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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市桥水镇前身叫做桥水乡,自打五年前市政府将其从以农业为主的居民点更正为了以工商业为主的居民点后,这里的镇政府便彻底更名为桥水镇镇政府办公室。
如今这座坐落在鹏远路的三层小楼平时大概有四十个左右的编制工作人员在这儿上班,包括书记,人大,乡长在内,同时还特别设立了一个四人的扶贫小组。这个扶贫小组主要针对的就是近十年来一直困扰着桥水镇的下属五个村的农村住户贫困问题,而就在半个月前,桥水镇扶贫办公室倒是新来了个三十岁未到,履历相当漂亮的年轻人。
新来的这个年轻人名字叫郑常山,看简历说是y市人,家里看上去没什么背景的样子,不然也不会把他往这种破地方塞,来这儿前镇政府服务所的人直接就给他安排了个连卫生没打扫好的小宿舍,他到了之后也没表示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当天领了些最简单的生活用品就老老实实地住下了。
因为桥水镇地方很小,镇上商户少周边连个像样的菜馆都没有,郑常山来了这儿之后便一直吃的是单位食堂,每天一个素炒豆芽和白菜豆腐就是一顿午饭,晚上回去之后偶尔自己就用公共厨房下个面之类的,简单清苦的仿佛过上了另一种世界的生活。
他的同事们平均年龄都要长上他许多,所以入职之后除了工作也没什么太多的话题可聊,结果他这还没来几天呢,就正好碰上一年一度的镇政府居民收入状况登记工作,需要扶贫办的这些工作人员挨家挨户的走访落实居民的贫困情况、
而因为是刚来的新人,郑常山自然摊上的也是最辛苦的活儿,不仅要帮同事整理近年来所有的档案记录,还要同部门另外一个也是刚参加工作四年没到的同事杨斌把下属五个村全部走访了。
“你说说,你说说,怎么什么麻烦事都让咱俩遇上了呢……哼,我看这曹主任就是偏袒关系户,当我不知道那个王乐文是乡长的什么人吗?平时什么都不让他干,看他那死命巴结的样我就来气……”
开着镇政府的破车就在一大片绿色的水稻田边开过,此刻杨斌正语带怨气地和开着车的郑常山念叨个不停。
恰逢最酷热的大暑,车里没有装空调所以显得格外闷热,杨斌一边给自己用力抹汗一边嘴里还不停地聒噪着,而相比起他来,脸色始终泛着点白,穿了件浅色衬衫的郑常山倒是连一滴汗都没看见,只嘴角勾着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大谈扶贫办主任曹鑫茂的各种事迹和那几个贫困村的具体情况,偶尔才会根据自己的疑问提上一两句问题。
扶贫办主任曹鑫茂今年四十九岁了,自打八十年代考上公务员被分配到了桥水镇工作后,他便一直没得到过工作调动。多年壮志未酬,这曹主任肯定也不是什么和和气气的领导,平时只要逮着机会,就要在办公室里大呼小叫地发表一通对杨斌和郑常山这样浮躁不懂事的下属的指责。
杨斌这人气性大,每天被这么折腾肯定是心怀不满,郑常山倒是还好,什么事都笑笑看上去倒是有些老实的过分了,而说到为什么曹主任的扶贫工作一直开展不开来的问题,这一是因为精确扶贫工作本来就是个老大,年年人大都要提,可是到现在具体的落实还是个问题,二就是因为桥水镇下面的这几个村的村民实在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每年的人均收入水准拉高。
关于这个事情,杨斌这个在这儿已经工作了几年的人也是一大通苦水,眼下有了郑常山这个脾气好又不多话的倾诉对象,他自然就一股脑的什么都没保留全给倒了出来。
“这几个村啊,真是讲起来我就头大,都多少年的老问题了,任凭是上头怎么想法子都没办法解决他们的问题,总人数四百人不到的五个村子,有工作和具体收入只有不到十四人,其余三百多人都是蹲在家里一事无成的,一户人家一年平均收入都不到两千块钱,这说穷啊是的确穷,可是明明依山傍水的地方,村子里的年轻人人又有手有脚的,正常情况下哪里会弄成这样啊?其实就是懒骨头,觉得靠着政府给他们的低保和帮扶措施想这么什么都不干的过一辈子,我们也拿他们没辙,一到每年挨家挨户走访的时候,这几个村里年轻的就带着老母亲和小孩没皮没脸地给你下跪磕头说自己家没钱要补助金……”
“这么一直拨款也不是办法吧,没想过给他们找找工作途径吗?”
