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外的深夜风浪卷动窗檐边坠着的挂饰叮铃啷当的晃着,在无人低语的夜里乍然入耳。无月高挂照明夜色黒沉如墨汁,似要滴落下来却不见影不成形。沉寂无声之中偶有不闻名的鸟雀扑扇翅膀隐没树枝里,转换几声人声低咳。
翌日,天边才微微开合了一抹亮光,那点亮透不窗纸,屋子里仍然漆黑一片。
时木在里间燕寄念睡的雕花大床旁边的小格子床上突然惊醒,随即轻屏住气息扭头投过薄纱蚊帐看向门口处。
门口穿来一阵轻快又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这人虽然急促步子却放的很轻,落脚半掌再起身,尽量不落出声响来。时木想着此人轻功还不错,体态轻盈。
在人还未有动作前时木使出内家功夫,把头顶的蚊帐吹开一小方角,正对着门口的地方。这个蚊帐角度刁钻,从外面只能见着时木的头顶,时木却能斜着眼睛看出去。
门吱呀一声,声极小好似蚊虫的虫声般,即使是寂静无声的夜里也引人注意。
时木斜着眼睛从头顶瞟着人。门口的缝隙开了以后就没再加大了,显然来者没有打算进来的意思。
在时木屏住气息时透过小格子与雕花大床的小暗口看去,燕寄念是清醒着的。因为燕寄念虽然仍是紧闭双眼,但靠里侧露出被子的手在动着,小拇指无声的在被褥上点着。
静了片刻,门外的人没有动,只是露出一只眼睛在门缝中往里瞧。
屋外有风吹动着枝叶发出沙沙声,在这声中从燕寄念打开通风的窗口探进来一个人影,稳稳当当的落在窗边。
此人黑衣裹身黑布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流转。他先是看了一眼门口的人,再慢慢挪动。
黑衣人显然比门口的人轻功还要好,脚步轻盈落脚无声。他先朝着时木挪到,感受到他到床前时,时木赶紧闭上双眼。
没一会他就离开小格子床摸索到了燕寄念的床边,燕寄念停止在被褥上有节奏的敲击的小指。黑衣人摸索进来后并没有动刀子什么的而是轻手把燕寄念手腕的衣袖掀到臂弯之上。
先是搭上手腕出的脉络,再说捏住臂弯的骨头与皮肉。最后查看了的五指之间的指骨和茧子。
可能是满意了,黑衣人渡着步子又翻出窗外。估摸过了半柱香的时候,燕寄念睁眼坐了起来。时木也赶紧跟着起身。
“姑娘,怎么样,他可有什么动作?”时木凑近了借着些微光把燕寄念看了个遍。
燕寄念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伸手到时木面前摊开手,时木会意把帕子拿过来放在面前的手心里。燕寄念边沾了茶水湿透帕子擦拭着手与臂弯边不急不缓的低语:没怎么样,摸了手指和脉搏,想来是查查我有没有功夫在身上,身体如何命长还是命短的。
燕寄念武功很好,甚至绝佳,否则也不能躲得过以往的刀枪,以黑衣人的功夫探查不出什么。更何况她从前因为些原因学过一类的功法,能暂时性的松弛肌肉控制骨骼,掩盖内家和外家功夫。手指更算不上什么,她一直刻意隐藏着,自然不会让人发现出端倪,黑衣人最多得出她是身体还算康健,力气渐佳的普通女子罢了。
燕寄念看着时木点点头,想来两人查的一样。
“去看看夏嬷嬷和那两个车夫去吧。”燕寄念吩咐时木。
时木点点头,跟着黑衣人一样从窗口翻了出去。燕寄念摇摇头叹息嘀咕:“真是些人,大门不走翻窗户,窃香偷花呢?”
