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燕转眼看去,黑沉沉的骑兵阵前,一人身披黄铜锁子甲头上顶戴一贯狮子盔,手中倒提了一杆狼牙棒,火光中他静静看着众人,恰如一头伺机而动的巨兽。
天燕惊声叫道:“对,就是他,那个嚣张劲儿怎么都不能不让人讨厌的!姐姐,他怎么做了长安的官儿啦?”天露笑道:“你呀,看谁不顺眼就是一辈子也不会顺眼了!”天燕咕哝道:“本来就是嘛。”又转眼仔细看看那人,回头说道:“姐姐,你还没有回答我他为什么是长安的官儿呢!”
妤善在后面说道:“我父皇,他早就收拢了这些人了,只是经常出去走动江湖。”天露点点头,转脸不再说话。
杨戈远但管催马向前,眼看撞到步军人群前面,手中铁戟画出一个半圆,重重斩落在迎面挺枪攒刺的军士,立时破出个巨大的口子来。
人多了,自然有勇者和懦夫混杂的事情发生,何况这群军士本就是给铁骑刺激冲上来的。此刻杨戈远满身鲜血铁戟迎风,他们早破了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心思。眼前是血肉横飞的同伴血肉,那黑沉沉的长戟又看着便要迎头斩到,众军士慌忙闪身向两旁避开了去。
眼前是一条人浪分开的道路,杨戈远自然不会客气,铁戟倒提左右抹开,似一把利刃将一块布帛从中间分开,不断的躲闪不及的军士倒下,那开裂的口子越来越大,向四周不断蔓延开去。
那石匡冷眼只看着杀入重军的杨戈远,浑然不理会给肆虐似的屠戮现状,脸上不见半点神色变化,心中暗暗计较着解救出妤善公主和姬濯的盘算。
天怒几人眼看得官军军马一动不动,心下着起紧来,手中钢刀紧握,要挥马冲杀上去。天露抓住他们的马缰绳阻道:“不必着急,只要那两人还在这儿,我们没有全数杀将上去,石匡不敢轻举妄动。”
飞狐问道:“那,他可能做的什么打算?”众人也一起不解望向天露,都想要这谨慎稳重的女子解其中疑惑。
天露低下头沉思片刻,整理好了心中所想,抬头讲道:“妤善公主和这位驸马在咱们伸刀可及处,他自然投鼠忌器不敢使大军掩杀过来。闲暇冷眼旁观,可能是要等着少主厮杀片刻步军溃败之后,他单邀少主单打独斗。”
天燕不屑望了石匡一眼,哼道:“他能是少主对手么!”天露微笑道:“咱们这般想,他可不然。以石匡的武艺确实天下纵横几可鲜逢敌手,他小看天下英雄豪杰自然是有那个实力的。再者说了,他以为纵然不是少主对手,只要引得少主杀入他的战阵之中,也可看准机会袭杀久战疲惫了的少主。那时,咱们心恨于他,自然怒火焚心不顾其他冲杀上去。结果,解救公主驸马成功,又能尽数消灭作乱者,他的官帽啊,又能换一换啦。”
飞狐撇撇嘴,龇牙咧嘴道:“这厮有这等心思?还真没看出来!嘿嘿,有咱们女军师在,他也想讨得便宜?”天露双颊一点淡红,嗔道:“皮痒了不是?”飞狐嘿嘿一笑,便不再说话。
飞雁几人看着精神抖擞仍然在冲杀溃乱不成军步兵的杨戈远,心中不知以这等武艺不知能不能击杀石匡这样的高手。天燕在一旁对众人嘟囔道:“等会可不能让少主自个去收拾那个石什么匡的。”
飞狐笑道:“你不是刚才还说石匡不使少主对手么?现下怎地又担心起来?”天燕狠狠瞪了他一眼,口中不满道:“谁知道那个石匡除了打算打不过要引少主掩杀进他的骑兵阵之外还有什么鬼心思,万一偷偷摸摸伤到少主,可怎么办?不说别的,看平伯纪先生他们不拆了你才怪!”
