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出去看灯带回来各种灯,自家孙子出去看灯带回来一包糯米圆子。
面对祖母打趣的目光,林晏抿抿嘴,垂眼微笑道:“出去逛了会子,饿了,便去沈记垫补了点吃的。沈店主很客气,让我给阿婆带几个回来尝尝。”
江太夫人揭开盒盖子看看,有些好奇:“甜的?”
看着祖母孩子似的表情,林晏笑起来:“甜的,芝麻馅儿。”然后招呼仆妇去给祖母煮几个吃,“晚间只尝尝吧。恐怕不好消化。”
不大会儿工夫,仆妇便用托盘端了一小碗元宵过来,里面只有四个圆子,庖厨往汤里放了一点桂花蜜,闻起来就香甜。
太夫人拿勺舀出一个,轻轻地吹一吹,咬破,里面流出浓黑的馅儿。
慢慢吃完,江太夫人点头,“又甜又糯又香,也只有沈小娘子那样心灵手巧的美人儿才能做出来。”
美人儿……林晏轻咳一下,微笑点头:“是。”
“不知道你以后娶的新妇于这鼎鼐调和之道通不通,若能有这沈小娘子五成的手艺,你就有福了。”
林晏微笑一下,垂下眼。
江太夫人想了想却又道,“不过你没长一条灵舌头,日常吃什么都差不多的样子。若娶个擅割烹之道的新妇,人家端上一碗精心烹制的鱼翅羹,你却如吃粉丝子似的吃了,问你味道,你只道一个‘好’字……未免太过委屈人家。”
林晏抬眼,对上祖母有些嫌弃又有些为难的目光,不由得抿起嘴,却又无奈地笑了。
江太夫人也笑起来,伺候的仆妇们也笑。
仆妇阿素跟了江太夫人多年,在主人面前很有脸面,当下笑道:“太夫人怎能这样打趣郎君?郎君只是不似有的小儿郎那般油嘴滑舌罢了。”
江太夫人笑着点头:“他便是这点儿吃亏,闷葫芦似的。好在有张好面皮,能凭这个骗个小娘子回来。”
仆妇们又笑着劝太夫人。
外面传来更鼓声,林晏站起身,“时候不早了,阿婆早些歇着吧。”
江太夫人点头,“你也早点睡。”
林晏再行礼,退出去。
身后隐隐的说话声:“太夫人就是担心太多,我们郎君一时俊彦,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很不必愁娶新妇的事。”
“……若能娶个性子活泼些的,两人性子互补圆缺倒也好……”
性子活泼……林晏脚下一顿。
“阿郎慢走。”廊下守夜的仆妇行礼。
林晏点头,顺着廊子,走出祖母的院子。
来到书房,林晏坐在书案前,随手拿起箱子里一本游记,翻看了两页,又放回去,抽出再几本下面的字纸册子来。
童稚的小楷写的是《诗经》:“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其中“衣”“袍”“姝”等几个字写得好,被圈了圈。
再看一眼后面笔体不一的批语:“阿荠之字,如躺如坐”“如躺如坐,率直通脱”……林晏翘起嘴角,把字纸册子放回箱子,想了想,把册子又重新塞回中间,扬声叫外面的侍从,“明日把这个书箱子给沈记的小娘子送过去。”
侍从答应着。
吃过早饭不久,沈韶光就收到了这些书册。
刘常行礼道:“这是阿郎让某给小娘子送来了。”
沈韶光笑着道谢。
刘常再叉手,退出去。
于三从厨房走出来,看一眼书箱子,如今的小郎君们给小娘子送东西都这般光明正大吗?不过——于三打量那普普通通的木箱,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沈韶光掀开盖子,拿出最上面一本书翻。
竟然是旧书?于三了然,肯定是些孤本书册,又存心拿这样朴素的木箱来装,显得与那些奢华浮夸的不一样,这林少尹……好心机!
看沈韶光神情专注,于三撇撇嘴,小娘子们啊,呵……径直走去了后院。
这是一本六朝诗赋的集子,多是些山水小品,旁批的字有点眼熟,更多却是陌生,“半百即挂冠,驾车归林泉”,沈韶光感慨地叹一口气,他终究没能实现五十岁时就辞官归隐的愿望,人生多么地无常。
沈韶光搬起书箱子,阿圆要帮她,沈韶光摇头:“你忙你的。”
于三拿着一块腊肉进来,闻言撇撇嘴,小娘子们一旦动情,就这般矫情起来……
沈韶光回到后宅,慢慢翻看箱子里的书,书册中的“父亲”渐渐与记忆里的重合,温和幽默的丈夫和阿耶,爱山泉园林的文人,典雅雍容的世家子弟,对科举制度多有建议的礼部侍郎,还有——李相公话里那个丹陛前泣血陈情的人。
沈韶光也翻到了“自己”的字纸册子。
其实自己还是继承了原身的书画技能的,但后来练得越多,原身的影子就越淡,如今对比着看,几乎像是两个人写的。
沈韶光也看到了册子里的批语,特别是“如躺如坐”两句,不由得莞尔。
如果不是出了事,有这样的父亲母亲,还有记忆中可爱的哥哥,“沈韶光”该是怎么样地活着?
