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流照云水间 第八十三章 带雨云埋一半山

清宁一扭手，挣脱开来，淡淡道：“不必了，我还不累。”正要绕过她，却听得林凤华低低说道：“观林堂出事了，你知道吗？”

清宁听了，心中一跳，任由林凤华将她拉到亭内。林凤华毕竟贵为安妃，如心不能在众人面前直接阻拦，只好看着清宁被林凤华按在石凳上坐下，她叫了好几声娘娘，清宁却只是挥挥手，让她与其余人一起退出亭外，直走出十几步远，清宁方才点头让他们停下。

亭中石桌上摆有茶杯茶盏，看样子是林凤桥事先就预备好的。见清宁乖乖坐下了，林凤华又不着急了，慢条斯理的端起茶壶，斟了两杯茶，笑道：“难得与妺妺坐在一处，此时离未时还早，我们一起饮茶聊天如何？”

清宁不知她如此行为，想要如何，当下也不答话，只无言的看着她。

林凤华停了一停，见清宁只是盯着她，也不喝茶，也不说话，又笑道：“敢情妺妺嫌我这茶不好，不屑喝吗？好与不好，尝过才知道，妺妺先尝上一尝，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妺妺。”

清宁无法，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虽是好茶，此时她也无心品尝，只道：“我喝了，请说罢。观林堂出了何事？”

林凤华掩口娇笑起来，“我就知道妺妺定然关心，听说妺妺入宫前曾与宁王家二世子云曦订过婚，可有此事？”

清宁答道：“是。”

林凤华却不忙说观林堂的事，只笑道：“也难怪，妺妺如此天姿，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怪不得皇上如此宠爱妺妺，不顾别人非议，连堂弟的未婚妻都要抢了过来，真是让姐姐羡慕之极。”

清宁不耐烦与她磨牙，更何况观林堂内之人是她心中第一紧要之人，听她如此东拉西扯，登时冷下脸来，立起身道：“安妃姐姐是消遣我来了吗？观林堂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直说罢，不必多说废话。”

林凤华见清宁如此不客气，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却依旧强笑道：“妺妺急什么，显见是老情人的哥哥，如此关心。先不说他，先说妺妺你吧，等妺妺的事儿说完了，才轮到他的事呢。姐姐我前些天做了一个梦，梦到妺妺了，好像是在一个石屋里，又好像是在水底，那是什么地方呢？唉呀，真是太奇怪了。我还梦到一个女人给妺妺口中塞了一个药丸，妺妺吞了下去。真是奇怪之极，不知我怎么做了这般一个怪梦，妺妺，你说怪不怪？”

清宁听了这样一番言语，不由得对林凤华重新打量了一番，见她眉如新柳，眼如秋月，举手投足间像极了一人，疑惑道：“你到底是谁？”林凤华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笑道：“梦里的事，当不得真，不提也罢，妺妺可知此茶何名？”

清宁见她神神秘秘，实在是有些看不透会是哪路人物，听她问起，摇摇头道：“不知。”

林凤华又给清宁斟上一杯道：“适才妺妺喝得太急了，再细细品品，这味道可曾尝过？”清宁此时也不急了，且看她到底想要如何，便依言举杯抿了一口，见茶色浅棕，入口清新，回味却有些甜。

林凤华见她喝了，笑道：“妺妺果然聪明，知道欲速则不达。即然妺妺赏脸尝了，我也不防告诉妺妺，此茶名为清心茶，常人喝了润肺健脾，清心宁神，颇有益处。此茶出于雪山之上，极不易得，多少年才能采到那么一两斤。我好不容易得了一丁点，只够泡一壶的，不敢独专，想来想去，宫中也唯有妺妺配饮此茶，所以特留与妺妺共享，只可惜妺妺实在太难亲近，今日方得了机会，与妺妺同品此茶。只是此茶有一样不好，如果有人曾中过一种慑心丹之毒的话，喝了此茶后，十日内便会毒发，心如刀割而亡，不必再等到一年之期。只有取得了东海横波宫主给的解药，才有望活命。我想妺妺定不会遇见这种东西吧。”

