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仍是个好天气与昨个一样,长阳当空,万里虹云,瞧着是比昨个还要灿烂。
燕寄念早起洗漱,今日得要去正屋大厅与周殊意一道用早膳,这是第一回,不能迟了去。
今个燕寄念换了一件葡萄缠枝提花暗纹长衫褙子,衣料底色是个醒人沁脾的月松色,上个月将军府派人来传达时送的料子里的一匹,走之前燕寄念交代了成衣铺子给赶了出来,今个特地穿出来晃悠给他们看。
跨进正屋周殊意已经坐在正座上了。瞧见她从门口来了才抬手示意下边的人摆菜,成排的婢子捧着碗碟上来摆放入桌。
“是我来的晚了些,久等了。”燕寄念说着停顿一下往周殊意那一看,后面的称呼没有落出来。
周殊意马上就会意说:“不晚正合适的,你还是唤我的本名吧,听着还似在朝定一般。”
燕寄念点头称是,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周殊意侧目瞧了她一眼,她立刻低下了头飞红了双颊。
待菜式碗碟摆放妥帖,婢子们便退至两边,留两名立与左右布菜。两人坐在通圆八仙桌的两边,均是没有言语,燕寄念倒是不忌讳,只是周殊意瞧着是守礼的,似乎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人。
静默无言的吃完,待落了筷,周殊意总算是入了正题:“你刚来还不习惯,夏嬷嬷同我说你身边也没带着人,只有一个跟着的。想来也不趁手,今日你便从府上的人里挑几个人先用着,等过了时候再从外边买两个回来。夏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有何不明皆可来寻她,府中的管事是蒲管事,大小事宜皆有他管治着,待你日后再交与你。”
一番话给燕寄念交代了清楚,话毕抬手招了招厅外站着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翁进来。
周殊意指着他道:“这是蒲管事,平日里采买外货分发月例是他管着的,他以往也是素日跟着我的,来了咸安横竖没人料理内务便由他先管着的。”
那老翁给燕寄念见礼跪下,高声请安:“老奴是府里管事,姓蒲,名儿两字邱钟,听候小姐的吩咐。”
燕寄念惶恐的扑闪眼眸瞪着周殊意,半响才僵硬回转,起身虚扶了一把声音比蚊叫大些:蒲管事快起,快起来吧。”
时木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瞄着厅中众人的反应。
周殊意瞧着她的反应,面上并不显露半分不悦,摸不透对于燕寄念的举止是意料之中还是之外,只是唇锋带着抹淡笑瞧着她。
蒲管事受礼,起身颔首双臂交合,作的是恭敬样。
指了管事的认识,周殊意又指向另一女人。这人穿着光面的深色衣服,比蒲管事年轻些许,但也有些年纪了。微低头颔首看得出是很恭敬的,但眉目处自然流露的是盖不住的在咸安养成的骄横气。
燕寄念明了,周殊意身边不会留着这样的人,只怕是宫里的或是哪个达官贵人明面上送来的人,起的是攀交之意。
这会周殊意没指着她只是点头示意:“这是林大人给物色的礼教嬷嬷,李姓。与我说了一些咸安京中事宜,也是要与你谈论一二的。”周殊意对着这嬷嬷要言语间客气一两分。
林大人,燕寄念不知道唤是哪位,现如今朝中有三位唤的出姓名的林大人,还不是一家里的,更还有些旁的姓林人,燕寄念不知道也没猜,显而易见的玩意,回头问一嘴就是了,这个瞒不了。
燕寄念明白了这是个教导嬷嬷,教引她咸安礼仪,周殊意虽不要她多能干但也不要她太难看。只是若要一个教导嬷嬷外面找就是了,这个是个外面送的他瞧着厌烦了要往她那送。
燕寄念要起身给她见礼,李嬷嬷赶在她之前先蹲了下去,“尊卑有别,奴婢不能受小姐的礼。”
燕寄念站着身子僵了一瞬,又僵硬的坐了回去。
周殊意给她把府中的事情大小交代了一番,不深入细说但也恰好合适。
燕寄念也不是真的在意,毕竟她本也不是想替他管理内务的。
待燕寄念一并点头之后,彭链便看着时间过来把周殊意给请走了。
周殊意走后,正厅就剩下燕寄念与那两位了,李嬷嬷知道这会子不是需要她的时候,识趣的退下了。
蒲管事上前一步,给禀了些府中事务,便要领着她在府中熟悉。
燕寄念点头起身,蒲管事跟着后边,边走边给说一些府中的院落:“这原是上朝老臣的一处宅子,老臣后继无人年老以后,便告老还乡回了老家,这处宅子便是公中之物,半载前赐给了我们爷。”
