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戈远恍惚之中,腰上轻盈有抱,脊背平添三分温存,心中的火焰便平息了一半。他仰天长叹一口气,看看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别过脸不再看那几人。
几人登时心中恐惧便消失了一分,正要撒腿逃走时候,忽然有人大喝道:“休走!”接着一道炫目的匹练当头罩下,后面紧跟着一抹幽幽的刀光传到。
众人急忙抬眼看去,只见韩虎不知什么时候赶上来,手中钢刀熠熠生辉向着府卫一众人劈到。后面那抹冷幽幽的刀光,自是飞狐跟了上来。
原来唐断见得杨戈远不忍再出手,心下大是着急,便向着飞狐使个眼色,飞狐一言不发便将怀中长刀杀出。
韩虎一刀横扫,口中喝道:“府卫贼子,还我数千兄弟命来!”鲜血喷洒,那几人惨叫也没能出口,便给韩虎和飞狐送上了路。
这一下不过眨眼之间,众人也不及拦阻,只眼睁睁看着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尸体发呆。杨戈远不解,向着韩虎问道:“韩大哥,他们,做坏事啦?”韩虎哼了一声,咬牙切齿说道:“他们府卫里面便没一个不害过人的!便在和北胡的一场大战中,府卫手握密报而不与铁璧将军,当时咱们大周一队不知情孤军深入吡呲埋伏。可怜我三千好兄弟啊,尽数丧命大青山!杨兄弟,三千好兄弟啊!战后,他们便只说咱们不能力战,变节屈膝投降北国回来作奸细,将捡回性命的近千兄弟,一个个处斩长河岸畔!可恨不能战死沙场,还空留了一世骂名!”说到最后,韩虎忍不住放声哭将出来。
众人见得这样一个大汉当众不能自已失声痛哭,心下俱都恻然。唐断叹道:“府卫,害了战场上的战士,祸害黎庶更加令人发指。这一次放了他们回去,不过几天他们便会去糟蹋不知几多妇孺,破亡几家屋舍。”雒迎谦看了杨戈远一眼说道:“府卫里面的,都是专能为祸的纨绔或者大街痞子,这群人合在一起能干什么坏事。便是一个不漏将他们都杀了,也决计不会辜负一个好人!”
杨戈远轻叹一口气,说道:“唐先生和韩大哥都受过那帮人的苦害吧?确是不能放走了这帮杂碎!”雒迎谦嘴角一撇道:“难道我就没受过他们的苦害?可怜洛儿还是这帮狗东西引着那个蠢货去祸害百姓的时候看到的!”
杨戈远看了他一眼,微微低下头去说道:“我自是不会忘记洛儿姐姐还在长安,你也是个好人,行了吧?”雒迎谦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左右顾盼大是得意。
唐断睿智,又洞晓人情,当下打定主意与他交好,便笑道:“不用很着急,这不元宵还有几天么。咱们明天一早便动身,进入了长安城,趁着时候大闹一顿,混乱中将雒先生的家眷接应出来,以后图大事也便没有了后顾之忧!”雒迎谦与他相视而笑,道:“不急,不急,看看情况再说。不准儿我便还要在朝廷呆着,瞅机会能来点乱子啊什么的,岂不更妙?”
