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在走之前,曾经提醒过她一句。虽说没有明说,但是谢毓到底聪明,转念一想,就知道了淮阳公主突然日日去找太后的真正用意。
柳泽:“可是除非现在能有人去说服太后——现在太后恐怕在晋王党手里,根本无法接近——”
谢毓微微一笑,说道:“先生,你听说过‘未雨绸缪’吗?”
她站了起来,轻轻拍掉了肩上的灰尘:“太子爷能赢。桃夭——”
她看着桃夭,神情坚毅:“可否想办法送我去太极殿?”
桃夭奇怪道:“为何不是养心殿?”
柳泽深深地看了谢毓一眼。他猜到了什么,但也不得不佩服谢毓的勇气。
现在太子爷还不知道贵妃无事,而最有说服力的,就是到刚才为止还跟贵妃在一起的谢毓。
去太极殿,很危险,但是必须的一步。
“因为,”他一口喝光了最后的茶水,看着桃夭,接话道,“最后的战场,一定是在龙椅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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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大结局(三)
“……本宫记得父皇虽说并不偏宠你,但向来待你不薄,从小本宫有的东西,你也不会缺。”
“若是叫他知道养出了你这匹白眼狼,怕是要万般后悔了。”
宋衍坐在龙床一侧,温和地看着皇帝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淬了冰一般冷。
晋王像是想说什么,但是跟宋衍的目光对视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倒是胡相讥笑道:“宋衍,你是一国储君,自然不觉得有什么——那未来龙椅的位置,不就单单给了你吗?”
宋衍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在看小丑作怪似的,眼神没有半分分到胡相身上。
宋衍说:“那你们是想来抢?”
胡相被他这眼神看得一个寒颤,好不容易定下心神,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卷诏书:“待陛下薨了,便可以废储重立。你放心,晋王爷仁慈,不至于杀你,顶多封个郡公,封地选得偏‘一点’罢了。”
“倒是想得周全。”宋衍握住了皇帝的手。皇帝的手很冷,但依然留有一丝丝余温。
那手上有深深的沟壑。宋衍想起来,自己还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双手,教自己君子六艺、教自己读书写字,教自己如何做个储君。
他摩挲这那双手,一双平时亮堂的桃花眼中光鲜暗淡,像是有什么请于要奔涌而出,最终还是被他暗了下去。
在这一片难耐的沉默中,那一丝余温也逐渐消失了。
宋衍愣了一下,最后看了一眼皇帝,然后狠狠地闭了下眼,站了起来,大步逼近了胡相。
胡相警惕地握住了防身的佩剑,往后退了一步。
宋衍耻笑道:“不是要废储么?现在父皇已去,怎么不动了?”
胡相讶异地看了眼龙床,皇帝旁边,晋王正握着他的脉搏。
随即,晋王对着胡相点了点头。
胡相放松了一些,召了两个亲兵进来押住宋衍,脸上的皱纹都因笑意而弯起。
“走罢,去太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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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个不眠夜。
——特别是对于大梁的满朝文臣而言。
大部分文臣都是被从府里硬拉出来的,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地站在了正殿中,左右对视一圈,就发现少了些人。
是激进派的□□。
发生了什么自然都心知肚明,于是更不敢说话,只能像一群落汤鹌鹑般缩着头,惊恐地靠目光传递信息。
好不容易不再有人来了,守着的兵士又在殿外,才有几个胆子大些的轻轻交换消息。
“……沈家那边,还没动静?”一向中立的户部尚书董贞朝旁边的兵部尚书问了一句。
兵部尚书佟瑞是晋王的人,此时满脸通红,眼中暗含激动,听闻此言,却是有些不屑:“沈青阳那老匹夫,晋王爷之前去寻他,竟然敢闭门不见——依本官看,他这禁军统领怕是也不想做了。”
董贞摸了摸胡子,眼珠子一转,像是在评估目前的形式,随即又问道:“老佛爷也没什么指示?”
