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浣彩积极的忙上忙下,又打了洗脚水来要给燕寄念净足,放下时燕寄念招来时木,让她退居一旁。
时木熟知燕寄念的习性,把澡豆放了些在足盆里就起身在旁边听唤了。
时木跟着燕寄念有五年了,那些平日的姐妹也是,燕寄念待她们亲厚,也不爱动辄打骂,对她们很好她们也是知道的。但从一开始燕寄念虽是让近身伺候,沐浴净足之事却是不让伺候的,这么些年一直如此。
稍偏热的水温汇聚的热意自脚底汇循全身,全身如置于汤池泉浴。暖意让燕寄念心下安定。
懒洋洋的热水浸泡里燕寄念想起浣彩和夭桃的住宿:“你们两个如今是搬来院子里住了还是在原来大院里的屋子。”
府里是专有下人住的屋子的,是在后院。除了主子身边的贴身女使仆人,旁的都是在那宿夜。
浣彩脆声声的答应:“回姑娘,奴婢今个已经将院里的下人房都收拾出来了,今晚就能住进去了,奴婢与夭桃一屋,时木姐姐还是原来的。”浣彩全天都是一副笑颜,喜滋滋藏不住事。
燕寄念点点头就不再过问,这些事自个安排就好,再不济还有时木在,无需她来教。
挥手让那两个小的先出去了,留下时木陪着她,时木从小跟着她却给她给养的一副安静性子话少的很,只陌声安静在侧给挥扇子。
燕寄念支着胳膊倚靠在案牍上问道:“那李嬷嬷何时来?”
“明日早膳后便来,说是下午的时辰不够用的。姑娘要学吗?”时木问了一句。
时木是知道她会那些京中仪态的,以往登门拜访时她并未在此出过错处,反得过几句称赞。
她前世倒不是有多金樽玉贵,上上之人,但却也是京中有名有姓的世家贵女,何况府里母亲长姐贤德淑贞美名远扬,珠玉在前她岂会有差的道理,跟着出入宫廷宴会权贵酒席也是有的。
忽的想起阿姐她们想起曾经的日子,只是再也未曾见着她们了。
燕寄念暗下眸中光彩默不出声,须臾片刻又恢复如常。
燕寄念点点头:“自是要学的,面上功夫要做足。”
不说如此面上功夫,她真是该要学习的,她会的那套早就是多少年前的了,虽然周公制礼万变不离其宗,却也要迎合着宫里权贵的喜好才是,定是有所变化,她还是要再捡起来学学的。
翌日,时木来唤她时她还是睡得朦朦胧胧的,坐在床上清醒了才觉着睡的不好,做了好几个梦却连串不起来,场景又大多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几个片段。但无非就是那些陈年旧事。
燕寄念喘两声粗气扶额掩面问道:“什么时辰了。”
“该用早膳了姑娘。”时木面露忧思扶她起身,开口却欲言又止把话咽了回去。燕寄念只是摆摆手示意她没事。时木到底也没有说出口。
桌上的饭食燕寄念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搁下筷子。燕寄念坐在卧榻上摸了把扇子自个摇扇晃着刺过窗纸透进来的晨曦,金色不刺眼的光仿佛是能治愈人心燕寄念渐渐收了心绪。
片刻不待,夭桃来传话李嬷嬷来了,浣彩给人请进屋。这会李嬷嬷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丫鬟衣衫简单头饰,手里各拿了个布兜子和木匣子。
李嬷嬷进来先行施礼请安:“姑娘安好。”丫鬟把东西放置在桌上也一齐拜了下去。
燕寄念起身回了个四不像。
李嬷嬷瞧在眼底明白在心里。
一番客套虚礼后,燕寄念直愣愣的问李嬷嬷带来的是什么好物什。
李嬷嬷应声笑了起来却不语,并不回答。她抬手把匣子拿过来打开了,把匣子转了一个方向对着燕寄念。
燕寄念看见木匣子里面规矩的放置着一撂海碗,两双筷子。这两样是历来学规矩的老样式了,主是练习步伐稳当与笑时的唇齿的。燕寄念以前在家时也有用过,碎了不知道多少的碗了才算练好,阿姐总打趣她说老天有眼让她养活了好几位制瓷手艺人了。
这两样就罢,只是李嬷嬷不知道从哪居然摸出把戒尺来。
将海碗盛上水,到八分碗口处。两个女使各在燕寄念肩头放一个。燕寄念乖顺的任由两人摆弄,待到两人把盛水的海碗在肩上放好,燕寄念带着一脸的无措呆愣,身子僵硬的不行,脖颈处缩的紧绷绷的。
李嬷嬷把燕寄念的反应看在眼里,有几条皱纹的眼睛的眼眶里略有几星混浊的眼珠晃动几下,深意在其中看不清。简单解释两句就让燕寄念开始在屋里来回走动。燕寄念轻轻皱眉的跨出第一步。
燕寄念小时候与长姐学规矩的时候来过这回事,她懒散倦怠比不得长姐那般用功刻苦没少挨嬷嬷的训,但最终在那姐妹嬉闹嬷嬷训斥里有模有样的了。
这些礼仪规矩倾刻入骨,走的顺畅稳当燕寄念不难,但此时得是要不经意间表露出她的拙荆与初次学习的紧张窘迫。
从里屋走到外间没几步路,走个来回两个碗倒也是没掉,还颤颤巍巍的立在燕寄念肩头。只不过碗里的水所剩无几,全留在了燕寄念的肩甲上,衣襟湿了好一方,浅淡色的衣衫湿成了深色。
浣彩机灵的给关上屋门,恐她让外边的仆从看热闹耻笑了去。
