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相一愣,随即整个人都颓丧了下去:“.................或许吧。”
“但是.................”他忽然抬头,狠毒地盯着宋衍,“本官败了,你也别想好过。”
他脸上笑容更甚:“你的人应该现在才去找贵妃和那个女官的吧?可惜了——”
“本官早已嘱咐人,若是看情况有变,无需下令,直接斩杀二女。”
“就算你坐上皇位又如何?不过孤身一人,无亲无故罢了。”
宋衍气定神闲地神情终于变了,他的手不明显地颤抖着。胡相看出了他的慌乱,还想再刺几句——
“可惜,”大殿后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相爷,您居然连这最后一步也算错了,奴婢都不忍心来看您这惨样。”
在一众朝臣眼里——
那从后方走过来的少女,一身宫服满是血污,手上还提着把答道,上面滴着血。
素白的脸上有几滴血,眼睛通红,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谢毓看到完完整整的宋衍,身体一个打晃,差点没倒下去。
她不敢放下刀,只是侧着身子扑到了宋衍怀中,哽咽道:“殿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擦去了眼角一点泪水,清了清嗓子,说:“贵妃娘娘也无事,现在应该已经逃到了宫外——您这边情况如何?”
宋衍:“就快好了。”
晋王说:“臣弟早已下令让北府军适可而止——至于羽林卫,是胡相的人,臣弟也无法牵制。”
“不过千人罢了,很快便能处理完。”宋衍揉了揉谢毓的脑袋,温柔地说,“等三个月之后,阿毓就是大梁的新皇后了。”
“高兴吗?”
谢毓摇了摇头:“皇上......尸骨未寒,说这个也有些早了。”
她抬头,看着宋衍:“皇上生前对殿下很好,殿下就不难过么?”
宋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因为人生老病死,总归是有这么一天的,本宫也早已有准备了。”
“就像这天,刚才还黑得如墨一般,现在敲着,竟然是快要亮了。”
谢毓扭头,看了一会儿殿外的天空,忽然笑了。
宋衍又道:“你可会觉得本宫冷心冷肺?”
“不。”
谢毓环视了一眼周围。群臣向来是很有政治敏感度的,现在见大势已定,大多都围绕在□□周围。
——这既是权势的力量了。
“奴婢入宫前,曾也觉得这宫里头可怕。觉得东宫就是那吃人的猛兽,怕是入了宫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但是,进了宫,奴婢遇见了您。”
“您说的对。”
少女眉眼温柔,看着外面初升的朝阳。
金色的阳光刺破了晨光熹微,一点点、一点点地突破了厚厚的云层,然后忽然闪烁了起来,晃得人眼睛刺痛。
红霞中一点点日光,幻化成了不同的色彩,闪烁着,最终全部融合在了一起。
金红的太阳慢慢升上天空。
“您看,这太阳真的是会升起来的。”
宋衍温和地笑了一下,缓缓地抱住了她,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在她白皙的额角印下一吻。
他说:“是啊,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正文就这么完结啦!
第63章 番外(一)关于谢毓出嫁的那些事
“你听说了吗?太后娘娘母族认回了一脉旁系,说是原来‘大谢氏’的嫡支, 现在正在摆流水宴, 请长安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去喝酒呢!”
茶楼酒馆,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正是初春, 上京赶考的学子大多衣着朴素,此时见了长安繁华,每每露出副艳羡好奇的样子。
旁边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也不对这些“乡下人”露出什么鄙夷神色, 毕竟世人皆知新帝爱用寒门学子,也爱偏才怪才——现在的相爷,庐江先生柳泽就是其中一个鲜明例子。
现在看着这些人连杯好茶都买不起,说不定过两年, 就成了朝廷栋梁, 一挥手,能直接盘下十几个像这样的茶铺子。
其中一个看着干干瘪瘪,活像“酸腐书生”这个词成精的中年举人皱起了稀疏的眉, 不满道:“这谢家可否太过嚣张?先帝不过仙逝几月,那长安戒严,全大梁钟鼓齐鸣三万下的哀肃境况还仿佛就在眼前,怎么现在就喜气洋洋地开始摆酒席了?难道,他们想做第二个胡家不成?”
旁边围着的一圈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谁人不知现在胡家是树倒猢狲散,胡相重病, 卸去了相位,胡氏虽说还有“母后皇太后”这一个名头挂在脑门上,但也形同虚设, 据说已经被太后娘娘暗地里软禁起来,现在除了还留着条命,其他已经一无所有。
晋王因为最终悔悟,功过相抵,新帝仁慈,仅仅是扣了几年俸禄,便允了其回到大都戍边。
现在的长安,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谢家隐隐有成为朝中新的霸主的趋势——虽然大家都对此心知肚明,但自然是不会有人想这个举人一般,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的。
旁边一人“啪”地放下了茶杯,说道:“这位老弟,你可不要乱说。你可知谢家此举,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中年举人:“怎么说?”
那人偷偷摸摸地像旁边看了一圈,随后凑近了中年学子,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那大谢氏的嫡长女,据说现在在宫里头当女官,很得太后娘娘和皇上青眼,若是不出意外,便是‘那个’了!”
