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进长安城,阳光明媚,一向冷冰冰的城墙也反映着暖暖的颜色。杨戈远等人稍稍化装一下,便避开了城门盘查的军士,顺利进入了城里。北羌众人一路张望不休,入目繁华境况,便是纵其人一生,也是不能想象。
刚进城门不消片刻,便见飞熊笑嘻嘻迎上来,牵住杨戈远马头挤眉弄眼道:“少主,弹汉山漂亮不?北羌姑娘漂亮不?”便听身后有人“哼”了一声,飞熊立马变了颜色,正容说道:“少主,几天不见,想死我们了!”
杨戈远沉脸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转头对天燕天露点点头,向身后惊愕的北羌众人说道:“这个家伙叫飞熊,这位姐姐叫天露,这位……”天燕跳脚叫道:“我叫天燕!”说道向杨戈远吐吐小舌头做了鬼脸,转到天露背后去了。
杨戈远无奈摇头一笑,将北羌众人介绍了给飞熊三人,问道:“现下住哪儿?”飞熊笑道:“老地方啊!”杨戈远纳闷道:“不碍事?”天燕钻出脑袋撇嘴道:“不知道为什么了,第二天就没人问你和飞狐的事情啦!”天露横了一眼天燕,轻柔说道:“还是回罗舵主那里再细细说吧!”杨戈远点点头,招呼众人跟上了,挤开熙攘的人群向“一半厨”逶迤而去。
众人都四下分散出去了的,现下听说杨戈远等人也都回来了,便一起涌了回来,将杨戈远的那个小院挤了个满,见得杨戈远正在和罗代标几人说话,便打个招呼纷纷找到惊奇打量院落四下的羌人说话起来。
罗代标见到杨戈远,自是免不了的一阵惊喜,将众人安排在了原来居住的小院,便见飞熊拉了分散出去的人一起赶了回来。当下笑道:“自少主两人走后,咱们很是担忧了一会子。后来听闻北羌弹汉山下流传了少主大名,便都慢慢放下心来,只天露和天燕不放心要急着赶来寻找,道是元宵不见少主传话回来,便要动身前往。飞熊言道今年长安元宵热闹的紧,少主想必要回来,咱们便四下分出人手去,果然今天少主就回来啦!”
杨戈远点头道:“是啊,很热闹,我能不给他凑一下么!哼哼,皇帝老儿能尽情挥霍民脂,我便一把火给他解决了!”罗代标惊讶道:“少主,咱们将北羌人牵涉进来,似乎……”
杨戈远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担忧什么,那也不是什么问题。过了冬天,吡呲可能会卷土再来弹汉山报复,惹恼了皇帝老儿便是两方得罪了,是不是?放心吧,不会给认出的,你看他们穿着汉人衣服,你能一眼分辨出他们就是羌人么?再说,即使认出了,也不打紧,自有人解决。”罗代标见他脸上笃定神情似笑非笑,心下虽然惊异,但也不再问。
元宵,月圆,天下苦寒。杨戈远入夜时分便收拾停当,喂饱小红马,将随身带的皮甲裹在外袍里面,义兄送的铁戟细细收好放在马厩,再给小红马清洗一遍,将鞍镫笼头收拾停当,迎着清幽月光便走了出去。
众人早已结束停当,精神奕奕在院中等候良久。杨戈远见得他们劲装利刃满面杀气,不由哑然失笑道:“这么早就想出去厮杀么?起码要等灯会**了再去吧?”飞狐穿着平常打扮,双手环抱,满脸不屑看着众人。闻言接口道:“这帮土包子,想当初咱和少主吡呲数十万大军之中纵横时,之前也没这么紧张过!”
飞熊大怒,上前便向飞狐飞出一脚,喝道:“你说我们是土包子?你这人鬼精鬼精的,当时跟着少主跑的人只有你,你不陪少主厮杀去还能有谁?这几天你就吹嘘劫营,我们耳朵都听的烦了,今天你又说!哼哼,要是俺和少主去了,不定帮助少主将吡呲那老儿鸟头就给摘了!”飞狐撇嘴道:“你有几次打得过我了?吹牛你一个顶咱们七**十个!”
飞熊一张粗放大脸霎时通红,忿忿说道:“你就是一狐狸,除了少主谁能比得过你啊!”飞狐哈哈大笑,得意之极。
杨戈远摇摇头,挥挥手让众人去换了衣服径自出去,说定了举事时辰便拔步径直要出院门,忽然眼前红裙翩跹,天燕拦在门口,娇声喝道:“少主莫要自己跑了!”杨戈远讶然问道:“我跑什么?为什么要跑?”
天燕瞪眼问道:“那你干么要偷偷溜到门口来?”杨戈远一口岔气,半晌问道:“我偷偷?还溜?”天燕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杨戈远,半晌说道:“可是,可是我看着你就是要逃嘛!”杨戈远见她泫然欲涕,当下伸手替她抚了额上乱发,柔声说道:“我再也不逃了,好不好?”天燕霎时绽出笑脸,上前攀住杨戈远胳膊问道:“好!不过,要逃也要带上我,好不好?”
杨戈远见盈盈月光之下,她晶莹如玉的小脸红粉粉的,小巧的鼻翼一颤一颤,满脸希翼的神色小心翼翼看着自己,不由伸手在她鼻梁轻轻一刮,笑道:“好!带上你!”耳畔只听轻轻一声异响,抬眼看去,天露轻轻别开眼光向别处望去。杨戈远侧面看去,天露眼角一点晶莹,月下白玉一般悸动人心。杨戈远轻叹一口气,上前挽住她胳膊,笑道:“天露,咱们一起跑出去玩,好不好?”
