果然，先头那女子奔过去挽住来者笑道：‘姐姐，他们不相信呢。’杨女侠淡淡一笑，只道：‘没有相信，又有什么打紧，左右不过刺杀几个人罢了。’我便心下佩服，当时相信了那高句丽的几个王子已经没有性命在了。”

天燕撇撇嘴嘀咕道：“月离女侠说给宰了，那便是宰了，还用得着怀疑么？”天露听得白休说出，神往心驰暗暗想道：“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月离女侠定然是淡定的很！驰骋千万里刺杀几个人，对她来说只不过探囊取物一般。再说月离女侠能名满天下，人人谈起她的时候无人不满心佩服说一声好，心怀自然非他人能够比得上。遍看天下，还有谁人，那时还有谁人能够比她有资格说出那般话呢！”耳朵听见天燕轻声嘀咕，要在平日少说也要瞪她一眼才好，可是眼下只觉得天燕说的便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实道理，破天荒微微点头。

白休听见天燕的嘀咕，老脸一阵赧然道：“在那以前我不相信能有人日行千里视千万人如无物，也不相信真的能有人飞檐走壁恍如鬼魅。”天燕笑道：“那你以后可相信了罢？！”

她这句本是俏皮话，然而白休郑重无比地点点头，肃容说道：“正是！当时我和程大哥虽然着急要问结果，但贱内看得杨女侠满脸疲倦风尘仆仆，便要邀了她和她妹子一起回去歇息，我们也没有再多说。

杨女侠转马走的时候，忽又回头道：‘明天下午，泉征次便可得到高句丽内乱消息，定然要回头去罢兵平乱，那时候，援军也便到了，便是我们破军的好时候，今晚，便轮流着去守卫东地城便是，不须所有人等都耗费精力上城墙。’说完，便与一众娘子军走了。

我和程大哥面面相觑，不知道她的援军是从哪里来。当时也不好问，她走的时候说话间虽然不过片语说尽，但总感觉有莫名的信服力在其中。杨女侠休息期间我去问过她的妹子，那女子要我等尽管放心布置便是，援军自有大队到来，其余的她半点不肯吐露。

一晚上的恶战，自然艰辛非常，军士民夫一起上阵，全力抵抗住高句丽人的进攻，将数千马军替换了要他们去歇息，以便第二天出城追击。

两军便在胶着当中熬到了天明，泉征次好像能预感到那一天自己情况有点不妙，整整一早上也没有再发动攻城。一直到了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高句丽人这才全力出战，站在城楼望下去，漫天漫地都是人，野兽一样赫赫叫着，手中抬着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蜂拥着向东地城杀来。

我们所有人，都上了城墙，看着敌人蝗虫一样扑过来，不住将能用得上的东西都向城下砸去，铁汁，桐油，开水，滚木石砲，甚至高句丽人前面数次工商城墙留下的尸体，统统向城下丢。这一次，泉征次下决心要拿下东地城，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相信了杨女侠说有援军到来的话，只将准备好用几天的防守武器都用上，只盼能撑到天黑时分。

那时候，谁都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也看不见别人在做什么，只狠狠看着近在咫尺的高句丽人，找着时机便给他们最大的杀伤。高梯搭上来了，军士们冒着箭雨探起身子用推杆推倒下去；有敌人爬上城墙了，便有军士拼命杀上去歼灭了；还有的军士，将自己身上浇满了桐油，等到自己快要被爬上来的敌人杀死之时，在火把上把自己点燃了跳下去摔死在木驴撞车之上，生生用身体点着了那些木头。”

天燕“啊”了一声叫道：“他们，他们难道不怕死么？”白文龙闷闷说道：“那时候只要城破了，怕不怕死都是要死的了，眼下能杀一个高句丽人便不亏，杀死两个便是赚一个。我亲眼看着一个身受重伤了的军士将一个高句丽人摁在油锅里裹满了桐油，点燃之后又拖住一个高句丽人，三个人一起落下城楼去摔在一个木驴之上。从那以后，见了高句丽人我便仇恨不能自已，杀了才好痛快一点。”

杨戈远默然不语，将一袋酒缓缓洒落在地上。亮晶晶的酒，泛着森森的寒光缓缓渗进泥土里面，只余一点潮湿。

白休缓了一口气，继续沉浸回忆之中一般讲道：“多亏东地城不大，万余人守住了，任她数十万人马，一时半会尚且不能将小小的城池拿下。

惨战一直到了斜阳西垂时候，两方人困马乏都不能有很多精力了。杨女侠忽然转过来，寻见了程大哥和我便问道：‘昨晚休息的马军，可准备好了？’我们自然知道那帮马军早已迫不及待要出城厮杀，便叫了传令兵下去让马军准备出城。

杨女侠向着远处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天色忽然道：‘援军早已来了，泉征次也得到国内消息，恐怕急怒之下会大举再次攻城，大伙儿还要再挣扎一把，不过一个时辰，结果便会分晓了。’