清宁此时心里已是疑云重重，这个林凤华来历定非寻常，看她说话办事的样子，与菀流波如出一辙，只怕又与菀流波有什么瓜葛。此人会是南安王之女吗，她潜入宫中，到底有何用意，此时与清宁如此说话，又有何目的？即然她如此喜欢拐弯抹角，清宁决定奉陪到底，当下也笑道：“多谢姐姐厚爱，我此前不知姐姐如此有心，真是对不住之至，今日即知道了，以后定当与姐姐多加亲近。”

林凤华见清宁居然面色不改，笑意僵在脸上，半晌方才重整笑脸，道：“妺妺果然不同一般，佩服，佩服。你可知皇上为什么深更半夜将我们送来这里？”

清宁摇摇头，“不知，如果姐姐知道，还望告诉我，省得我什么事情都糊里糊涂。”

林凤华笑道：“这事可是个大秘密，我也是不小心偷听来的，做不得准，听说与观林堂失火一事有关。”

清宁全身一震，心里突突跳个不停，观林堂居然会失火，健哥哥怎么样，会不会有事。清宁目光发直，看向林凤华，正要问个明白，只见林凤华唇角含笑，双眼轻睨，似在幸灾乐祸。忙压下心中不安，道：“姐姐如何听说的，观林堂守卫严密，如何能着起火来，姐姐怕是听错了吧。”

林凤华正要说话，忽听有太监声音叫道：“太后驾到。”果然，太后乘着一乘小轿，由两人抬着，已转了过来。二人只好立起相迎。昭和太后笑道：“你们来的到早，如今时辰快到了，跟我一起来吧，别再坐着了。”

林凤华低声在清宁耳畔道：“妺妺小心些，这些事情皇上和太后可不想让别人知道，千万不要说了出去，否则太后只怕要怪罪与我，好些事情我可就不敢跟你说了。”

此时太后又叫道：“看你们姐俩个，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有什么体已话，完了再说不迟，快些走吧。”

来到天佑堂后，一个老僧早已等在那里。

清宁心里忐忑难安，也不知林凤华所言是真是假，那个白须飘飘的老和尚嘟嘟囔囔都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未曾听进去，只后来几句话钻进了她的耳朵，让她心中一凉：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这两句话在清宁心里反反复复回响，突然又让她想起了去日洞中刻着的几行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辟如朝露，去日苦多。

人生若只如朝露，夜里凝聚，日出即逝，还在苦苦的追寻什么呢？可是人生若只如朝露，生命如此短暂，当它凝聚在草木之上，当朝阳初起时照射到它的一刹那，当它反射着朝阳的灿烂光芒，晶莹闪烁之时，是不是也就是它最美丽幸福的时刻呢，能有那一刻，就算生命终会消逝，又有何妨呢？毕竟它经历过了生命，而这经历的过程却必须美好，只因其短暂。

生命如此短暂，只如朝露，那么我还在这里等什么呢？我还跟这些人纠缠什么呢？当断则断，当为则为，何必顾忌良多。这一番领悟，却大大违背了这四名佛偈的本意，空性大师如知道会得出这种结果，怕是要后悔念这几句了。

清宁想到此，站起身来，不顾众人讶异的目光，向林凤华问道：“林凤华，你说观林堂失火了，什么时候，里面的人怎么样，受没受伤？”

林凤华大吃一惊，她没想到清宁居然当着皇太后与众多嫔妃的面问出这些。空性大师停了讲经，若有所思的看向清宁。昭和太后面色如常，射向林凤华的目光却变得凌厉起来，其余人也都面露疑惑，望向清宁与林凤华二人。

最初的慌乱过后，林凤华很快便掩饰住了，笑道：“妺妺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大明白，我何时说过此事，别是妺妺把作梦当成真的了吧，适才空性大师说如梦幻泡影，妺妺就真的做起梦来，呵呵，妺妺心事千万不要太重，当心你的心疾再犯，那可不大妙了。”

清宁冷冷的盯住她的双眼，冷笑道：“你真以为区区的慑心丹就能吓得住我吗？你直说罢，你到底是什么人，跟菀流波什么关系，潜伏到宫里又有何用意，再把你放在这里，难保不做什么坏事。”