蒲管事走出正厅就先道来这宅子的来处。自然燕寄念是知道的,但仍是装作不知道般默不作声的听着。
一道上走过主院,侧院,后院的杂事屋,厨房,还有管账的账房,把整个将军府走了个通穿,又走回到了正厅。
燕寄念坐回主位上,端起茶盏轻呡一口,是新上的春茶,入口芳香,回味甘甜。方才回来前蒲管事去找了一个老妈子来,让那老妈子带几个丫头仆役来,让她挑挑留几个。
一群人鱼贯而入把正厅堂中集了个满。
“这些个都是从外面牙行新选入不久的,还有几个是爷来京时,各位老爷友人送的几个。”蒲管事带来的老妈子是府里当差有段日子的老事儿了。
二十来个丫头仆役按着男女各站了两列开来了。
“都是前头新来的丫头们,当差做事也有段日子了,都是机灵明白的,您挑挑”老妈子指着那些个人对着燕寄念恭敬非常。
燕寄念一眼扫过去,那些人立刻沉眉颔首的站着 。
燕寄念对于这些个选来的丫头要求不过高,她也不指着她们能办成什么事,挑个机灵顺眼的,办事不拖沓的就成了。
燕寄念不提出什么问题免得流露不合身份的话,只一挥手让她们并做一排一齐请个安。瞧着一个蹲的快的,身子矫健,讲话不露怯色的,指了指让她走上两步站了出来。
她走上来又是一个礼,略微抬首,将脸表露出来。燕寄念这次看得清楚,模样周正两颊有肉,瞧着有几分圆润讨喜,是咸安城里个家夫人都喜欢的讨喜模样。燕寄念让她开口说两句话。
“婢子名叫浣彩,今年十四,是才到府中当差的,先前没有服侍过主子,如今在后院的杂事屋里浆洗衣物。”这浣彩开口时声量还成,略有一紧张劲,两口以后就缓了来,铿锵有力。
燕寄念看了几眼,点头让她退到另一侧,又瞧了个妥帖的,是模样周正,不失门面的表面,说起话来瞧着也没错处。她原本身边就已经是带着一个的了,再挑了个贴身的,和着这个就足够了。两个贴身的一等女使,一个外院的二等女使,粗使的随意指派,这个府中是没有定数的,只是院里常用的罢了。
这其实也不多,但初来乍到人多杂乱不好管教,何况她还名不正言不顺到底是个外人不好太过。
且她还得留个二等位置给词韵那丫头上来。那丫头方才那老妈子提了一嘴也是在杂物房当差干的熨烫送衣的事儿,她留了做常用的粗使丫头。
老妈子瞧着燕寄念再没有其他意思了就挥手让剩下的退出去。那些个没被选上的有几个当面就红了眼眶,又不敢当着燕寄念的流泪生生憋着退了出去。
燕寄念与蒲管事说了几句就让人回去了。又给了那两个一个眼神,起身领着回了偏院。
偏院里燕寄念坐在上座,让那两个规矩的站着,先对外边的杂役婆子提声道:“诸位府里的当差有几日了,多的我也不说了我是信的过蒲管事看人的眼睛的,你们自个扪心明白就好。好好做事当差才是要紧的。”
清楚明亮的话音落下,底下的一干人等齐齐称是应声,词韵混在那一竿子人里,一如往常,头都没抬起来多瞧。
燕寄念虽然立的是个小地来的世面没见过多少的牌坊,但也是仅对于周殊意来的,若是连训教下人的这几句都说不好那传出去也不必过活了,且过犹不及,今日装的太柔弱太过以后转变大了叫人生疑多虑。
燕寄念没有再多说,日久见人心这些人怎么管还得等几天。挥手让他们散开忙差事去。一干人一下就散去了。
轮到那两个新选的时时木给关上了屋门,两人有些忐忑的站在燕寄念面前,燕寄念没有先说话而是直起身子静静的把两个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仰回去直把两人看的汗毛直立。
燕寄念这才开口道:“我原是外来的,如今也算不上这府里的正经主子,但如今你们是跟了我的给我当差做事的,再然后才是跟的府中的,平时的月例俸钱,虽是账房给的,但也是归我管的,怎么做明白了么?”话说一半,点到为止,留着她们自个想。
燕寄念是有着自个的思量的,这两个身边的人现在摸不着底细两眼抹黑不好管,但明面上的事还是要她们做好。
两个丫头闻言细细思量其中话意,而后跪身异口同声答:“我们自是主子的人,就为主子做事当差。”
燕寄念点点头没再说其他的,好话谁都会吐,事得一日一日来。两人低声缓了口气。
燕寄念让她们俩再细说一遍自个的来历。
后头那个名字叫“夭桃”,是父母给取的,父母去了之后没了活路才卖入牙行的,年纪小点,也是十四了。浣彩是一等丫头,夭桃是二等丫头。
晓得两人的出身后燕寄念思量一番,没多言只是让她俩莫要叫主子还是叫小姐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