众人一起嬉笑,韩虎也放开怀抱,与众人一起言笑晏晏。
忽然杨戈远惊奇问道:“你不是皇帝老儿的外相么?干嘛也还要算计你主人啊?”雒迎谦大怒叫道:“你说什么话?!什么我主人?”杨戈远讪讪说道:“说错话了,不是你主人,是你主子!”雒迎谦怒目更加凸出,气道:“你……”
唐断呵呵笑道:“雒先生也是个妙人啊!”飞狐冷不丁说道:“雒先生是在为子孙计,老奸巨猾!”雒迎谦拔步上前向着他头顶便是一掌,喝道:“好话给你一讲便变了味道了,休走看打!”众人笑嘻嘻上前将两人分开,雒迎谦仍然气哼哼不休。
忽然达格笑道:“安宓儿,杨兄弟现下清楚的很了,你干嘛还抱着不放啊?”众人凝目看去,果然见安宓儿尚且紧紧抱着杨戈远的手臂不放,便一起笑起来。
安宓儿两颊绯红,恰如山涧清流中三月桃花缤纷,她轻啐了一口喝道:“都不是好人!”言罢跺脚飞一般奔下山去。飞狐扭捏做样一手叉腰腰身扭动轻走几步,另一手捏个兰花指,哑着嗓子模仿安宓儿道:“都不是好人!”杨戈远飞起一脚,喝道:“将你送进宫去!”飞狐惊叫一声“不要啊”,拔腿便逃走,杨戈远追了上去。众人嬉笑间,把臂一同向大帐走去。
第二日,众人收拾停当,第一批杨戈远飞狐带了数十精通汉话的北羌好汉,骏马弯刀便离开。第二批达格唐断带着近千人马午后跟上。雒迎谦和韩虎,依据一夜的计议,施施然在两天后要和一众护卫们再走。
杨戈远和小红马一起驰骋风中,只觉寒风扑面而来,忍不住人大喝一声骏马长嘶一阵。飞狐在身后笑道:“少主,咱们这回好好闹他一场。完了放一把火,将那鸟儿皇帝搜刮的民膏给他来个尽归尘土,看能不能气死他!”杨戈远笑道:“一把火怎么够,要点起千堆万堆火来,将皇帝老儿的江山给他烧起来,好给天下苍生出一口气!”
有北羌汉子笑道:“咱们北羌人一辈子没有几个能到那个长安城去瞧瞧热闹去,这一回,咱们看够了再烧火好不好?”杨戈远闻言鼻子一酸,回头说道:“总有一天,天下的人们都是一家,羌,汉,胡,还有好多好多人们,都能去长安,都能过上好日子,不再有厮杀,不再有仇恨。你们说,那么一天,好不好?”众人闻言都相互看了一会,一人问道:“会有那么一天么?”
杨戈远不答问道:“你说,一天天厮杀来厮杀去的,为的是什么?”那人答道:“都是为了活着,不然,谁能是一生下来就是要杀人去呢!”杨戈远点头道:“是啊,到了人们都能吃饱穿暖的那一天,大家便不会有仇恨,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人,便都能快乐一起生活啦!”
飞狐看看杨戈远,迟疑问道:“少主,你以为还有人这么想么?天下的人,大多无事生非者。要实现天下和睦一家,怕是也没有人敢于去想了!”北羌众人一起点头附和。
杨戈远瞥了一眼飞狐,淡淡问道:“是唐先生他们要你这么找机会说的吧?你们就那么肯定我可以?”飞狐讪讪别过头去,和身边人扯开话题。
杨戈远抬头深吸一口寒风,猛然喝道:“好,咱们便一起创造他一个新世道!”言毕纵马奔出,向着那几乎找不出路的前方顶风而去。
飞狐先是一愣,继而惊喜交加之下,“呵呵”笑了起来,最后仰天哈哈大笑,眼泪扑簌簌直流落下来。他向着众人叫道:“我少主他想通啦,他想通啦!哈哈,咱们赶紧跟上。”当先一人问道:“咱们羌人也可以和汉人一样么?”飞狐大声说道:“不错,咱们是一样的!咱们跟着我少主,总有一天,羌汉不再有分别!”
