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戟平静的说,俨然已经接受这样的做法,楚怀安不由得嘀咕:“我去,早知道你这么容易被说服,老子就应该让他们在这上面抹上剧毒,保证一捅一个准!”
“……”
赵寒灼和顾远风同时眼角抽了抽,对楚怀安这种简单粗暴的行事作风表示深深的震撼。
陆戟笑笑没说话,号角声响起,然后是沉闷有力地擂鼓声。
循声望去,忽鞑和楚凌昭一起坐上最中间的观看台,四周坐满了文武百官和使臣团其他的人。
“一炷香后,生死局开启,入局者,生死有命,不得有异!请参与者上场,挂名牌!”
宫人声音高亢的宣示,立刻有人端上香鼎和木牌,木牌是上好的檀香木,上面刻着对应应战之人的名字。
宫人依次挂成一排,中间空地上放了一个火盆,一旦有人死掉,木牌就会被丢进火盆里烧毁。
陆戟的木牌挂在最前面,对应的是胡人勇士赤泽。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可这五个胡人勇士却个个都打着赤膊,手里拿着一把大刀,要上还别着两把明晃晃的弯刀,野性十足。
楚怀安瞧了一眼,冲候在一旁的宫人道:“他们腰上怎么多两把刀?去给爷拿把软剑来!”
“是!”
宫人忙不迭的跑走,没一会儿捧着一把明晃晃的软剑过来。
楚怀安没接,用胳膊肘撞了苏梨一下:“有劳县主去给将军别上!咱们这可不是占别人便宜!”
“……”
苏梨拿着软剑上前。
这软剑是给宫中暗卫特制的,任性极强,平时一般别在腰上,容易隐藏伪装,关键时刻用起来也极趁手。
知道楚怀安也是出于一番好意,陆戟没有拒绝,任由苏梨帮他把软剑别上。
刚弄好,宫人敲了铜锣,当的一声鸣响以后,清脆悦耳的铃铛声缓缓而来。
忽宛颜又穿回胡人的服饰,身后跟着两位高高大大的胡人侍女,一个侍女提着两坛酒,一个侍女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五只大碗。
壮行酒,也是送别酒。
上战场之前,军中将士也会喝。
忽宛颜亲自给五位勇士倒了酒,用胡语与他们沟通,旁人听不懂忽宛颜说了些什么,却能看见这些个勇士眼睛亮了起来,像打了鸡血似的。
楚怀安看了一眼,随手揪了一个宫人问话:“那些酒让太医院那群人查过没有?有没有问题?喝了以后会不会让人功力大增感觉不到疼痛?”
宫人被楚怀安吓了一跳,连忙回答:“侯爷,都……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那为什么只有他们有酒,我们没有?”
“陛……陛下说喝酒误事,还是等诸位凯旋以后再……再喝庆功酒。”那宫人吓得都要哭了,还是赵寒灼把他解救下来:“侯爷,马上就要开始了。”
话落,又是一声重鼓闷响。
忽宛颜与两名侍女走到场中跪下,似舞蹈又似某种祭祀,片刻后,她们从怀里摸出亮铮铮的匕首,在雪白纤细的手腕上划了一刀。
三人的手握在一起,殷红的血递进酒坛。
以血为祭,愿我族勇士势不可当!
这是胡人常见的祭祀手段。
忽宛颜拿着酒坛倒了一碗酒,第一位胡人勇士刚要喝下,楚怀安突兀的开口:“慢着!”
他提步走过去,端着酒闻了闻,只闻到甘冽的酒香和丝丝腥甜的血腥味。
“今日一局虽是生死局,却并不影响两国的睦邻友好,本侯提议我们与诸位勇士同饮,以显两国和睦!”
众人:“……”
马上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了,还要友好的喝个酒碰个杯,侯爷你这心不是一般的大啊!
一般这种祭祀的酒是不容外人沾染的,可楚怀安身份摆在这里,他说要喝,旁人也没有拦着的道理。
忽宛颜没说话,两位侍女下意识的朝忽鞑看了两眼,楚怀安咧唇笑起:“怎么?这酒莫不是有问题,你们喝得,我们就喝不得?”
楚怀安的声音不大不小,因着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没有说话,所以看台上的人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楚凌昭掀眸看向忽鞑,一脸和善:“朕这个弟弟平日也是嗜酒如狂,让王上见笑了。”
见笑了,言下之意便是朕这个弟弟爱喝酒,王上你难道不给他喝吗?
忽鞑眯着眼睛看着楚怀安,随即朗声笑起:“侯爷愿与本王的勇士同饮,自是极好!”
话落,宫人立刻又端上五只大碗,忽宛颜依次帮他们满上。
“祝各位旗开得胜!”
忽宛颜用远昭国语说了一句祝愿。
胡人五个勇士站成一圈,碰了碰碗,仰头一口饮尽,然后把碗丢到地上砸得稀碎。
楚怀安端着碗和陆戟碰了一下,只说了三个字:“别死啊。”
说完端着碗依次和苏梨、赵寒灼、顾远风碰了一下:“今天万一不幸做了胡人刀下的冤魂,黄泉路上碰到,大家也别怪我,要怪就怪陆将军徒有虚名!”