冬赏雪、春赏花,习字作画,宴饮游戏,绮罗丛里娇养长大,然后经父兄筛选,自己也在屏风后看过,嫁给一个门第根基、个人能力都很过关,长相可能也很不错的“才貌仙郎”……
沈韶光都有点心疼“自己”了,这样的命运戛然而止在十岁那年的冬夜。
这些书册子,沈韶光翻了好几日才翻完,因为太影响情绪,晾晒之后,便重新打包封存了起来,然后接着经营现在“沈韶光”的生活。
一进二月,天气便眼看眼地和暖起来。曲江上化了冻,水波一道一道的,闷了一冬的鱼都出来冒气,两岸的柳树冒了嫩芽,风也柔和起来,有点吹面不寒的意思了。
恰恰巧,又下了一场春雨,不几日,曲江边、乐游原、城外任意的山坡子树林子,乃至城里的花园子、荒宅院里,便有了点点新绿,野草还没返青,野菜先出来凑趣了。
年轻的郎君、爱俏的小娘子们都急急地换上了春衫,去野外游春踏青。又有不少妇孺拎着小竹篮子去野外“挑野菜”,或自家吃,或拿到城里卖,贴补家用。
沈韶光便有幸买了不少这样的野菜。
沈韶光上辈子不认得几样儿野菜,这辈子照样不认得,还是阿圆教她,这是绿蕨,这是青青菜,那个是青牛菜……最大的一堆儿沈韶光认得,荠菜。
“这些都怎么吃啊?”沈韶光向阿圆请教。
“原先徐家的娘子都是在开水里焯一焯,加点盐拌着吃。”
沈韶光:“……”
问于三,他也只料理过其中一两种而已,沈韶光只好自己慢慢摸索。
开水焯过,加了碎芝麻、蒜泥、醋拌着吃;加米粉面粉蒸熟,蘸海鲜酱、姜汁、麻油三合汁吃;榨了汁子做糯米青团;剁碎**茸野菜羹;取嫩芽炒蛋,或用五花肉丝、豆腐丝、粉丝炒合菜,夹在春饼中……
果然就如沈韶光原先畅想的,有了野菜的掺和,春盘才成了真正的春盘,也果然如她畅想的,这真正的春盘很受欢迎。有不少大宅门订了,让送去其家,比如那位李相公,隔阵子李家奴仆便要来订一份。
甚至还有人专门做了诗,什么“白玉盘上青丝嫩,翡翠釜中脔肉香”,白玉盘是没有的,翡翠釜也是没有的,但菜嫩而肉香,却是真的。
沈韶光把自家店外那面墙物尽其用,备了笔墨,请这写诗的士子把诗题在壁上。这时候题诗于壁是件风雅又经常的事,那喝得微醺的士子欣然同意,挥毫泼墨,顷刻便成,竟然是一手极其流利洒脱的行草。
沈韶光拍掌,大加赞赏,决定今天要给这位广告创意总监免单。
得漂亮小娘子的赞,士子得意一笑,很想再接着做个百八十首诗出来。
除了这些吃法,野菜哪怕到了后代,最经典的还是做馅儿。沈记的玉尖面便多了好几种野菜馅儿的,又有极好的薄皮大馅野菜馄饨。
沈韶光最喜欢的是荠菜馅儿,其次是青牛菜的。荠菜的味道口感不偏不怪不柴,又带着一股鲜味儿,配着五花肉包饺子馄饨最好,待煮熟了,蘸着点了香油的香醋蒜泥,一个人就能吃大半盘子。
青牛菜带点辛辣味儿,掺在羊肉中做菜少肉多的肉丸饺,也鲜香得很。
林晏来时,点过小菜,沈韶光便把自认为最好吃的这两样应季主食推荐给他,“这荠菜的有股子春天的鲜灵味儿,青牛菜能激发羊肉本身的香,都很好。”
对上沈韶光似也满含灿烂春光的眸子,林晏别开眼:“便是前者吧。”
沈韶光笑道:“好,郎君稍候。”正转身,突然又停住,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晏,“前者……”这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态,还有刻意避讳“荠”的说法,“林郎君该不会看了儿的字纸册子吧?”
林晏只觉得脸有点热,这种事岂是能当面聊的?看一眼沈小娘子混不吝的笑,林晏抿抿嘴,“小娘子幼时的字秀雅,如今的字瘦劲,只是莫要太过不羁了就好。”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①,这短短几十年,羁不羁的,有什么要紧?”沈韶光转眸一笑,玉色粲然。
林晏一口气憋住,看她得意的样子,到底弯起嘴角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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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她只想抱大腿》by陈佳杏:虐我千百遍,她还是我初恋
被许麦秋抛弃的那几年,韩延卿在科举路上一路逆袭,最后竟摘得殿试一甲第三,从寒门学子一跃成了大铭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新科探花郎。
此后五载,他青云直上官运亨通,是京城待嫁贵女们的春闺梦中人。
直到他被御赐亲封为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地方……
离开韩延卿的那几年,许麦秋嫁了人,守了望门寡,在凭海县里,守着婆家的点心铺子,不平静地生活。
许麦秋为了能够安生度日,不着脂粉,衣着寡淡,性格泼辣,却依旧抵不过寡妇门前是非多。
她艰难抵挡,直到巡按御史韩大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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