燕寄念慢条斯理的收拾妥当后,外边才洒了太阳花子进来将屋子照得亮堂些许。
没得多会时木便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食盒把饭食顺道带了上来。边打开摆放边低声给燕寄念说着。
用完饭时木把被褥收拾起来,收拾妥当时夏嬷嬷的脚步声已经快到门口了。
“燕小姐,用过饭了吧,该动身了。”夏嬷嬷进来站在厅里的正中央道。
“用过了,嬷嬷走吧。”燕寄念眉目含笑招呼着夏嬷嬷下楼,夏嬷嬷是个懂尊卑识规矩的,无论燕寄念再怎么给她体面脸子,仍然不越过她去。虽不说能比的上那礼仪夫子宫中人物,倒也是规规矩矩的,下楼走路也是从不行至燕寄念身前的,至多伴在身侧。
燕寄念一路与夏嬷嬷做伴了几日了对于夏嬷嬷的脾气还算有个底了,平时一贯的好说话无关紧要的事对她知无不言,但挨着碰着点不该透露的是决计半分也不多说的。
燕寄念笑意盈盈的开口道:“这几日舟车劳顿,我是习惯了简陋的,不知嬷嬷可还习惯昨夜睡的如何。”
“劳烦燕小姐挂记了,夜里睡的安慰自然是好的。”夏嬷嬷面上随和但也依旧规规矩矩的答道。
下楼的功夫两人已经扯了好几段闲话,左右不过是围绕饮食住宿之类的琐事。其实之前燕寄念也旁敲侧击的问过夏嬷嬷将军府的事,可惜夏嬷嬷嘴严实的很,一点撬不出将军府她想要的消息,说的那些还没她以往知道的多。得不了消息问多了恐怕夏嬷嬷起疑虑,燕寄念索性就没再开过这个口。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门口了,跨出店面马车已经套好在外边等着了。燕寄念由时木扶着钻了进去,夏嬷嬷去了后边。
燕寄念这几日真真是给马车坐烦闷了,官道不平路上偶尔有碎积石又晃荡的厉害,一路颠簸。好歹给熬时间到了午时用饭时,马夫修整时刻才不那么晃荡。
从徐州瑞城走过一城,一日又消磨殆尽,转眼又是昨日情形。
停车下马,这家驿站倒是比昨个的大了些许店面里外的装横也稍微新颖些,比之昨日好上许多。夜里,燕寄念闭目躺在床上时,挨着软乎的褥子倒是很快就迷糊了精神,双眼不久就合上了身子越感沉重。
若是旁的人此刻定是睡不着的,奈何燕寄念生就这副性子,事大事小心底里有无成算面上依然懒散不成型,吊儿郎当的浑子样。再者她一贯放心身边人,有时木守夜她就不会再管这些。
时木将她唤醒时,燕寄念惊觉倒是一夜无梦至天明了。
燕寄念撑坐起身,起身第一件事就是问问时木昨夜是不是和前天一样有人深夜来访。也不知怎么的最后一日路程了燕寄念倒是睡了个好觉,精神头也不错,没了往日早起的倦意。
“并未有人来过,一夜无恙。倒是小姐,昨个应该睡了个好觉,婢子看您睡的熟呢。”时木坐在燕寄念床边,眉眼略弯带着笑意回话。
燕寄念点点头没再继续想这茬。
“小姐,现在是离着咸安最近的城了,脚程快的话,午时用饭那会就能到将军府邸了。”时木与燕寄念说话凑的近,就是恐隔墙有耳落到他人耳朵里,虽然燕寄念与时木都有功夫在身若有人偷窥探听即可便知,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改不了。
“嗯,到时就会见着人了。花错与良诗先行安扎好了,词韵应该也入了将军府了,以后妥当了你与她换换歇天儿,往后小心为上。”燕寄念瞧着时木眼底微微泛起的乌青没有言语。
时木感受到燕寄念的目光所落之处,燕寄念虽未开口言明她却知道,立刻低头应声说:“是婢子知道。谢小姐关爱,婢子应当如此。”燕寄念也不多说轻声嗯了一声。