林凤华见清宁毫无顾忌，有些心虚，目光向昭和太后及萝夫人等望去，见她们都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显见也已起了怀疑，心里越发慌乱起来，强笑道：“妺妺说笑呢，真被空性大师说糊涂了吧，太后娘娘，我先带宁妃妺妺出去静静心。”说罢立起身来，上前拉起清宁就想向外面走。

清宁一甩，将林凤华甩得踉踉跄跄退后几步，还没等她说话，昭和太后喝道：“无礼，你们两个先出去。”她身为太后，自有一股威严气势，清宁对她一直也十分尊敬，听她如此说，便依言向外走去，林凤华也急忙退出去了，昭和太后的目光让她感觉如刀锋般锐利，像要穿透她一般。

见清宁和林凤华出来，如心与跟从的人忙围上来，林凤华吩咐道：“你们不必跟着，我与宁妃娘娘有话要说。”又拉住清宁的手笑道：“妺妺也太过心急了，这不是害我吗，太后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一边拉着清宁向远处林间走去。如心见了，有些担心，这个安妃娘娘对清宁太过热络，让人生疑，跟在她们身后，叫道：“娘娘，您要去哪里？”

林凤华低声道：“不能让他们跟着，否则我可就不说了。”

清宁回首望了一眼如心，见她一脸担忧，又见林凤华一双眼紧盯着自己，闪烁生光，点了点头，对如心道：“你们不必跟来，我有话要问她。”

如心虽然担心，但清宁如此说，也就不好再跟，只好不情不愿的立在原地，其余人也一样。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天佑堂后的一片高地之上，此处已是岛上最高处，风烈烈吹来，吹得两人衣衫乱舞，发鬓凌乱。阴云笼罩在头顶，又低低的压下来，生成轻雾，随着风势四处流动，夹杂着如细雨般的水汽，扑面而来，半个山坡都已沉入雨雾之中。

清宁停下脚步，回头见林凤华居然也紧随而至，并未被清宁拉下多少，心下有些怀疑，见她步态轻忽飘逸，且十分迅捷，确是与菀流波十分相似，不禁问道：“你到底与菀流波是什么关系？”

林凤华轻轻一笑，道：“这个事情不大好说，不过，妺妺对云曄的事如此关切，难道与他也有旧情不成？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情哥哥云曦现在何处吗？”

云曄能在哪里，听她意思似乎知道，难道菀流波将云曄当成云曦了吗？清宁目视林凤华，默不作声。

沉默了半晌，林凤华终于忍耐不住，笑道：“妺妺可真是奇怪，有时候性急起来，不管不顾，这时候又这么沉得住气了。告诉妺妺一个消息，宁王家的二世子此时正在宫主那里作客。横波宫虽被摩天教攻破，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关实让我们宫主心疼。可他们的教主却落入我们的掌握，这就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哈哈，此时此刻，只怕他已沉迷于我们宫主的柔情美色之中，乐不思蜀了。妺妺，你心里还念着他吗？哈哈哈。”林凤华得意的笑起来。

看来，他们真的把云曄当成了健哥哥。以云曄神出鬼没的手段，怎么会轻易便被菀流所掳获呢，只怕不见得如她所言。想起菀流波初见健哥哥时的情形，此时此刻，谁沉迷在谁的美色当中，还真不一定。清宁不禁有些好笑起来，林凤华即说云曄沉迷于菀流波的美色，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是以对他的行止也不十分关心，她此时心头第一件要事，便是云曦的安危，当下只问道：“观林堂到底怎么样，你直说罢，不必东拉西扯。”

林凤华笑道：“你急什么，你先依了我的话，我才说呢，真是怪了，你不关心你的老情人现在何处，居然只关心老情人的哥哥，难道你移情别恋了不成？要我说，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你吃了宫主的慑心丹，最好乖一些，不如这样吧，你先把玄音笛给我，再把岛上的守卫都摆平了，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如果事情办成了。我想想办法，求求宫主，把今年的解药给你要来，也免得你就此香消玉殒，可惜了这一副花容月貌。”

清宁见她依旧顾左右而言它，不耐烦起来，纵身而起，一把扯住林凤华头上发髻，带着她飞上树梢，向前掠去。林凤华转瞬之间已身处半空，惊得大叫，情急之下抬手向清宁抓去。清宁顺势将她向前一掷，直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