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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常山被他老子郑骏发落到桥水镇去扶贫的事,魏芳耀等一众友人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董晨君原本还因为自己挨打这事觉得落了面子,一听说这事自然幸灾乐祸得不行,逢人便要说说自己姐夫有多大面子,能把老郑那么护短的人都给逼急了,亲自动手收拾了郑常山这个神经病。
郑常山本人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魏芳耀再怎么和他描述那穷山恶水的地方有多无聊多贫瘠多不利于当代人类的生存,对于他这个曾经在神界死牢里被关了整整三千年的疯子来说好像都显得有点微不足道。
加上桥水村目前的这个情况从某种程度来上还真和下半年禄星司的某项工作计划有关,所以他答应下来的时候才会显得那么的干脆利落,而对于他的这种不上心的态度,魏芳耀还以为他是又和郑骏赌气了才答应去的,一时间急的本来就发量不多的脑袋顶都快谢干净了。
“我说你干嘛和你爸较劲答应了啊,他让你去可能开始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你,你服个软说句不想去以后好好改不就成了吗?那个桥水镇穷的去年都上央视新闻了,下面几个县连条好的路都没有,本地人都走光了,剩下的都是些不肯出门工作的懒汉穷鬼和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孩子,这贫哪是说扶就能扶起来的?那些有经验的老干部去了那儿都得四五年回不来,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去了那儿铁定也要碰壁,况且现在你爸把你安排进扶贫办,却没给你找任何人脉关系就丢了进去,你去了之后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穿小鞋子呢……”
魏芳耀关心郑常山,自然句句话都替他着想,郑常山叼着烟地听着自家小芳说话,可看眼皮耷拉,眼睛半眯的样子显然是没听进去一句,见状魏芳耀有点郁闷,知道他这个人平时就是这样也有些没辙,而郑常山在似笑非笑地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才缓缓开口吐了口烟道,
“不算什么大事,去也就去了,市长他用心良苦,我再不领情那就真不是人了。到了那儿反正也没人认识我,我政法大学出身,在机关工作三年现在下去搞扶贫按程序上来说也没什么不对,地方穷就穷吧,正好修身养性,难道你还操心我在那儿没性/生活吗……恩?”
这话说完,郑常山就特别神经兮兮的低笑了起来,魏芳耀无言以对地看着这个神经病发病的模样心里还真的有些后悔自己刚刚那么为他那么着急了,毕竟按郑常山吃人不吐骨头的性格,那肯定是在任何事上都不会让他自己吃上亏的,真要是惹上了他,说不定什么都捞不着还得把自己给赔进去。
所以在心里这么一想,魏芳耀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他是再直白不过的性子,真心觉得自个哥们没什么大问题也就不继续操心了,而边上郑常山见他彻底想开了的样子,也歪着脑袋随意地掸了掸自己的后颈关节,在发出一阵渗人的骨骼活动声后,他舔了舔自己泛着白的下嘴唇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不过小芳,我不在市里了,我要你找的那个人你还是得替我找,不管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只要我一天没死,你就帮我找下去。”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都说了多少遍了……”
对他一向就百依百顺的魏芳耀自然满口答应下了郑常山的要求,油门一踩便一路开到市里的另一家出了名的湘菜酒楼外头,接着又同郑常山一块进了里面。
可等他们在身着刺绣旗袍的女服务员的带领下一路上了酒楼第三层的包间时,原本就拄着个拐杖走的很慢的郑常山却忽然在经过走廊的当口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
走廊的墙上绘着连绵一片的除夕夜神明赐福人间的油彩墙绘,美轮美奂的正红色和墙上雍容的人间美景将站在尽头一动不动的郑常山的身影衬得格外的枯朽和瘦削。
魏芳耀在前头转过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而脸色惨白的郑常山则沉着脸半天不说话。
他灰白色的眼眸深处隐约有可怕的血丝浮现,但最终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像是幻觉一般的迅速出现又消失了,而感觉到自己死物一般的心脏像是再次恢复沉寂不再有一丝跳动,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的郑常山半响却是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又接着拄着拐杖和他往前面去了。