他朝着皇宫偏西的方向拜了拜,斜睥了中年举人一眼。
那举人本来还愣了一下,似乎是想问“那个”是什么,但一看说话这人的表情,便忽然反应过来:“你说,皇后娘娘?”
*****
俗话说,春日多好眠。
谢毓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直到听到了外头的嘈杂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房里睡着了。
她打了个哈欠,朝厢房喊到:“红菱,怎么不叫我起来?”
红菱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手里端着盆水:“奴婢见姑娘睡得香,便不舍得惊醒姑娘了——左右现在姑娘没什么事情要做,清闲得紧,这时候躲个懒也不碍事。”
“话是这么说——嫁衣不要我绣的么?”谢毓接过沾湿了的帕子,细细地擦干净了脸,然后坐下,任着红菱给她上层薄妆。
红菱忍俊不禁道:“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三脚猫绣工,若是真全让你绣,怕不是要闹笑话。”
“太子爷早已寻了苏州最好的绣娘,这两天工期将近,大约再过几天就能送过来了——姑娘你呀,只要在边角稍微绣上几针,便好了。”
谢毓白她一眼,说“你这蹄子竟然嘲笑我了”,但也没掩饰脸上笑意。
到底是姑娘家家的,遇到婚姻大事,就算是谢毓这样惯常冷静的人,也不免在想到此事时,两颊绯红。
况且不同于前朝那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掀下盖头前一秒都不知道夫君长什么样子,谢毓的良人,是由她自己挑选的,因而这时候,几乎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头跟吃了蜜似的甜。
外头白芷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谢毓出宫前,宋衍将她拨给了谢毓。虽说谢毓是女官,但现在并不是单纯为妃,而是嫁给皇帝做正妻,自然所有步骤都得按规矩来。
于是过完年就住到了谢家客院里,待谢家将他们家一支认回来了,便按照族里排行,算是嫡二姑娘。
谢毓看了眼白芷,奇怪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白芷气喘吁吁地说道:“皇上送纳采礼来了!”
谢毓呆了一下,随即“啊”了一声,问道:“有什么呀?”
“嗨,不就是那些固定的家伙什,”白芷说,“文马四匹,甲胄十副,缎子二百匹,布二百匹——”
她看着谢毓愣怔又有些不满地神色,“扑出”一笑:“当然还不只这些——比起先帝那时候,又加了银盆两个,玉如意一副。”
谢毓这才露了笑颜色,说:“皇上多心了,就算只按规矩来,我又不会多说什么。”
“姑娘你也要看看,你这话说出来有几个人信。”红菱将最后一丝发油抹道谢毓细碎的头发上,将其固定在发髻中间,笑道,“你这就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毓没反驳,只是满意地笑着,说:“纳采不过略给薄礼,我倒是关心,嫁妆准备得如何了。”
白芷笑道:“那哪里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这时候,大约单子才恰恰拟好,要等相关的官爷和太后娘娘、皇上商议和增减晚了,才能交代下去。”
“不过呀,依奴婢看,照皇上对姑娘的在意程度,自然少不了好东西的。”
现在白芷和谢毓算是身份有别,便跟着红菱叫谢毓姑娘。
红菱点了点头,又说道:“况且太太那边肯定还会有许多添妆,母舅家到底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商,据说还搜罗来了那极其罕见的西洋镜——人照在里面,就跟别人眼里看到的一样,一清二楚。”
谢毓想了一转,也没能想象出来那西洋镜到底是什么个样子。
不过。
她想,等出嫁那天就知道了。
*****
转眼已是初秋。
谢毓的嫁妆终于制备完全了。光宫里头就给了一百六十八抬,谢家又添了几十台上去。而且,出乎谢毓预料的,淮阳公主竟然也托耶律二王子送了些金银珠宝过来。
不,现在不能说是耶律二王子了,而是——契丹王。
耶律亿果真跟宋衍预料的一样,是个心思极为深沉的人,在大梁平定内乱之后不久,就借着之前白狮害人的由头,让大梁出兵,攻打契丹,自己从中牟利,暗中刺杀了前契丹王和大王子,坐上了王位。
现在大量和契丹是对极好的表面兄弟,至少乍一看,和睦得仿若一家。
谢毓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有多少利益交换——晋王间接杀了先帝,这是既定事实,但是宋衍因为朝中实在无兵可用,不得不安且放下这仇恨。
现在多了契丹王这一将燃未燃的□□桶,恐怕晋王在下一个将星横空出世前,都无法离开边关了。
但这些都不是她能考虑的事情。
事实上,她也无暇考虑。
自从前些日子嫁妆抬入宫中后,她就真正得开始忙起来了。
忙着跟宫里太后娘娘指来的教习嬷嬷学规矩——虽说以前做工女的时候已经学过一轮,但现在可是做皇后,自然有很多新增的。
比如行走方法,说话方式,甚至是,那个方面的。
天知道谢毓这个黄花大姑娘看到那两个嬷嬷一本正经地拿着两个欢喜佛笔画的时候,有多么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