天露在一旁看着天燕小女儿模样,双眸尽是宠溺一般的光芒。见得天燕娇嗔,心中也暗暗好笑,插话道:“不用太担心,咱们能想到的,少主自然也就想到了,不定他现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咱们但管听少主吩咐便是。”
飞雁天怒几人心中都想那石匡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杨戈远即使武艺精湛无比,但总是年轻了一些。再说久经此般冲阵大战,精力定然不比养精蓄锐的石匡。只是心中都暗暗下定决心,要劝阻了杨戈远不去和石匡单枪匹马厮杀。
杨戈远一边四下冲击开来步军阵型,一边注意另一边骑兵动静。见得那将领只紧束军马不肯掩杀过来,心下思量片刻,也便明白过来心中冷笑:“这点伎俩也想胜过手中铁戟,恐怕此刻不冲杀过来,待会追悔莫及。”又思量片刻,叹道:“难道卢老二身边尽是以小人之心度天下的鼠辈么?要杀掉手中那人,此刻飞狐他们易如反掌,岂容再三压抑。男儿做事,焉能以妇孺弱子做要挟!”
石匡此时也在暗暗思索:“现下掩军冲杀,公主驸马尽在他们手上,一个不小心便有性命之虞。皇帝最是宠爱这位妤善公主,要是出半点差错,也不好交待。”将原来打定的那主意又思忖一会,下决心便要那般做法。
杨戈远心中计较便了,手中铁戟将步军尽情冲杀,那帮兵将再也不敢久留这修罗场一般的长街之上,发一声喊四下奔逃开去,西边长街渐渐成为空阔的出口。
石匡心下也暗暗惊讶,虽不知这铁戟骏马的少年底细,也惊心于他千军阵中入出入无人之境的身手。
飞狐等人见得杨戈远冲杀开长街,大声再喝一声彩,飞雁天怒等人便要问回来的杨戈远要令去开道退走。
杨戈远持戟奔回本阵,向一众部属询问的眼神摇摇头道:“没事,没有受伤了。”天怒抢先请道:“少主久战,还须暂且休息,待属下去将那石匡狗头摘下来,送于少主马下。”
杨戈远也不问他们如何知晓对方战将的姓名,摇头说道:“今日掩杀长安,是为我自己私事而来,不论几多人来,应该我一人接下。小小两个冲杀,还不至于让我筋疲力尽。对方那人,不论手段凡几,我也要将他斩落马下。”
眼角忽然看到姬濯身边妤善在侧,不由一愣神,继而淡然不理,安抚的部属便道:“且暂坐,待我去去便回。”
忽然一边姬亢在众多甲士围成的人墙后面叫道:“你若能放手中人质,我便保你们出长安城,如何?”杨戈远霍然回头,紧紧盯着他眼眸,半晌不语。姬亢躲开他利芒似的眼光,看着别处说道:“石匡将军勇猛,当世不做第二人想。你们要想从他手中安全逃离,恐怕不是一件易事。只要你放了他二人,我便以自身作保,亲送你们离开长安城。你固然要报仇,但也得有命在才好说。此番离开,日后再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白白丢弃了性命……”
杨戈远喝道:“你以为今日你能逃脱我手中铁戟么?休说今日千军来阻,便是举天下雄兵百万,休想阻我杀你报仇!卢老儿安坐皇宫甘愿缩头乌龟,便当他逃脱一次,你还想花言巧语躲逃开么?”
姬亢干咳两声说道:“石匡将军手下,还没有能逃脱的人,你小小年纪,也不顾惜自己么?”