我跟着向城下高句丽人大营一看，只见纷纷乱乱后退回营的大军中，十数人马一路由东而来，到了大营前面也不下马直冲了进去，便知那是高句丽国内泉征次的亲随前来报信，顿时欢喜起来，心说这下不怕你泉征次不发疯。

马军在城门口二百步远处列队上马，随时等待着打开城门冲杀出去。程大哥向杨女侠问道：‘是不是咱们现在就可以杀出去了？不定泉征次那厮听说国内事变，马上便退军了。到时候他若是留着哪怕不多人马断后，东地城一点兵力，加之人困马乏恐怕不敢大力追击。’

杨女侠远眺泉征次大营笑道：‘泉征次，匹夫一个。不知兵法不明大势，骤闻后院事变子孙殒命，怒火攻心是免不了。这个人从来独断专横，部将劝说一定不会采纳，只会传令允诺进城之后的好处给兵士们，下令疯狂攻城。他一动，便是内外夹击的好时候了。’

话音未落，刚回营还没有休息吃饭的高句丽人便发一声喊，向东地城杀来。我们都很佩服杨女侠，但知道还不是赞叹的时候，便都看着杨女侠等她给我们下令出击。

便在敌人撞车距离城门不足百步时候，里面那些垒起来堵死入口的石块都清理了一个干净，城门忽然打开，骑兵们嗷嗷叫着杀了出去。猝不及防之下的高句丽人，给这数千骑兵抖头一阵放手痛杀，不知死者竟几何。

那会子，我和程大哥身上都带了伤，众人也不让我们出城厮杀，只能眼睁睁看着部下们生龙活虎纵横在敌人群里。

然而终究人少，骑兵们也只能在敌军前锋里面冲杀，不能杀入中军阵中去。杨女侠看看更多的敌人给吸引过来，便登上城楼绰起鼓槌，敲起了几个全军冲锋的鼓点。

那牛皮大鼓沉闷非凡，平日数个大汉全力擂动方可声闻数里。杨女侠将那大鼓只一敲，声音便颤动出来，我们城楼上面的人耳朵一阵刺痛，脚下的城墙也微微惊动起来。

不过一个冲锋的鼓声之后，高句丽人大营后方喊杀声大起，烟尘滚滚处，分明有数万马军冲杀过来。

我们惊喜之下极目看去，那五六面隐隐约约看清楚的旗帜上面，大书‘燕州东镇将军’‘燕州南抚将军’等字号，心中很是奇怪平日里这些贪生怕死的各路诸侯怎么会亲自率军来援，但那时不容我们问话。

数路大军杀来，高句丽人显然没有想到，惊慌失措之下四下奔走不休，任我中原大军铁骑纵横不能抵挡。”

白文龙兴奋说道：“那时我也出城去厮杀了，援军到来时候，我们只觉高句丽大军大败便在眼前，都奋起勇气向数次冲锋不果的泉征次中军杀过去。没想到，我们竟然轻轻松松杀进去了。只是那泉征次武艺非凡，周围护卫也忠心的很，急切间虽然我们与援军会师一起，但总不能杀进去做掉泉征次。反而那厮在我们百步远处，透过人影冷箭向我们暗暗射来。眨眼间，便有三四个人给那厮射落马下。我们愈发恼怒，都奋力想要去杀了他，奈何不能如愿。

眼看给他射落的将领越来越多，我们干着急不能有办法。忽然身后马鸾铃清脆响起，一个女子声音叫道：‘暗箭伤人，果然一家蛇鼠！’

我当时不及回头看，只见眼前白影一闪，一员女将滚水泼雪一样杀进了泉征次的数百护卫当中，不过众人惊叫一声时候，那女将手起剑落，泉征次一声惨叫也没有发出便倒撞下马，脖子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格外明显清楚地表示那厮已经殒命了。惊喜之下我们急忙看去，果然便是杨女侠手挽双剑结果了那高句丽魁首大王！”

天燕惊讶道：“竟然这么快！好生了得啊！”

白休抬手轻轻拂动颌下长须道：“当时我们眼看着数万骑兵不能斩泉征次首级于马下，心中着急不已。杨女侠放下手中鼓槌拔出腰间两柄青锋长剑，跃下城楼向她那妹子叫道：‘咱们去去便回。’两人一起跃下城头，抢过两匹战马便向着泉征次冲过去。

我们城楼上众人看得清楚啊，急切之间泉征次且战且走，眼看要突出乱军向东回去，个个心里面急得不行。杨女侠两人拍马杀到时候，有高句丽骑兵过来拦路，那杨女侠的妹子，真真好生了得，劈手抢过一把长枪，耍的一团亮光一样，照映着鲜血一样的落照，将那些拦路的人挡在一旁，一个个挑下马来。

另一边，城墙上面众人忘记厮杀一般，不管高句丽人还是汉人，都眼巴巴看着一身白衣人间仙子似的杨女侠在数百惊恐莫名的护卫疯狂围攻下，翩然如同舞动一样飘到泉征次马前，一剑便取了那厮首级！”

月光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神往心驰不能大声出气，只有飒飒风带月华流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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