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了你女儿,就能不顾大家的安危触怒江神了?”
“没错,要我看,你女儿就是个克星,不然怎会克死兄长和新婚夫君?”
“她既是克星,若是叫江神带下去,那也是江神为民除害!”
“……”
众人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声音也越来越大,苏梨和楚凌熙听得脸色发青,苏梨看向赵德,冷声质问:“赵大人,什么叫被江神带下去?”
赵德听见众人的话也是苦不堪言,被苏梨提问,脸上露出犹豫,显然是想找借口搪塞过去,楚凌熙眼神凌厉的瞪着他:“赵大人,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听这声音就知道楚凌熙是真的生气了,赵德头皮一紧,连忙道:“回王爷,苏姑娘,每年祭江,多少会发生点意外,这……这都是江神的意思……”
“放肆!”
楚凌熙厉喝一声,胸口被怒气灼烧得发疼,他当初发现漓州用童男童女祭江,便下令废止了此事,本以为如今祭江仪式只是如过节一般热闹,却不想这些人竟是假意答应,阳奉阴违,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行此害人性命之事,其罪当诛!
从楚凌熙的语气,苏梨大致能猜出这其中的曲折。
楚凌熙这人性子太过温和,因为无心皇位,与楚凌昭相处也算融洽,不曾经历勾心斗角的权谋之争,与顾远风之间也是君子之交,自是不知人心能险恶到何种地步。
众人正口诛讨伐着苏老爷子,猛然听见楚凌熙这一声厉喝,立刻住了嘴,好奇的看过来。
以众人对江神敬畏的程度,楚凌熙若是在这个时候替苏老爷子发声,只怕会引发众怒,说不定还会被挑起什么事端,苏梨当即拉了楚凌熙一把,挡在楚凌熙面前,平静的看向众人。
“苏老爷子爱女心切,王爷体谅他一番苦心,出言警示,还请诸位嘴上留情,莫要胡言,以免戾气太重,惊扰了江神,以为漓州百姓都是些冷血无情的乌合之众!”
苏梨的声音温和,带着女儿家的柔婉,却又自带一股威压,将众人震住,加上她搬出了江神,众人只能讪讪的闭嘴,又忍不住猜想,这红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先前是她不肯下跪,差点让祭江仪式出现混乱,现在又大言不惭,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苏梨丝毫不理会众人的不满,伸手将苏老爷子扶起来,正要宽慰一句,铜锣声再度响起,苏老爷子身体一软差点跪下去,被苏梨扶住。
苏梨扭头看向那位长老,众人也不由自主屏气凝神,今年这头彩落到谁家了?
静默片刻,围在长老周围的少女呼啦一下抬手洒出粉色的花瓣,脆生生的齐声宣告:“头彩落苏家,今年不愁花,来年春打头,五龙聚江流!”
“苏家胜了?”
有人诧异的喊了一声,随后众人回过神来,选择性遗忘刚刚对苏老爷子的冷漠,开始口口相传,苏家得了今年的头彩,苏家大小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是……月儿胜了?”
苏老爷子难以置信的问,下意识的紧紧抓住苏梨的手。
苏梨往江面上看了一眼,看见那苏家姑娘被人拉上了竹筏,看样子应该还活着。
“恭喜苏老爷,大小姐赢了头彩!”
苏梨低声贺喜,拍着苏老爷子的背帮他顺气,苏老爷子激动得又落了泪,连声道:“好!好!好!”却是激动得再说不出其他。
没一会儿,穿着苏家家丁服的一行小厮跑来:“老爷!大小姐胜了!老爷快随我们一起迎大小姐回家吧!”
