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看着妈妈亲热极了的样子说:“原是我亲姑娘,来,快进来,这秋风招人的很,莫惹了寒气。”虽说鸨妈妈这样子也常见,哪会见达官贵人哪个不是如此招待,但见着小姑娘这般热络还是头一回。
“多谢妈妈怜爱。”燕寄念上前挽上鸨妈妈的臂弯,与她一同跨进门。
进了屋子燕寄念先把楼里景致打量一番,与想着的样子大差不离,但脑里空想却不及眼前实景来的剔透。
鸨妈妈带着燕寄念两人上了二楼最里边的那间屋子,进去后留了一个女使站在门口两尺之外守着,看着楼里姑娘莫走错屋子。
“奴见过主儿,主儿一切安好,一别多时总算也是见到您了。”鸨妈妈给燕寄念行了大礼,跪在地上一拜。
燕寄念先抬手摘了幕篱再虚浮妈妈起来又道:“一切如故,阿桐如今还好吗。”
阿桐是鸨妈妈本名,全名是年桐,是早些年大昌闹了水患,淹了老家死了那黑心肝丈夫逃出来的。流落在朝定附近的县城里,一个女儿家又带着个孩子受了多少苦挨过多少罪,夜里抱着孩子流了多少泪也只有自个知道。
灾民人多四处流窜,朝廷的衙役管不过来这些饿疯了的人,溜走些人是常事。年桐带着孩子四处乞讨,从嘴里省下来几口饭给孩子吃,后来在朝定机缘偶然之下遇到了燕寄念。
燕寄念给了口饭吃,瞧她们举目无亲收留过几日。待到年桐褪去糊的满面的泥垢露出脸时,燕寄念动了留下二人的心思。燕寄念直截了当的给年桐说了自个的想法,年桐倒是个有胆色的女子,当即答应下来。从此燕寄念就是母女娘俩的恩人也是主子。
年桐是早些时候就到咸安这来的,一直管着盈袖楼。燕寄念一直觉着朝定装不下年桐的美貌,事实证明燕寄念没看错人,盈袖在年桐的打理下如日中天。
年桐起身眼眶翻起红腥色来:“好,有主儿在,奴们自然是好日子过着的,楼里的生意您也是知道的,瞅瞅我身上的衣料您就知道。”
燕寄念柔和着眉眼带着笑意讲着:“嗯,我来就是来看看,见见阿桐是怎么把这楼料理好的。”这些年相处下来燕寄念与年桐早就似友似故了,只是年桐一直拘着礼。
“主儿抬爱,奴的本分事理当如此。”年桐恭敬的说。
燕寄念追问几句近来的近况,楼里是个什么样子,年桐有些兴起的给燕寄念一一介绍,从装横聊到达官贵人。
旧人叙旧,午膳自然就在这用了。年桐妈妈吩咐下人备上最好的饭菜来。一个接一个的女使上来摆桌布菜时,那样真真是个个水灵。
饭菜入口果然不错,当得上是上佳膳食深得她意。这盈袖楼的最最要事不是赚钱,而是把那些姑娘背后的达官贵人笼在手里。美酒好菜,佳人在怀哪能不醉心。而且青楼楚馆自来便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暧昧时,醉酒梦里时嘴还能有多严实。
这些情报和背后人的关系枢纽多多少少也是传回朝定的,燕寄念防备着,恐怕稍有不慎这传书落到他人手里,这可是有朝廷人员的,治罪下来不得了。所以书信情报有限,这还得她亲自了解。
用膳过后,燕寄念便给年桐说起了李嬷嬷的事。
燕寄念打开手里的腰扇,边转动着边说:“那林大人胆子倒是大,觉着我如今好拿捏便上手了,前朝斗不过周殊意便把算计打在后院身上。”
年桐皱着眉在脑里过滤一遍人选:“如主子所言,说的就是平顺伯林启高这人了。这人是承袭的父辈的爵位,祖上最开始拼搏的时候是一等的爵位加身的,后来子孙不中用,在朝里也不得势,传到他手里就只剩下二等伯爵了。”
年桐又说:“这人早年的时候中过榜,但也不算太出众,谋求了一个外任官的小官。林启高这人早前心高气傲,不甘居于人下,与人联手把顶头的上峰挤了下去,许是遭了报应,在那个位置上好些年都没了动静,前两年才掉回咸安城。”
燕寄念问:“这么久的京城外任,怕是在那个位置上待的厌烦至极了吧。这次回来怕是谋划好一阵的。”