不多时夏嬷嬷的脚步声便传来了,燕寄念与往常一般一道出发。
马车流转,今日是个艳阳日,辉日高悬于苍穹顶,四射出叫人不敢直视的灿烂光辉,马车窗帘子被拢到一起钩住,外边的金色华光漏过窗缝洒进来,燕寄念拿上一个茶盏兜住这光柱,翻飞着手腕转动着,光斑在马车棚子若隐若现。
为着能尽快进城,马车比之前几日稍快了些,赶着在晌午饭点前到了咸安城门口。
马车稳当停住后,马蹄上下交叠发出声响。咸安不比之前徐州瑞城还算偏远,天子脚下皇根地儿,燕寄念也是得要亲自下马接受盘查的。
时木扶着燕寄念下来,夏嬷嬷比她稍快已经先一步在面前等侯了。
燕寄念跟着夏嬷嬷到城门守卫兵前,夏嬷嬷对于这些人倒是比之前越发恭敬了,到底是不一样的。
夏嬷嬷交涉一番,亮出将军府的名号。那些守卫兵相似一望,态度好了不少人也恭敬了。
夏嬷嬷笑着微微行礼,侧身让他们走到马车边查看。守卫哪里敢得罪,匆匆扫过几眼就连忙放了行。
咸安比上之前的城池是最人多热闹的,店铺紧挨着,街市上的来往百姓也多了几分紧迫之感,脚步匆匆,少了之前见过的那份闲散安逸。
夏嬷嬷领着燕寄念到了一庄宅子前。
通红的漆木梁柱立在两侧,中间肃着紧闭的高大厚木门,高阶阻了那些妄想攀附的心思。门正中是一块匾额,光亮恢宏的几个大字。
“荣赐肃定将军府”
两侧并立的私家护卫,站的笔挺端正,互相瞧着对面人的鼻子眼睛。好生气派的府邸宅院。
“到了,小姐。”夏嬷嬷扶住她,领着往前。两侧的家丁瞧了人,是府里的夏嬷嬷,赶忙开了门迎进去。
燕寄念点头,自进了咸安都城内她便鲜少开口,一副安静少语做派,随着夏嬷嬷领着她走。
倒是走的正面大门,正正光明。夏嬷嬷领着她踏进府里,入目是一道厚石宽圆两侧花坪子,栽种着各色品种花木,多是清新淡雅的花色。行了不多时,到了垂花门,进了就是穿堂而过的抄手游廊。行路时,燕寄念低垂着脑袋盯着地上的石铺,余光却是一掠四周的院落屋子。走过待客大厅,便是正经住人的院子了。
“小姐,早前与您交代了些许事,您也是明白的,小姐与主子爷虽然早早定了婚约,但未行正经叩拜大礼,便也是没有真正成亲的,按理来说两方之人是不能住同府的,但是小姐离的远从偏远地儿来又无依靠双亲,住在外边也是为不妥,主子爷也不能心安。所以才是与主子爷同府而住,但是到底还是远一些的好,避开些也是为了小姐清誉闺名着想,想来小姐必定明白的。”夏嬷嬷把燕寄念带到偏离了正院的偏院面前苦口婆心说道。
燕寄念自然乖顺的点头,虽然是偏院,但是到底也是不错的,看样子也是好好修葺过的,就是远了点。
夏嬷嬷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若是真的不心安和该早日商定来日成亲日子事宜,早早定下安抚人心才好,早日落着个名正言顺才是。然则这一路而来夏嬷嬷没有在这上面多舌半句,燕寄念也识趣不问两人耗着不说。虽然在理,但也颇有下马威压一压的意思。
夏嬷嬷带她进去,说了一番话,边说话边领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临走前当着燕寄念与时木的面交代院子里的女使婆子一番,就留下一竿子丫鬟婆子在此处洒扫听差了。
燕寄念望着夏嬷嬷走出门的身影,把四下里正干活又眯眼瞧她的丫鬟婆子扫视一遍就转身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