离去时,郑常山的脚步似乎显得愈发迟缓了,他泛着青筋的手掌依旧稳稳地撑着那根拐杖,可是在拐杖手柄处已经有了一丝不太明显的裂痕,而待他们彻底离开三楼,走廊尽头有个里面正显得格外热闹的宴客厅里倒是忽然被上着急菜的服务员推了门,而与此同时,一个此时正坐在最边角酒席桌上,带着副细框眼镜的男人也若有所思地朝外面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看了一眼。
“诶,陈京墨,你看什么呢……”
同一桌酒席上的男人好奇地开口问了一句,回过神来的陈京墨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礼貌带着点疏远的样子引得周围几个男男女女都意味不明地撇了撇嘴。
陈京墨读书时便显得斯文干净,这么多年过去了身上那股书卷气倒是一点没减,一副细框眼睛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薄薄的嘴唇透着股沉默儒雅的味道。
他身上的那件衬衫瞧着普通,看不出什么具体牌子却被熨的平平整整的没有一丝皱褶,可或许是因为生活规律注意饮食,他的身材长相都维持的很好,所以鬓角乌黑,瘦削高挑,面容整个人透出一种让人敬畏的冷肃来,因此即使他一声不吭地坐着,都显得有那么一丝与众不同,而那个开头和他搭话的男人见状却不太想买他的帐,因此在嘴角下撇地晃了晃自己面前的酒杯后,他还是半开玩笑半有些认真的开口道,
“呵,你这人果然还是这样啊,都是老同学了,连句话都不愿意好好和人说吗?这么多年这么多次同学会了,也就这次姚素结婚了千请万请的你才来了,可惜啊你当初虽然是个尖子生,现在还不是和咱们这些以前成绩不怎么样的人一样了吗哈哈……”
这话说的相当的不礼貌,一桌酒席上的十几个人都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神情,只不过这话恰恰也说中了不少人的心理话,所以当下就有个长得略有些胖,染着劣质黄头发的女人也笑着开口附和道,
“诶,曹忠你这话不能这么说,陈京墨以前家里条件就不好,你还指望他能和姚素她老公刘公子那样又是车子又是豪宅的吗……要说姚素也是有福气,长的漂亮又能找个这么条件那么好的丈夫……唉,所以说男人还得看有没有本事,要那么多花架子干嘛是吧?”
“是啊,要说这人还是要有钱才能过的舒心,大伙都听说了没?前几天市政府招标案,有个老家是咱们市的隐形富豪把桥水镇下属五个村的山头都给竞标下来了啊,这手笔怎么着也要亿万身家吧……喂,陈京墨,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呢?你说你得干多少年才能有这么多钱啊哈哈?”
这语带嘲讽的话引得一群人都低声地笑了起来,新郎新郎正在远处挨个给亲朋好友敬酒,他们就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地尽情挤兑着这个叫陈京墨的男人,可无论他们怎么说,这个陈京墨的表情倒都显得那么沉默,而恰好坐在陈京墨边上的一个挽着头发的女人像是有些听不下去地皱了皱眉,半响却是愠怒地开口道,
“今天是姚素结婚,大伙那么久没见了何必说些这种话了,京墨这么多年没和大家见面了,都是同窗,咱们就不能……就不能……”
嘴里话到底没有说完,女人就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看上去比桌上的大部分同龄人都要老态些,看神情憔悴的样子生活好像也不太如意,而见她开口,那前头说话的女人当下就笑了起来,左右打量了一圈才扯着嗓子道,
“张雪,我前些日子可听你们单位王主任说你老公那破厂子要倒了了啊?怎么着!现在是两口子日子过不下去了又盯上新的了吗?哈哈这可不成啊,你可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呢,人陈京墨还没结过婚呢这多委屈人家啊……”
这话一说出口张雪就惨白了脸,她又是愤怒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曾经的老同学,一时间竟不相信她会说出这么难听又侮辱人的话来,而从刚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的陈京墨此刻倒是意外地抬起头看了那咋呼的女人一眼,可是就是这一眼,愣是把这原本还挺嚣张的女人吓得一下子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她也没法形容那是种什么感觉,就是总觉得这看着好欺负的陈京墨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好惹,那阴森森的眼神看着她都后背发凉,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吃人的野兽,而经过这一遭,酒席上的气氛便也没有刚才那么热闹喧哗了,一直到新娘姚素带着自己的丈夫来给大伙儿敬酒时,所有人才重新恢复了一点方才的状态来。
“谢谢大家今天能来!来来来,倒满倒满!都不许和我客气知道吗?”