苏梨顺势放开苏老爷子退到楚凌熙身边,人群欢喜的跟着苏老爷子移动,苏家的丫鬟沿路发着馒头和鸡蛋,与众人一同庆贺自家得了头彩。
隔着拥挤的人潮,苏梨看见那长老在两位少女的掺扶下离开。
那长老的背佝偻着,看上去十分老态如同垂暮的老人,苟延残喘着,可苏梨却透过这苍老的表象看见他手上无形中拥有的绝对权力。
那是凌驾于漓州州府和淮阳王之上的权力,能让漓州百姓完全臣服的权力。
“那位长老现在要去哪儿?”
苏梨抓着赵德问,赵德刚惊出了一脑门的汗,闻言连忙回答:“长老去见江神了。”
“见江神?我们能去看吗?”
“当然不能,江神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赵德立刻回答,说完又想着楚凌熙身份高贵,自是不能与其他凡夫俗子相提并论,正要说点什么找补,又听苏梨问:“听赵大人所言,你对这位长老倒是十分尊敬。”
“下官哪敢对他不敬啊!想当初下官刚来漓州上任,可是差点……”说到关键,赵德猛然惊醒,连忙住口,撩起袖子擦去满头的冷汗,岔开话题:“下官跑题了,傍晚的时候,长老还会来送江神,苏姑娘若是与江神有缘,也许那时可以与江神见上一面。”
“哦?竟还有此等好事?”
苏梨饶有兴致的挑眉,赵德低下头去,不再多说。
苏梨偏头与楚凌熙对视,淡淡道:“左右今日无事,那便再多凑会儿热闹,若是能借王爷贵气,与那江神见上一面也未免不可!”
“苏姑娘说的是!”
赵德附和,心想又学到一招,日后要记得时时拍王爷的马屁。
楚凌熙知道苏梨心中自有打算,默许了苏梨的做法,带着苏梨回茶楼,赵德亦步亦趋的跟着,眼看将人送到茶楼门口,刚要松口气,忽然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偏头正好对上苏梨笑盈盈的眸。
赵德顿时倒抽口冷气:“苏……苏姑娘如此看着下官作甚?”
“赵大人不必紧张,我只是突然想起,今日王爷是便装出行,赵大人怎么这么没有分寸,竟带着人上茶楼请王爷参加祭江仪式,扰了王爷的雅兴?”
苏梨声音轻柔的问,眼睛却锐利如钩,看得赵德冷汗涔涔,脸色发白。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回苏姑娘、王爷,是长老算到有贵人到了此处,不可怠慢贵人,下官才斗胆带人前来的!”
他确实是被苏梨逼问得乱了分寸,回话的时候竟把苏梨排在了楚凌熙前面。
苏梨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楚凌熙到漓州的事虽并未大肆宣扬,但也没有可以隐藏消息,那长老会知道淮阳王到了漓州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他让赵德来请楚凌熙这一番举动却让苏梨的感观很不好。
“原是长老之令,那便怪不得赵大人了。”
苏梨柔声说,目光从赵德身上移开,赵德自是感觉身上一松,悄悄抬头去看楚凌熙,见他似乎也并未因此事生气,连忙开口:“按照规矩,下官要先去苏府一趟,王爷,下官就……先告退了!”
楚凌熙不想与他说话,冷着脸抬了抬手,赵德立刻滚了。
苏梨与楚凌熙进了包间,苏梨反身关上门,耳边炸开楚凌熙的低吼:“这些人竟敢欺骗本王!”
“王爷何处此言,我瞧着今日的祭江仪式却是十分精彩呢。”
苏梨故意拔高声音说,给楚凌熙递了个眼神,倒了杯茶在桌上写了四个字:隔墙有耳。
写完,楚凌熙的脸色更难看了,却克制着没再多说什么。
苏梨走到窗边看向江面,那无艘船均已靠岸,竹筏也都被抬了上来,苏家那位大小姐早就被迎回了苏府,江面上多了很多小舟,是其他百姓划着船正抛洒着精心准备的食物在给江神上供。
之前那一点小插曲,丝毫没影响漓州百姓祭江的热情。
当然,除了那些上供的百姓,还有几艘小船在江面上来回划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今日参与搏头彩的一共有五个人,赵、王、吴三家的人都支撑不住爬上了竹筏,苏家大小姐也回去了,那越家的人却没了踪影,旁人被苏家拔得头筹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越家的人却不会忘了这件事。
苏梨看着江面等着,不多时,有护卫敲了房门进来,他正要说话,被苏梨抬手制止。
“我有重要的东西落在州府府上了,劳烦王爷派人回州府取一下,找陆将军便是,他知道我把东西放在何处。”
苏梨对那护卫说,手却沾着茶水在桌上写道:可是在江中抓到一人?