“……”
说完话,楚怀安先仰头一口喝完,其他人左右看看也都仰头喝下。
胡人一族喜烈酒,入口如刀封喉断肠,喝下之后便会自胃里卷出灼热逼出汗来,非常保暖。
赵寒灼和顾远风都是喝不得酒的,一碗喝下去,两人立刻上了头,脸红起来。
“……我去!”楚怀安瞪大眼睛,想起什么回头看向陆戟:“你丫喝完了?”
那夜陆戟两口倒,喝完酒和苏梨一起哼歌的画面涌出脑海,楚怀安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人明明喝不得酒为什么还要喝?
看出他在想什么,陆戟沉声开口:“一碗而已,无碍。”
说完砸了酒碗。 嘭!
第三声鼓响,号角声再起,校场入口处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响。
“第一局,开始!”
宫人高声喊道,敲了铜锣,陆戟提着长戟与赤泽一前一后走进比试区,铁门在后面重重的关上。
苏梨和楚怀安他们一起走到候场区观看比试。
甫一落座,冷兵相接的铿锵声响起,陆戟与赤泽已缠斗在一起。
赤泽个头大,刚喝了酒,后背已冒出细密的汗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兵器相接以后,赤泽的肌肉鼓胀,比方才大了一倍,小山似的压在陆戟面前。
“啊!”
赤泽吼了一声,将陆戟弹开,陆戟后退,黑色缎面的厚底朝靴在地面摩擦,直退了十来米远才停下,堪堪站稳,赤泽挥着长刀袭来。
铮!
这次换陆戟格挡,他将长戟横在头顶,接住了赤泽挥来那一刀,却没能像刚刚那样将赤泽弹开,赤泽顺势见他推着往后退,一直退到场中的铁围栏上。
“好!”
观战的胡人勇士爆出一声欢呼,就想是赢得了开门红。
陆戟被困在赤泽与铁栏之间有些动弹不得,后背被铁栏勒得发疼,赤泽喝了酒,兴奋起来,眼睛睁大,露出一抹狞笑,用胡语低低地说了句话。
那句话陆戟听懂了,他说:去死吧!
应声而来的是一记呼啸的铁拳,陆戟极快的低头,那一拳砸在陆戟身后的铁栏上,铁栏被砸得扭曲变形,陆戟闪身从赤泽腋下钻出,抬脚将长戟踢飞,足下用力,腾空踩在赤泽肩上,借力一个空翻,接住长戟在赤泽身后稳稳落地。
与此同时,他眼神一凛,长戟如风直逼赤泽的背。
赤泽飞快的转身,微微偏头,长戟擦着他的脑袋刺了个空,陆戟顺势将长戟刺入铁栏的空隙,再往前一压,用戟身将赤泽的脖子压向铁栏,赤泽抬手挡住,情势陡转,落了下风。
“好!”楚怀安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毫无形象的大喊:“陆戟!弄死他!给爷弄死他!”
众大臣:“……”
侯爷,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陆戟继续施力,赤泽的手被压得弯曲,渐渐使不上力,脖子也感受到强烈的压迫。
若是真的失力,他会被这样活活勒死。
“啊啊!!”
赤泽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一点,将长刀卡进去,留出一点空间想将自己的脖子解救出来,陆戟突然收力,顺着戟身飞快逼近赤泽,在赤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住刀柄,顺势一楔,死死的楔进赤泽喉咙!
两人隔得很近,众人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场上静默了一瞬,在陆戟抽出长戟撤身离开,赤泽脖子上滋出殷红的血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啊啊啊!!!将军胜了!!”
“将军威武!”
不少大臣不受控制的跳起来,谁都忘了自己刚刚心里的吐槽,也忘了在朝堂之上的礼数,只想要为场上那个墨色的身影欢呼。
“干得漂亮!!”
楚怀安大叫,猛地坐下,苏梨下意识的抓了他一把,却在袖间摸到一片湿濡。
“侯爷?”
楚怀安捂住苏梨的唇,脸色明显有些不好,苏梨眨眨眼,示意自己不会声张,垂眸却看见自己抓在他手臂上的指尖染出一片红。
他手上果然有伤在流血。
“无事。”楚怀安拉着苏梨往他那边凑了凑,低声解释:“这两日困得厉害,喝了药也不见好,怕睡着叫胡人看了笑话去,就割了一刀。”
说着正事,苏梨靠他很近,表情严肃,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紧绷着的侧脸,像是在担心又像是心疼。
这样的距离,他可以闻到她身上浅淡的清香,让他一点都不想离开,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色很漂亮,红润饱满,然而下唇处却有一点小小的伤痕,比较靠里,并不惹眼,若不是这样的角度,楚怀安也注意不到。
这伤是怎么来的?
楚怀安想,脑子里浮现出一幅旖旎的画面。
在风月场所待得太久,他太明白怎样才会形成这样的伤。
就这么一瞬,手臂上伤口的疼痛便传达到了脑子里,心脏也跟着尖锐的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