新娘子的话让大家一时间都笑了起来,毕竟她嫁了个优秀的丈夫,很多人心里出于一点以后说不定能求她帮点忙的想法也得给她点面子,而等酒敬过一轮,终于轮到最边上的陈京墨时,一直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沉默男人却主动地站了起来,接着伸手倒了杯酒向新郎和新娘敬了一下。
“十年前的事,很感谢你,今天来没带什么礼物,但希望你们新婚幸福,百年好合。”
低沉悦耳的嗓音听上去很是舒服,陈京墨透过细框眼镜的视线显得那么温柔且诚恳,让新娘姚素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她一时间不太明白这个原本和她都没说过几句话的陈京墨这句分量相当重的感谢从何而来,而敬酒完的陈京墨却没有在这儿停留太久,只是在散席后留了一张名片给显得有些茫然的张雪,接着便自行离开了酒店。
……
“陈先生,晚上吃的还习惯吗?需要再去用一次餐吗?”
坐在后座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细框眼镜,依然是一身衬衫长裤打扮的陈京墨此时肩上正盖了件薄款针织衣,他的前头正坐着司机和他的助理林桥,而听到林桥和自己说话,他将平静无波的视线稍微移了移,接着淡淡开口道,
“不用了。”
自家老板的语气听上去感觉心情并不太好,林桥一时间有些紧张有些摸不准他这是怎么了,尽管他其实已经在这位前高盛著名投行家的手底下干了很多年,可是很多时候他还是不太能琢磨他的想法,不过想到自己今天晚上被交代的任务,林助理还是在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后缓缓地开口道,
“姚女士和刘先生的新婚礼物我已经帮您送出了,您刚刚提到的张雪女士家中的情况我会安排人去继续落实,因为陈先生您说要出席您同学的婚礼,所以今晚李书记的酒局您没有去,他表现的似乎不太高兴。另外有关桥水镇合作案的事到目前为止已经在您的安排下都进展起来了,下周前您就可以直接过去,您去那儿工作的这段时间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目前正在进行装修后的有害气体检查,如果……”
“不用特意给我安排住处,就桥水镇两江路的那栋老屋子,我去那儿是工作,不是休假。”
又是一句直截了当的话,林桥无言以对地看听着陈京墨命令一般的口吻最终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而眼见自己的助理终于不再喋喋不休了,陈京墨将擦拭干净的眼镜重新带上,半响却是望着车窗不断变换的城市夜景久久的静默了下来。
此刻车内昏暗的灯光打在男人英俊的脸上,他的眼睛晦涩不明却像是落满了点点星光,可惜这样的地位这样的财富却也从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他注定了的孤独,而这般想着,若有所思的林桥望着后视镜中陈京墨这幅沉默的模样,心中却一时间觉得自家老板看似不好接近的外表下其实有颗挺温情脉脉的心的。
——毕竟,能将一句别人压根不当回事的话就当做半辈子恩情的人本身就是个挺缺少爱的人吧?
“陈先生,我觉得您也是时候该谈场恋爱了。”
坐在前头神情严肃的开口,俨然已经有了爱妻和自家小公主的林桥看上去就像是很是诚恳,声音里也颇有几分为人长辈的操心起来,而闻言的陈京墨先生却是背脊明显僵硬了一下,而在保持着==这样的表情复杂看了他一眼后,半响他才通红着耳朵冷冷地开口道,
“林桥,你要是不想干了就趁早滚蛋。”
林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