那护卫诧异的看了苏梨一眼,随即回答:“是!”
“快去快回。”
楚凌熙命令,护卫转身就走,苏梨又道:“那东西于我来说很重要,但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些小玩意儿,最好莫要惊动州府大人,以免兴师动众。”
这些护卫是当初楚凌熙离京之时,先帝留给他的亲兵,自是立刻懂得苏梨的言下之意是让他们先去州府找陆戟商量此事,最好避开州府的人。
“属下明白!”
护卫走了以后,包间安静下来,楚凌熙脸色难看,想问苏梨什么,又担心被人听见,只将眉头拧成麻绳。
苏梨帮楚凌熙倒了杯茶:“王爷先喝杯茶消消气,莫要再为苏老爷的事动怒了。”
待楚凌熙接了茶杯,苏梨又在桌上写下:王爷放心,定护你无忧。
苏梨写得飞快,没有丝毫停顿,可见心中十分自信,楚凌熙端着茶杯顿时有些喝不下去,犹豫了半晌叹息道:“阿梨这些年,怎地染上这样多的男子气概,快让本王自惭形秽了!”
“……”
王爷,你的言下之意是在说我不像女子,像糙老爷们儿吗?
苏梨无语,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正沉默着,包间的门再度被敲响。
“谁?”
苏梨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人已起身准备去开门,门外的人却没有应声,苏梨顿时凛然,四下搜索了一下,没发现什么趁手的东西,便抄起脚边的矮凳紧盯着门口,同时冲楚凌熙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躲到自己身后。
“……”
楚凌熙一言难尽的站起身躲到苏梨身后,这才装作一本正经的开口:“进来!”
门应声推开,苏梨只看见一件墨色衣衫,腰带上用银丝绣着双龙戏珠,裹着来人遒劲挺拔的腰肢。
来人不是穿的侍卫的衣服!
苏梨脑子给出判断,等不及看清来人的脸,便将手里的凳子用力掷了出去,然后还要补上一脚,被人一手捞着腿,一手箍着腰压到了桌上。
“你想谋杀亲夫?!”
耳边炸开咬牙切齿的低吼,苏梨看见楚怀安怒得铁青的脸。
“……”
侯爷,我说这是个误会你信不信?
“谨之,其实……”楚凌熙想解释,被楚怀安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你给我闭嘴!”
“……”
楚凌熙默默扶额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包间门没关,楚怀安就着这个姿势把苏梨压在桌上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好几日不见,一见面就这么亲昵,苏梨不打自在,干巴巴的提醒:“侯爷,小心伤口裂开。”
“你刚刚抡起凳子砸我的时候怎么不担心我伤口裂开?”
“我……没认出侯爷。”
苏梨心虚的解释,楚怀安的脸更青了:“才几日不见你就认不得我了?”
“……”
侯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怕越说越乱,苏梨索性不开口了,楚怀安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心脏酸酸的胀胀的,难受极了。
“谁让你出来的?你脚好了吗?”
语气虽然恶劣,却是实打实的关怀,苏梨连忙点头:“好了!”
你好了就到处乱跑,也不知道关心你未来夫君的死活,真是没良心!
楚怀安腹诽,却是抱着苏梨不舍得撒手。
今日他媳妇儿穿着一身红衣,真是面若桃花,漂亮极了,抱在怀里更是身娇体软,再舒服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