杨戈远身后一人说道:“爹爹你们回去吧,有我二人作保,他们,自是安然离开长安。”
杨戈远不用回头也知是姬濯说话。他皱眉喝道:“天怒,这人再聒噪一句,你便砍断他一条手筋。若是聒噪不休,杀了便是!”天怒呆了一下,应诺了一声。
妤善慌忙将姬濯挡在身后,回身说道:“小远儿,你不能这么做,免得以后想起后悔。”杨戈远听到一句“小远儿”,心中猛然收缩一下,继而厉声喝道:“杀母仇人,千刀万剐不觉有过,我怎会后悔!”
妤善轻声泣道:“纵使他有弥天大错,你要杀他也没有非议之处。只是,不管你承认与否,他总是你父亲,天地也不可改变。你这般折磨他,你娘要是在这儿,也会求你留情的。”
杨戈远猛然回头喝道:“我娘要是还能在我面前,不用你说我也不会理会这无情无义天地不容的姬大驸马一眼。可是你倒是让我娘在我身边啊,你能么?你不能,你不能就闭嘴!杨戈远只有娘,没有爹。这个人,是我杀母仇人,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了,我也不会半点念系。”说着,他眼角泪花滚滚闪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心中疼痛难忍。
妤善呆呆看着嘶声喊叫的杨戈远,眼睛翕合见也泪水滑落。半晌她点点头道:“好,你这样说,谁也不能辩驳你的。只是,我与你娘,也算曾经好友,她的孩儿今天陷身危难,当年她对我也有大恩,为报她恩情,我送她的孩儿离开,也不算错事罢?!”
杨戈远喝道:“杨戈远今日是来报仇的,不是来送命的。区区千人,便能阻我么?好,好,你们都看好了,看看找你们索命的杨戈远到底有没有本事取你们项上人头!”
小红马猛然转头,离弦之箭也似向着石匡射去。石匡脸上一丝笑容,暗暗想道:“只要你过来,不怕你还能活着回去!”将手中狼牙棒提起,攒足十二分力量向着杨戈远劈头砸下。
姬亢陈景云两人脸上浮现笑意,飞狐几人暗自担心,姬濯和妤善两人嗓子眼都提了起来,均眼睛睁大要看结果。
众人千般心思万般思忖中,铁戟破开四周空气,毅然横扫在狼牙棒上面。一声沉闷又响亮的金铁交鸣声音从骑兵阵前震荡开来,周遭的月光水中投入石子一样泛起阵阵涟漪。
小红马来路不变,没有一丝停顿便扎向不远处的旗手,马背上杨戈远神色微微一紧,但转瞬没有痕迹。
石匡在戟棒相交前那一刻又加一把力,狼牙棒带着呼啸风声向着不变的轨迹加速砸下。只在一瞬间,铁戟扫在棒头上面,怒潮一般的力量绵绵不绝涌了过来,那无尽的极大力量将狼牙棒扫开,石匡只觉武器不能把握,几乎要脱手离去。
手中已经没有了感觉,但腥味上涌,嗓子眼似乎给灌下一口鲜血一般的知觉还是证明了石匡受伤的现实。
铁戟扫在狼牙棒上反震荡出的重重黑影,几乎要迷乱石匡的眼睛。大骇之中的石匡,惊恐欲绝地发现那铁戟似乎柔软了一样,竟然前半截弯曲过来,森森月牙儿锋利的劲气直撕裂一般割疼了自己的左脸颊。
石匡奋起余力,在马背上一个直躺,那月牙儿便在眼前掠过,劲风激荡迫使自己闭上了眼睛。直到杨戈远飞马走远了,那森森的寒风似乎还在石匡眼前闪耀,不由浑身打了一个寒战。马速渐渐慢下来,石匡低头看时,雄壮的坐骑也几乎委顿下去,自己嘴角滴落的血珠滴滴打落马背,入目一片猩红。
对面的那群人忽然一片欢呼,身后得得马蹄声骤然响起。石匡急忙转身看去,杨戈远手擎一杆大麾,分明便是自己的军旗。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喷出,石匡感觉自己要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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