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前面就是徐州了,我们已经行了一天了,傍晚之前应该能进城。”时木低头奉上一杯热茶至面前的女子手边。
女子闭目随着马车在不平的官道驶过颠起的颠动一起微微晃着身子,堪堪稳住稍些低声应了一声。
“这就是那位了?眼瞧着…哼哼,还成吧。”侧坐在马车驾板座的一名灰衣男子挪到驾车的车夫那拱了拱他,凑过去瞄一眼布料平滑看不见里面丝毫的门帘,扭过头来压低声音给他扯耳朵。
“嘘,是勒是勒,就是勒,专门来接的,这样子的脸面。”灰衣男子的声已是得凑到耳边去听才堪堪听的清的音了,马车夫还是挥手上去锤了他一拳才凑过去答。
“呀啊,那咱们大人真是重情重义啊,升官发财,得了如此高位那样的身份了,还不忘糟糠之妻念着旧情,大义啊,果不然是这个”灰衣男子拱着马车夫就快脸贴着脸说了,又伸出右手竖起了个大拇指。
马车夫定定的点头,略干渴起皮的嘴唇紧抿向下,扬起下巴竟从中看出一丝莫名自豪。两人正当说的火热起劲,激昂时还努嘴向后,撅着拇指空中到处比划。一粒石子把马车轻微颠了一瞬,马车夫颠回过神,拉缰绳的手紧了紧,抬手向下压压示意灰衣男子莫要多言了。灰衣男子瘪瘪嘴有些不情愿的闭上嘴,没一会儿又探头探脑的往后头看去。
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向徐州方向,浮在天边暖霞里的红日点点下沉,终是赶在最后一丝红线沉入崇山波连着的青山前,挺在了徐州瑞城城门前。
“停车,从何来,有无入关令书,无书的站侧边盘查过了才能进。”行到城门马车停稳后,两名守卫前来例行询问。
灰衣男子挑起前摆,撑手跳下马车,转身往后一辆马车那奔去。马车帘被一只干瘦且筋骨分明的手撩起,随后探头出来一位身着墨绿浮线百花纹嵌边马甲,内里乌青墨百花暗纹长袄子纯色同色下裙的半旬老妇人。
老妇人踩着马凳下车疾步行来,灰衣男子赶忙低头跟在后头。
“劳驾二位了,这是直行令书请过目。”老妇人行至马车边停步,从袖袋里掏出一油皮纸封,打开从中摸出一封纸令递出去。
那两守卫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立刻恭敬了不少后退两步弯腰做了个拱手放行的姿势,连平时要盘查马车里是否带了些不干净的东西都不查了。
马车驶入城门,穿堂过还算热闹的民生大街,往驿站驶去。
走在前的那辆马车,有人用指尖挑开窗帘子侧过脸来瞧着外面,向小姑娘吹嘘着的卖胭脂水粉的小贩,吆喝叫卖当季时蔬果子的农户,磨刀霍霍又把案板上的猪肉砍的乒乓作响碎骨渣子飞溅的杀猪匠,还有各色的或是行色匆匆或是闲散信步的行人。
里面的人瞧过一会,直到马车到了驿站,窗外的景色行人相差无几的变了又变。马车停了晃荡,掀着帘子的手才缓缓落下。
方才那老妇人的声音又在马车外边响起,不急不缓间带着半分恭敬:“燕小姐,今日的住处到了,赶路艰辛难耐,先下车休整一番,明日再作行程。”
“多谢嬷嬷,嬷嬷操劳费心了。”先行掀开帘布从马车里探头出来的是并非出声说话的人,而是旁侧的丫头时木。时木出来了直接就一下跳下了马车,从旁侧拿了马凳驾起,方才又替里面的人掀帘。
燕寄念从马车里俯身出来,扶住丫头的手稳稳当当的踩在马凳上下来。
“小姐随我来。”嬷嬷走在燕寄念侧边,与她一齐走着,打发先前说话的那名灰衣男子先去与伙计交涉住房。
夏嬷嬷与燕寄念话家常叮嘱,“小姐一路上劳累了,待会用了饭便好生歇息一番,养好精神头明日还有行程。”
这样类似的话这两天听过数次,燕寄念点着头,半耷拉着眼皮低眉顺眼的听着。一左一右走进驿站里,灰衣男子已经办好了事宜,走上前来领着她上楼,她转身与夏嬷嬷行了个礼便跟着上楼了。
“小姐,先坐着休息会,待婢子把床褥收拾妥帖再去床上好生歇息。”时木抱着自带的被褥放到小几上,把床上那些熏黑抹脏的褥子抓起随意放到了一旁的矮脚床凳上,仔细收拾一番擦拭干净换上自个的。
燕寄念倚坐在四方八仙桌边,拿起桌上摆放整齐的茶具里一只花瓷茶杯把玩,瞧着上面的青花样式。店里的杯子都是普通铺子淘来的,说不上粗制滥造的粗糙,也不大多好,上边的花纹也不大清晰。燕寄念看了会便百无聊赖的望着时木忙碌的身影。
待床褥铺好,店里的伙计也正好上来送饭食,在门外边敲门询问方便进门。
时木去给开了门,进来的是个还算硬朗的小伙,中等个子。伙计进来后目不斜视的将托盘上的菜样妥帖摆放好换上热茶,在一旁躬身等着询问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燕寄念挥挥手,伙计立马明了意思,退步转身跨出了门后才悄悄瞧了一眼。