女使又给碗添上水,燕寄念又绕着走了一遭。
来来回回好几趟李嬷嬷才让燕寄念停下,给指出几个燕寄念流露出的错处,身量如何放轻,脚下如何迈步才稳当,迈步时切记不可摇摆肩头。
燕寄念绕着里屋外间走了一个时辰,这屋里几步跨得完,这屋里地上几块砖头李嬷嬷发髻上几对发钗几颗珠子燕寄念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
李嬷嬷唤了停,给燕寄念褪去发钗珠环打散发髻,在头顶又加上一个海碗,不过没盛水。
一上午燕寄念都在屋子里打圈转悠。衣襟已经湿了上半身整件衣衫,恐怕风寒入体又换了一身。午膳李嬷嬷是留在这用的,饭后还得继续不可耽搁学习。闺阁小姐教的早,她得快捡起来。
下午又给她教笑礼,笑不可露齿,不可发出声音,反之则是粗鄙妇人行为。得含蓄矜持,燕寄念咬着筷子笑了一下午,半边脸都笑僵硬了。
燕寄念做的不好也不坏,还算的上有天分,李嬷嬷教导起来颇为满意,也喜欢她不叫苦叫累,不娇气摔挑子不干的性子,那把戒尺今日到底是没发挥用处落在身上的。
日落西山,屋里逐渐昏暗不少得是到燃烛点灯的时辰李嬷嬷才算结束今天的教导,燕寄念让浣彩把人给送回去了。
关了门燕寄念两肩一挑,肆意地坐回卧榻上,不见白昼半分拘谨又微弱的样子。得是李嬷嬷并未存刁难之意,按这进程月余时刻便可结束,太快勾人起疑。
“时木,你去让词韵与身边几个粗使丫头搭好关系,套几句关于周殊意的平常事,近来都在做些什么何时出入府中的。”燕寄念拿着扇子向内招动唤过时木到跟前吩咐。
时木片刻不思索般应声答道转身退了出去找人去了。
时木唤了好几个婆子丫头过来,一并吩咐了几样差事,然后领着词韵去厨房给燕寄念加烧沐浴热水。
时木直视着前方的路面开口:“小姐让你与身边的婆子丫头处好交头,过些时候打探将军平素都是什么个性,近来都干了哪些事,出入府中的时刻。”
时木与词韵熟稔亲近,是从跟在燕寄念身边就在一块的。只是再熟稔,时木表情仍是一副严肃正经样,两眉黛之间轻皱成川,横着眼睛直勾勾的瞧着词韵说话。
词韵打小最是看不得她这副样子,最爱的便是逗她,常给人逗的眉头蹩得更深,又说不过她,只能直愣愣的瞪着眼瞧她。往往都是时木气着自个取乐了词韵,若是再是说上几句调侃之语,恐是要上手了。
词韵先是正经回了燕寄念吩咐的话:“是,我知道的都处着呢。你给姑娘回话说我知道怎么办的,放宽心就是。”这才又起了逗人的兴致“哎哟,这人啊就是不一般了,同人不同命啊。我想你与姑娘想的好苦,夜里那枕头帕子都湿了不知道多少条了。你呢,你倒好一来就冷着个脸子,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嘛。”
词韵压低声音拈着嗓子哭诉,半点哭半分笑。
时木哪里会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姑娘的脸面流氓的心性。这话说的跟真的一般,可谁信几分啊。词韵越说越起劲,时木就那么抿着嘴也不回说她也不言语。直勾勾的瞧她,瞪圆了两眼珠子。
词韵也不要她搭腔,自个就能说上一篇。燕寄念就常说她要是没来她身边,去做个天桥墙根底下说书的也是个好活法。
时木烦不胜烦憋不住说她两句,这下词韵更起劲了,愣是给念叨到厨房才停歇下来喘口气。
迎面出来的是个粗使婆子,两人还没开口,转角处上回的那个婆子眼尖瞥见时木,把手里的物件一抛一拱身给那粗使婆子挤到一边道上去,不待那婆子开口骂她,她凑到时木面前满面堆笑献媚的问:“姑娘是燕小姐身边的吧,老奴还记得。上回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呢,姑娘什么大事,劳烦还亲自跑一趟。”这人一口一句姑娘,亲热极了。
时木瞧出她来,面容仍是不显只道:“嬷嬷唤我一声时木便罢,小姐今日与嬷嬷学规矩身子乏力,想要吃些清淡饮食便差我来看看,顺便再多烧些热水来。”
词韵收了性子,安安分分的垂头颔首站在一侧。
婆子高声说着:“哎哟,好好,都是备着呢时木姑娘来看,合心意不。姑娘客气了,老奴姓财,叫老奴一声财妈子就成。”说罢就要来攀扯时木,时木不着声色的瞥一眼那沾染脏物的大手,没闪身躲开任由她拽着进屋。
此刻正是饭点忙活的时候,好几个女使婆子围绕灶台前转悠,忙的热火朝天。
那婆子转身拿了食盒,掀开来给时木过眼,时木抬手剥开夹层看过几眼,点头示意,婆子忙盖上盖呈递上来,词韵上前接过,两人转身出去,婆子忙跟上送她们,直送出了院口,那含情脉脉的眸光叫人以为看情郎呢。
待身后如芒刺般目光消散后时木才回头瞄了一眼。
回了偏院,时木从词韵手中夺给食盒,挖她一眼转身进屋,留词韵嬉皮笑脸看着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