转过一条有些颠簸的不太好走的小路,郑常山眯着眼睛抽空问了这么一句,尽管来之前他也试图了解那几个村子是怎么个情况,可是他还是有些自己解不开的疑问,而听了他这话,杨斌直接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开口道,
“找了啊,怎么没给他们找啊!为了让他们能有自己的生计我们可没少帮他们想办法谋生,当时我们特意请了农技院的学生给他们上课科普知识,还买了种猪和树苗教他们养殖和种植,可等我们一走,村里的人就立马把猪仔杀了吃掉了,山头上种的树他们也不想去浇水抓虫,有的被活活旱死,有的就被有些调皮的孩子给折了,等来年咱们去问情况,他们就又开始哭穷诉苦说自己没文化干不好什么的,你说说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杨斌的话让郑常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针对这五个村子的问题他作为管理着人间仕途的禄星一时间也不好下什么结论,只不过按照正常的职业划分,一个总人口超过三百的人口聚集地不可能出现这种大部分人都没有分配到属于自己的一只饭碗的怪异情况,而杨斌同他聊着聊着,倒是忽然就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面来了。
“不过这几个村子接下来的情况也不一定,半个月前不是有个土大款把这附近的山头都买下来了吗?镇政府就等着这人傻钱多的大老板到时候能出点钱帮帮这鬼地方的人呢……也不知道这有钱人怎么想的,这个山头土质并不好,平时种些果蔬都困难,眼下都成了荒山,就是买下来又能干什么呢?搞房产的?可这位置这么偏啊也不对啊……”
“这谁又知道呢……就是那边那座山头吗?”
笑着漫不经心地回了杨斌,郑常山说着抬起眼睛朝若隐若现的山头随口问了一句,杨斌听他这话也顺势抬起了头,而眼见那连成浅绿色一线的稻田后有一座有些高度的山头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他挺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才接着开口道,
“对,就那个,连个名字都没有废山,能干嘛?我要是有这个钱一定往y市最繁华的地方买栋别墅,就是放着不住它也能升值不是?”
有关这个话题的讨论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杨斌接下来就开始念叨自己多年没变的收入和住房公积金的事了,郑常山照例是似笑非笑地听着,等车子开到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桥水镇溪涧村的时候就在村口大概十几米的找了个地方停下了,而在背着满公文包文件进了那整个村大多数村民还住着大瓦房的村子后,原本还看上去很正常的郑常山还没走几步就被几只村民散养在路上的鹅给弄得被迫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了?”
杨斌见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郑常山这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是怎么回事,而郑常山在撇了眼堵在自己面前的这几只昂着脖子的大鹅时,半响才将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很不自然地地来了一句。
“没什么。”
这略带掩饰意味的话让杨斌一下子没忍住笑了起来,一时间脸色都有些涨红了,平时他老觉得郑常山这人看着好说话但其实挺冷漠挺难接近的,但眼下看他被几只鹅就弄得表情难看的样子他又觉得有些想笑了,只不过看郑常山这个挺真实的反应他也猜到他应该是真心不喜欢这鹅的,所以当下杨斌就走上去仗义地赶走那几只鹅,接着含笑开口道,
“行了行了,村里没几只鹅的,别怕啊哈哈,那咱们就一人一边,一下午把这事干完吧,晚上要是还得赶回镇上去呢,不能耽误事……”
这般说着,杨斌便将包里的公文拿出来些递给了他,郑常山抬手接过了,最终两人便决定还是按村东和村西分别去走访村民们落实今年的贫困情况,可等杨斌迈着步子走了,郑常山独自顺着村子的一条路往前走的时候,他却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故意地跟着他,而等他将泛着灰白色的眸子危险地转向身后的方向时,却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鹅正执着地跟在他的后面,一看见他回过头还拍拍翅膀张大了嘴。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郑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