天露甩开他的手,低头叹道:“我好小么,干么要和你们一起跑出去玩?”说罢转身向自己房间而去,只留一句含香软语在院中飘荡:“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一会,你们开始了就叫我罢!”
杨戈远怔怔看着她一把光华流动的宝剑一般的身子消失在闭起的门扉之内,长叹一口气,默然不语。衣袖轻动,低头看去,只见天燕小心翼翼扬起俏脸,茫然的眉眼俱是疑惑。杨戈远轻笑一下,摇摇头。天燕低声“哦”了一下,牵住杨戈远衣袖,向门外走去。小屋内,明媚目光怔怔,半晌没有移开透过窗棂缝隙向外面飘散的视线。
杨戈远在门外稍等一会,怔怔也不知道该想点什么。天燕牵着他袖子在旁边也是低头不语,半晌忽然低声说道:“姐姐,也好可怜呢!”杨戈远听了他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愕然转眼看去。天燕轻声说道:“我和姐姐,没有爹娘,姐姐,她好照顾我的。少主,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想什么,心里乱的很,我想哭。”
杨戈远长叹一声,天燕抬起头来,满眼眶的泪珠即将满溢的珍珠泉水一般,两腮一道浅浅的泪痕只划出了一条殇痕。
杨戈远心中似乎触到了什么,酸涩难止,喉咙间泪水一样的感觉一起涌将上来,将舌头连根都麻木住了,想说点安慰的话,却怎么也不能说出一句。
看着天燕娇嫩的脸蛋上泪水奔腾,他心下怜惜莫名。索性什么也都不想了,双手抬起抚在了那含露晨花一样的脸上,轻轻拭去不住下滑的泪水。
天露也许要将十几年的成长都要化作泪水,一股脑全数倾泻出来,无论杨戈远怎么擦,脸上的泪水还是不能停滞。她只静静流泪,也不会凝噎,但百合花不住下滴晨露般模样,千万种颜色都在里面。
杨戈远轻声问道:“那,咱们不出去了,好不好?”天露急忙抬起双手连摇,说道:“不,不要!”在脸上胡乱几把将泪水抹去,笑道:“我现在好啦!”杨戈远眼前只见她言笑晏晏,微红的双睛隐隐抹不去的忧伤,低眼一想,也笑道:“好,今晚咱们先好好耍一回,然后再给皇帝老儿一把火将他的奢侈欢乐都烧了,好不好?”
天燕连连点头,娇声呼道:“好,这样再好也没有啦!少主,咱们这便走吧,仔细小心一会看不到花灯热闹了!”说罢便牵着杨戈远跑了出去。
长街之上,华灯早放。行人摩肩擦踵,来往不绝。士子风流,娇女燕莺;富贵高衫,潦倒无心。满眼处,百态横陈,说不尽的华美流丽,道不完的背后辛酸。高厅门面,洞门大开,车马人流喧哗不止,四下摇曳的明灯粉画光华流转,明月为之失色;低屋檐上,孤灯昏黄,只在料峭微微的风中留下角落里片片暗黑,谁也没有注意。
杨戈远和天露在前面一路走来,天燕指指点点一路的行人灯火,雀跃不已。杨戈远见她欢乐蹦跳,心下也一扫阴霾,不住给她买点小东西,哄她愈发快乐。
这些天来,天燕跟着天露四处跑,早已将长安城熟悉透了,两人也不担心人多了走乱路到时候回不去。当下只顾尽兴四下看个不停,渐渐跑到了禁城旁边。
禁城旁边,高官显贵纷纭,自是最为繁华。此刻此间便是光彩不能形容,人群纷纷攘攘不能有疾步前行者。街旁屋角宫顶,花灯密密麻麻:塔状灯、八楞状、圆筒状、方圆结合状,宫灯、伞灯、民间灯,五光十色;座灯、挂灯、水面上的水灯、孩童手中的提灯,不一而足;免不了龙虎凤鱼飞禽走兽各种杂色灯,只见龙灯、鲤鱼灯、荷花灯,光华流溢。那颜色红黄蓝绿,紫色也不少见。身在其中,众人不知今宵几何!
随着人流向前移动,半晌,杨戈远和天燕便听见前边人们大声欢叫,人群纷纷向两边避开。急忙抬眼看去,只见一队锦衣汉子手执长棍,上面明晃晃一条巨龙,在数百双手的挥舞下,起伏不定。后面,那耍狮子舞红锤而的,高跷而来的,乘舟而来的,高台逶迤而来的,眼花缭乱。
杨戈远看看天色,见得时候尚早,便由得天燕的性子四下乱窜,自己只牢牢跟在她身后。忽然,天燕停下来拉着他胳膊,手指指道:“那,那就是那个皇帝!”
杨戈远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前边楼台之上,一明黄袍服冕冠人,靠坐在数名女子身前乐呵呵向下面指点,他身边一人,不是驸马姬擢却是何人!
杨戈远心下怒气上涌,一眼不眨看着那两人,脚下生根一般钉住,任人群在身边涌过。姬擢似有感觉,顺着杨戈远目光回望过来,见得杨戈远模样,心下砰砰跳起来,额头上的冷汗簌簌而落。老皇帝看见驸马瞪瞪看着一个地方,心下疑惑,便也向着那里看去,入眼处只见人群涌动,什么也没有。
忽然,西边一阵骚乱传来,接着有人高声叫道:“快护驾,有贼人杀见过来了!”人群顿时大乱。杨戈远和天燕两眼相对,都想到:“飞狐他们难道动手了?”
?
.pp a{color:#f00;text-decoration:under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