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神往心驰之时,白休悠悠话音再次传入他们耳朵:“当时,东地守城的和高句丽的将士都愣住了,虽然远近不一,但是都看着那小小的一块地方,那在汉人看来那么畅快那么值得欢呼的小小地方,那高句丽人看来亡魂丧胆的小小地方。
天色早早晚了下来,城下到处是乱哄哄起来的高句丽兵士,反应过来的他们要上去抢了泉征次的尸体回去。高句丽军中有规定,将领阵亡,尸体丢失,全军上下保护不力者,全家斩首不论。
咱们哪里能叫他们抢回那贼首去啊,全军上下一起杀出,驱散了脑袋还在昏沉沉的高句丽人,将泉征次给弄了回城,又俘虏了不少的大小将士,高奏凯歌地结束了这一次谁也没有料想到结果的战争。”
杨戈远双目朦胧,怔怔望着已经西垂的圆月,怅然不知想些什么。天露悄悄斜过身子挽住他手掌,看看天边玉兔,再转脸看看杨戈远脸色,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天燕可不管这些,只管催促白休道:“那后来呢?后来月离女侠是不是走了?是不是带着她的那个妹妹,一句话也没有说便飘然而去?”
白休愕然看着这个满脸期冀神色的小女孩,睁大眼睛盯住他的嘴巴好像要是说出“不是”便要泄气一般的神色,下意识说道:“没有啊,杨女侠心系战后全城百姓,怎会立马便走了呢?!”
天燕歪着脑袋细细看了白家父子四人好一会,发现他们都不是说谎的样子,这才“哦”了一声坐下去低头想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一般抬头说道:“是哦是哦,月离女侠胸襟,怎么会在乎一般江湖中人那种假装出来的淡然的样子。肯定是她想着这么走了,就不能知道东地百姓以后怎么重新过日子的情况,所以要留下来,是不是?”
白休叹了一声道:“原来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后来,后来我调任西郡镇守之后,才知道,原来杨女侠要是走了,后来大批的原本要运往长安城的粮食棉帛便不会到了东地,帮助十数万人马度过重建东地的困境。”
众人“啊”了一声,飞狐几人连忙问道:“那是为何?”
杨戈远回过脸来答道:“因为那会玉玺在我娘手上,所谓圣旨,只从我娘哪里才能发出算数的!”看了看想想才明白的许多人,他哼了一声道:“天下神器,唯为民为国者据之!休说拿走了区区几块石头,便是坐上那个龙座又如何?!卢老儿不能虑天下生灵,那便将他从那高处揪下来。”
唐断连忙问道:“要是将卢家天下推翻了,谁又上去掌握天下呢?”杨戈远淡淡一笑说道:“我娘这么做,恐怕那几个老儿便六亲不认暗施阴谋的吧!好啊,他们说我娘这个不好,那个不孝,又说我娘拿走那几块石头,便是谋逆,我这个做孩儿的,也便不是好人了。哼哼,将那老儿千刀万剐了,我要将我娘奉为天下至尊!”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直觉浑身不禁一个哆嗦,都暗暗想道:“这怎么成,这样怎么能成?”天露愕然只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便不放在心上似只想道:“他怎么想,便是怎么做,那都是有道理的了。”
天燕瞪大眼睛看着杨戈远,忽然一声欢呼抢到他面前攀住胳膊笑道:“少主,你这个主意可再好也没有的了!月离女侠满名天下,要是她做了女皇帝,虽然不能真的坐在那个金灿灿的座子上面了,但天下女儿家一定会高兴死的!”
杨戈远感觉右手在天露柔嫩的柔荑之中给轻轻牵着,左臂又给天燕抱住,自然能理解两人是支持自己这么做的,当下看着鼻翼微微有汗珠的天燕问道:“为什么?”
天燕偏着头娇俏笑道:“月离女侠给我们女儿家争了口气,证明了女儿家也能像你们男人一样天下也去得,可是没有什么能够配得上她了,只有那个座子,才是最好的地位!少主,你说的,一定要做到了,好不好?姐姐,你说好不好哦?”
杨戈远到:“那是自然啊!我定然要娘亲成为人人景仰的人,坐在那个座子上面,只是第一步!”
唐断思索片刻道:“自古以来没有女子做天下主人的,要是那样的话,少主,恐怕天下人不能接受啊。”杨戈远笑道:“先生无需担忧,反对的,都是那些吃饱了没事撑得慌的高位人家。万千百姓只求肚子吃饱日子过好,谁做那个皇帝,对他们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我要和天下百姓打江山,自然他们慢慢便会接受了我的想法。至于高位人家么,哼哼,恐怕即便是我坐上那个位子,还会骂我和我娘居心谋逆来着。随便他们吧,懒得和他们用嘴说了,便有铁戟和他们去说。对于这些人,只有铁血才能使他们明白事理的!”