那人眼望苍茫天地,只觉心中一团烈火熊熊燃烧起来。他大口吸一口气,猛然吐出来,叫道:“好,拼着这一颗大好头颅,咱们跟着汉人的好汉,走!”众人一起大声嘶声竭力高叫:“好,咱们跟上了,走!”当时数十骏马再次加速冲进苍茫的前路,一路只留下锵锵如虎奔腾的轰隆。轻雪飞扬中,飞狐哈哈大笑,继而人们一起大笑。蹄声轰鸣,笑声豪迈,万里大地似乎也再此刻颤抖起来。
杨戈远一人在前面放马奔驰,只觉一句话出口,心中便似丢下巨石一般放松下来。这些天以来,他便一直思考一个问题,那便是怎么才能天下少些仇恨和厮杀,心中也对掌握天下不是没想过,毕竟,那是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一件事。现在,寒风之中马萧萧纵横,尽觉男儿生若不能尽兴奔驰,便枉顾世间走一遭。当下他不自禁便说出了那句话,现下心中一股气在震荡不休,不由张口便暴喝一声仰天长啸,只觉欢快至极。
日将正午,众人还没有追上来,杨戈远看看将到汉羌交接处,便下马来,细细替小红马松松筋骨。这时,前面雪地里忽然飘来一阵嘈杂声。杨戈远当下心中大奇,心道:“这里没有人烟,哪儿来的人声?”当下他站起来凝神听去,隐约孩子哭声大人呵斥声传来,似乎不少人在前面停留。忽然,几道淡淡的烟火升起,在空旷寂寥的天野间平添一丝生机。
杨戈远上马向前奔去,不一会便见一处避风的凹处,约莫五六千老少交杂青壮不一的人群在生活,大约是日近中午要吃饭了。待听见马蹄声,他们惊恐举目望来,见得一人一骑而来,都悄悄放下心,但脸上的担忧还是不能抹去。其中好多女人不着痕迹向后退了几步,将孩子牢牢抱在怀中。几个青年汉子将放在地上的锄头叉杆抓起紧握在手中,上前拦住杨戈远的马匹。
杨戈远勒马跳将下来,疑惑看着这群面有菜色胆战心惊的人,半晌问道:“你们从哪儿来?要去哪儿?”中间有人警惕盯着他,口中答道:“咱们是蜀地人,在老家过不下去了,听说北羌不久前打败了北胡人,都想着去那里讨口饭吃。”杨戈远皱眉疑惑道:“蜀地?那本是天下少有的富庶地方,再说现在也不是逃荒的季节啊,你们怎么……”
人们见他一个少年,也好像没有什么恶意,便都慢慢放心下来。一个衣衫褴褛老者叹道:“少年人,这年头逃荒哪还分季节啊!今年的收成不好,给官家交的也都不够。没奈何咱们只好都逃走了。前些日子,咱们在长安一带听说北羌打败了北胡,现下咱们去逃那里不定还有个活口。中原,唉,活不下去了!”
杨戈远见得他握着一个大铁锤的双手厚茧密布,脸上也隐约透着烟火长期烤焦的颜色,便问道:“老人家,你是做铁匠的吧?怎么,生意也做不下去了?”老人愤然说道:“官家要咱们这些老铁匠去北胡,别的咱不懂,但这老铁匠的经验活传入了北胡草原,北胡不更有力欺负咱们了么。再说,一年汉胡打仗,死了咱们多少孩子,咱能去给仇人干活去?索性,一些长安附近的老铁匠便合计着逃走。”
杨戈远皱眉沉思片刻,又问:“难道自己不愿意去,还要用强的不成?”老人叹道:“不去便是死啊!咱们从来没有明白,北胡吃了败仗,怎么大周还要给他这给他那的!”
杨戈远叹气不语,半晌说道:“天地不仁,天地不仁啊!也罢,既然这样,咱们也不用顾及太多了!老人家,前面走不远便是羌人的地方,你们一直便向前去吧。”一阵马嘶自杨戈远身后传来,众人惊慌不已,都要抓起东西。杨戈远笑道:“大伙不要惊慌,那是我的一些朋友,咱们要去长安城办点事。”众人闻言越发不安。
飞狐等人奔近杨戈远,下了马便问经过,杨戈远摇头叹气,将事情大略讲了。飞狐怒道:“天下最是可笑者,莫过于此!这都什么事情啊!”身后众人也不解,都面色怪异纷纷私语。
杨戈远对那老者说道:“老人家,你们这便放心去吧,弹汗山,也不远了!”老者小心问道:“只是,羌人能容咱们汉人么?”飞狐笑道:“为什么不能呢?只管前去,羌人很好客,只要大伙儿能吃苦,不会饿肚子了!”
众人疑惑,纷纷七嘴八舌问起来,不过都是些担忧的话。有一个北羌汉子笑道:“咱们羌人很欢迎朋友的,你们不用担心!再说,你们去了便说路上遇见了骑红马的少年,他叫你们过去的。只怕大伙儿对你们客客气气还来不及呢!”
老者转眼看看杨戈远,问道:“这位,这位公子爷可是羌人的头领么?咱们不识贵人,多有冒犯,还请原谅!”杨戈远笑道:“我也是个汉人啊!”说罢翻身上马,一声轻斥便向东方奔去。
身后众人便也上马跟上,一个汉子回马对满面不解的老者等人笑道:“在咱们北羌提起杨戈远的大名,没有人不知道!”言毕哈哈一笑,纵马奔走跟上杨戈远等人,身后只留一片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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