燕寄念扫过一眼桌面上的菜式,是寻常的一般样,与这几日赶路吃的伙食也差不多,天天是一样的菜式就是山珍海味美食珍馐也经不住何况还是一样的驿站菜,再者赶路的确败胃口,燕寄念扶起筷子,只挑捡了些爽口的时蔬青菜送嘴里。
时木在侧倒上热茶呈在手边:“姑娘,夏嬷嬷倒不是眼底瞧人的货,我们此次前往京都咸安少不了是她一路跟着,后续入府也还需要她。只是看样子是个忠心的收不了己用。”
“嗯,应该是那个什么将军亲自指派的人,莫得罪了,以后还得在人家跟前讨生活呢。”燕寄念吃了几口青菜就感嘴里没了滋味败了胃口,又忍着再多用了几筷子饱腹抗饿的菜,那些油荤肉色是一筷也没动,上来什么样现在什么样。
时木在旁侧咧嘴一笑,燕寄念是怎么样的人她还是清楚的。
“文雅点,去了咸安就没了在朝定老家乡下那般来的自在痛快了“燕寄念罢了筷子,端起热茶解腻,“况且我这等子身份,那将军也是新贵当道,老一派的世家门第惹眼看不上瞧不惯的多去了,有的折腾了。”
“那小姐早歇息养足精神,明日还有赶路。”时木作势要来扶她,她摆摆手自个站了起来晃了晃身子松松筋骨扶着后腰往里走去。“车子里坐了一日,这几天连连如此,浑身都僵了,站会儿罢。”说罢走到窗边,抹了锁边将窗打开。
窗外的风浪猛灌了进来,秋时的风浪挨过了仲夏的憋闷浮动,带了几分才入秋的瑟瑟寒意。楼下贩市的交杂着的各类味道劈头盖脸而来,香的臭的喜的厌的一通扑面灌入鼻腔,熏的人好不酸爽。
燕寄念从时木手里抽过一把九瓣莲花小团扇凑在面前扇了扇风,把那五花八门的味从鼻尖赶了赶。
燕寄念半磕着眼,眯着楼下那包子铺蒸屉里升腾起来的白雾晃着神,待到老板重新盖上蒸屉盖,烟消云散时转身对着时木吩咐。“去看看夏嬷嬷住的哪儿,还有那两个车夫伙计,前几日风平浪静,今夜该有客来了。”
时木颔首答是,转身退了出去。
燕寄念站着不动换了观赏物,转了个方向又看着那卖脂粉的摊位。贩子是个小哥儿,年岁瞧着不大倒是会说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言语,只是瞧着旁边那两位姑娘左拿脂粉右持口脂,给哄的喜笑颜开,没两下就买了不少。
身后响了敲门声,咯咯两下,把燕寄念给叫回了头,看着门缝挑眉一笑,那么快的么。
“进来吧”燕寄念轻唤了一声。
“小的来替客人收拾碗筷,扰了客人清净,多担待。”伙计弯腰进来,给作了个揖,高个子,精瘦悍练样儿。燕寄念唇边含笑眉目里尽是温和,对着伙计也是轻声细语,说了一句无妨有劳了,便依旧站在窗边看着这边。
伙计哎了一声,笑呵呵的往托盘上叠着碗碟。盯着桌上的残羹,边收拾还边与燕寄念搭话闲聊,“客官可真是好生和善,瞧着就好说话,我们这好几回才能碰上您这么温和的客人勒。”
燕寄念羞怯的笑了笑,不作言语。
“您这往哪儿来呀,这天赶路可劲辛苦勒,舟车劳顿疲人得很,您可得早点休息唉…”伙计绵绵不休的好一顿说,一点也不在意是否要燕寄念回应。自顾自的还能乐呵笑两声。
“打朝定来的,去看望我来日夫君的。”燕寄念挑了一个答,眉目含笑说起未来夫婿更是羞怯怀春,好是一般少女娇羞样。
“喔喔,原是如此的那可敢情好,哎哎那定是恩恩爱爱的好夫妻了。”伙计叠完了碗筷,扯下了腰间挂着的布巾擦拭桌面。“哎哎,不打扰客官清净了待会主事得打嘴了,客官可还有吩咐。”
“送一壶茶水和些软和糕点吧”说到夫妻燕寄念干脆扭了头转身,不去看伙计的脸了,背对着他道。
伙计应声道是,退步关门出去了。
燕寄念听着脚步声愈渐声低,伸手去把窗棂拉了拉关上一半,把窗外的热闹烟火隔绝开,只留着些许透风散气。不会儿,方才那伙计就拎着茶水食盒又来了,糕点摆好,仍是乐呵样只是没再多话了。
须臾片刻时木推门而入,见着桌上已经收拾的干净,便轻声询问燕寄念。
“来过了,作的伙计模样,套了一番近乎。”燕寄念转过身来,神色不明有一丝蔫蔫的赶路的疲倦气。
“是婢子耽搁了时候,夏嬷嬷住小姐往里一间的屋子,马夫伙计住的一层最里间。”时木来到燕寄念身侧嘀咕,“来的人不多,不会动手的,应该就是来见一面。”
“嗯,动手打草惊蛇,恐惊了上面的人,瞧一瞧我是个什么样的,得不得重视提防着就是了,恐怕他们对于我这副样子还是乐见其成的多,往后一路还要靠他们护着我呢。”燕寄念走到桌边轻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口,“比朝定乡下的好,尝尝,你还没用饭就撤了下去。”
时木先为她倒了杯茶水备着,才跟着拈起一块送入口中,没燕寄念那细品的样,纯是为了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