唐断也是寒门子弟,平素不知受过多少大族势家的冷眼,也知晓对于那些人来说,没有比大刀长矛更加有力的驳斥武器了。再说杨戈远虽然说打下江山要将那皇位给杨月离,但是那位早已香魂渺渺,天下还不是杨戈远的,于是想了想便不再说话。
白休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众人明目张胆便商量着打江山,也不避讳他这些外人,便知杨戈远打定主意是要推翻卢家天下了。
蓦然想起一件事情,白休直觉脑子里面“轰”的一声,心中暗暗发苦道:“要是,要是杨女侠的这位孩儿将来和老王爷在沙场上遇上了,我又不得不选择一方帮助的话,该如何是好啊?”想起那位老王爷往日厚恩,再记忆杨月离任侠平生,心中乱糟糟不知该怎样去做。
白文龙三兄弟面面相觑一脸的古怪,都想道:“见过这么胆大的人么,居然在官军面前大谈推翻朝廷揪下皇帝来。不过那个皇帝也真是,真是,真是不是个好鸟!”
白文龙隐隐知道一些父亲心中想的事情,想想也不由满面愁容,一边是昔日恩主,一边是感念景仰的义气,自己两权相较之下也不能知道该是怎么才好。
半晌,天燕才想起还没有问白休接下来的事情呢,便放开手离开杨戈远身边,蹦跳过去向白休问道:“那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白休摇摇头将心头的烦忧都抛开去,暗暗想道:“那还早呢,还早呢,且走一步算一步罢!”整理一下乱糟糟的思绪,接着讲道:“后来高句丽人推翻了泉家的王座,另扶了一个人上去了,然后便遣使过来要与大周讲和。
那使者去长安的一段时间,杨女侠便和她妹子在东地城住下了。那时候,趁乱干了不少坏事的人,给揭发出来了。平日里是衙尉他们处理,我和程大哥哪里能晓得这些审问事情。这下可好了,战乱中衙尉几乎个个战死了,审案便乱成一团。
无可奈何之下,我和程大哥只好胡乱八糟问了一通,将被告打了一顿乱棍,便了结了那些鸟事。有一天,杨女侠去查看运送过来的东西正好经过府门,见得里面狼哭鬼嚎好不热闹,便将我们几个武夫说得去了军械那里查看,她和她妹子审案问理。”
说到这儿,天燕扑哧再笑,白休只好讪讪干咳两声,装作没有看见天燕捉狭的样子继续讲道:“不过两三天功夫,那帮老闹事说我和程大哥处事不公的,个个服气安安静静回家去了。大街上来来去去运送货物的人,还有那重建房舍的工匠们歇息时候,没有不说青天女老爷办案公道的。后来,又回来经商的人,便将这些事情传了出去,都说东地城来了一个能文能武的美貌女子,能上阵杀敌,能下马问案,神奇的不得了,我那夫人,本是男人一样整天舞动弄枪的,结果也受了影响,没事便跑去衙尉那里。”
天燕笑道:“于是尊夫人便和月离女侠成了好朋友是不是?”白休黯然点头道:“是啊,直到月余后,杨女侠要离开去别处了,我那夫人一直相送百里,还哭的一个泪人似的。”
天燕扑闪着明亮的眼睛,双手支起托住腮帮子,痴痴想了想,喃喃说道:“要是给我和月离女侠见上一面,便是死了我也甘愿!”
飞狐几人也没有趁机取笑天燕,向白休问道:“后来那位程将军便自杀了么?为什么?”
白休叹了口气,似乎不愿提起那会的事情一般,半晌终于缓缓又讲道:“杨女侠走后不过几天时间,朝廷派了人,护送了高句丽使者返回了。朝廷给东地的话只有两句,一句是战争已经知道了,第二个是以后不得和高句丽起纷争,幽州东部作为两国经商的共有之地。”说到这儿,不仅众人愣住了,白休一拳撞在旁边大树上面,满手的鲜血簌簌流了下来。
众人见得那人腰粗细的槐树给白休一拳,中间裂口水纹涟漪一般一圈圈散开,都知道这老将心中悲愤至极。果然,白休哽咽着大声叫道:“可怜我中原千万儿女血染疆场,终于还是给朝廷无故拜拜送给了狼子!更可怜,更可怜我那程大哥,”大口喘息几下,白休似乎将全身力气都聚集起来一般声泪俱下弯腰摇头道:“当时程大哥大叫一声一口逆血不能回过来,满腔的血啊,水一样往外喷。”
站起身子,白休擦了一把老泪纵横的脸,咬牙道:“接着,程大哥高叫一声‘大丈夫不能保民拓土,真真羞煞人也!贤弟啊,东地城托给你了,为兄先走一步!’我们慌忙不及拦阻,明晃晃的铁剑便送走了一个好好地将军!”
众人直觉心口热流纵横,不禁“啊”了一声,只有白休和白文龙父子两个人的粗壮喘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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