“老佛爷前天出宫修佛去了,行程瞒得紧,怕是被沈家护了下来。”佟瑞暗恨,“沈家一向喜欢明哲保身,两边都不沾,滑头。”
同样“滑头”的董贞只是笑了笑,便往一边转过去了。
没有人敢大声说出来,这是谋反。
那几个□□已成了前车之鉴。
向来,皇权都不是嘴皮子说说就能夺来的。
要坐上那最尊贵的位置,就要让青石板的缝隙里都渗出鲜血,让反对者的舌头都被利刃斩下。
……
正殿的门轰然打开。
半夜时分,外面只有几盏宫灯亮着,被风一刮,闪闪烁烁,宛若鬼火。
宋衍这人,就算是被两个兵士押着,也一点都不损其君子如玉的气质,甚至因为这种不大妙的状况,更多了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错觉。
胡相看了眼正殿里的人,满意地看到所有人都骇然地后退了一步。
他清了清嗓子,打开了那诏书,念道:“太子宋衍,仁义蔑闻..............................不足担太子之位,现废为郡公。朕次子宋越,日表英奇,天资粹美,现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随即挥手让几个翰林上来,辨认上面字迹,和下面的玉玺印记。
其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者看了半天,才迟疑地说:“......臣瞧着,的确是皇上的字迹。”
“放屁!”旁边一位□□官员怒道,“皇上现在生死未知,哪来的闲工夫写什么诏书。况且谁人不知胡相你这老匹夫最擅长模仿字迹——”
胡相却是笑了笑,说道:“不管是真是假,总归诏书在这了,现在皇上已薨,国不可一日无君,不如还是赶快收拾收拾,让晋王爷......不,是太子殿下登基才是。”
群臣一惊,随即一片窃窃私语。现在皇上确认已去的话,情况却是都不一样了。
若是沈家真的保持中立,那整个长安的兵力基本就算是全都在晋王手中,就算是直接杀了太子,将□□官员封口,也不会有人敢提出异议。
毕竟人,就只有一个脑袋。
谁都惜命。
“胡相。”一片沉默中,宋衍忽然笑着开口,“你很笃定。”
“本宫倒是不知道,谁给了你这样笃定的资本。”
胡相被他话中的重量震得心神一颤,但想想对方此时不可能再有什么资本,便讥讽地开口:“.........................”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外面的马蹄声掩盖住了。
在正殿外守着的兵士惊慌地跑了进来,大声喊道:“报————相爷!沈、沈统领打进来了!!”
“沈青阳是你的人?”
胡相脸上肌肉抽搐,不可置信地看向宋衍。后者笑意不变,仿佛是在茶室中何人闲谈一般,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
“况且就算沈青阳不是我的人,你们也不会有胜算。”
话音未落。
外面又有惊呼声传来:“是都尉府——这群鹰犬怎么会在这儿?”
胡相猛地一扭头,死死地看着外方,随即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大笑道:“皇上他还真是溺爱你——居然连鹰犬都交给你了。”
“你还敢说,你有的东西...............晋王爷也都有?”
宋衍没有去问他怎么又把宋越称为晋王了,只是状似谦虚地说了一句:“惭愧。”
胡相看了他很久,像是要透过这个温文尔雅的皮囊,看清里面到底装了个什么东西似的,最终眼睛血红,嘶哑地道:“......就算如此,若是你死了,便也只有晋王能登基了。”
他看向两个兵士:“杀了他!”
那两个兵士迟疑了一下。
就在这一秒,旁边忽然一条刀光闪过。
血液喷出——但是不同于胡相的设想——那是两个兵士的血。
出手的人,是晋王。
宋衍轻柔地说道:“相爷,你可知道,你做错的最大的一点是什么?”
胡相脚软地瘫坐到了地上,手指颤抖,指着晋王,面容青紫,随即吐出了一口鲜血。
“你仗着自己身份,只把晋王和淮阳当做的小辈——却忘记了,他们怎么说,也都是你的主子。”
“主子想要什么,可不是你能掣肘的。”
晋王沉默地收剑,站到了宋衍身后。
“沈家的兵,是淮阳要来的——因为她想活下去。”
“而晋王,从最初开始,就对皇位不感兴趣。”
“胡相,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你一个人在那里自我兴奋罢了。”
胡相愣了许久。
外面冲杀陷阵的声音渐进,且能听出,是禁军和都尉府占了上风。
他一败涂地。
胡相呆呆地看了眼殿外。天已经不那么黑了。再过一会儿,怕是就有日光照过来。
——但是他的天,恐怕要永远地暗下去了。
胡相惨笑了几声,咳出来的血糊在嘴唇上,衬着他铁青的面色,像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缓缓开口:“殿下,本官活了这一辈子,求的不过是胡家能一直鼎盛,在老夫百年之后,族里头也能有新血脉,最终养成前朝柳家那种簪缨世家。”
“现在看来,怕是不成了。”
宋衍说:“前朝的柳家,最终也是全族被灭的下场。你胡家,也兴旺得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