年桐点点头又接着讲:“据各路的消息来说,之前识得他的人多说,林启高变化挺大,早前还能浮于表面的心思完全埋在暗处,比之之前城府深了不少。他回来以后本以为会拼搏一番,却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不少。他这人早年还来来咱们这种地儿,现在在这些地方是瞧不见他的影子。”
林启高老道了以后就极少去烟花之地,就是府里那么些个都是买来的平民女子。可守得了自身看不了旁人,平顺伯好歹也传承了多年,子孙众多,这其中就有那么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还是林启高的侄子。
林启高虽然之前不出众,但架不住鹤立鸡群,在人才没落的林家就显得出挑了不少。年轻一辈的几个爷们就顶崇拜自家这位长辈。
盈袖楼里都是达官贵人这事摆在面上,都知道。林家的那几个小辈出来玩乐时,用着平顺伯的名号。有时楼里有几个位高的,林家小辈怕被挤兑下去,没少把林启高搬来说。久而久之这盈袖楼里不见林启高的人,却晓得林启高的事迹。
燕寄念想了想道:“他这些时候这般小心,一出手却就是周殊意这一口大鱼,这不是他应该有的性格,他吃不下。他背后还有人在指示他,而且得是位高权重,他才有胆色敢周殊意。”
年桐脸色变了变沉静了一会才低语:“夺嫡。”
燕寄念一瞬息间瞳孔收缩扭头看着年桐:“确有其事?消息可靠?”
年桐摇摇头说:“林家小辈本就是隔房,接触不到太多秘辛。联系在林启高手下办事和上峰的消息得出的结论。这也是听您说过周殊意的事才做此猜想,他藏着掖着奴这不好找他的是。”
燕寄念拍拍扇面合眼又睁开:“**不离十了,想对付周殊意的只有在朝廷有争端的人,无冤无仇只有那么几种可能。”
“这林启高咱们要留意,楼里有与他想干的人尽量套出话来,你掂量掂量其中意思来找我。”燕寄念对着年桐吩咐。
年桐点点头记下了,瞧着燕寄念这意思是要走了,她如今在周殊意府里住着的确不能久留。年桐起身把燕寄念送出去,路上又给了燕寄念一枚小腰饰,下次来门房自会让她通行,燕寄念点点头离开盈袖楼。
这东章大街有十二巷,然而其实在这烟花之地的巷子后边还藏着隐秘的第十三巷。里面全部都是下贱摒弃的青楼女子,残废的暴戾狂徒,还有些江湖上的亡命客。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谁好谁坏也分不清。现在燕寄念还不能去,燕寄念看了一眼入口的地方头也不回的走了。
燕寄念与时木转身出了这柳巷之地,去了之前的成衣铺子把衣衫换了回来,又去了其他的地方。
半日下来,她把西边的西赫大街也粗略看的差不多了。还有北边的北辰大街,燕寄念硬是也走完了,除了皇宫那一片与严禁之处燕寄念都踩得差不多了。
傍晚之前燕寄念归府,却在穿过正厅之时,瞧见了周殊意身边的彭链,瞧见他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彭链的神情与怪异。
路过之时彭链给燕寄念行礼,虽是恭恭敬敬的,燕寄念却瞧出来些不一样的意味。燕寄念面上什么也没察觉到,免礼之后闲语两句便走开了。
燕寄念不知因为何事,浣彩却知道,其实也是燕寄念的缘故。
在燕寄念走后,浣彩就尽职的去前厅等着周殊意了,赶巧逢上周殊意休沐今个得空,得了通传浣彩赶紧进去。
燕寄念还未差人来他这找过他,周殊意不知所谓何事。浣彩将荷包从袖袋里慎重地拿出来呈递给周殊意。周殊意略微讶意,随即便懂了。伸手接过那荷包瞧见上面是一簇松叶,收下之后,周殊意挥手让浣彩先回去。浣彩要转身之前忽而一觉,如此简单便将荷包交给周殊意岂不是不能显示燕寄念的心意。浣彩灵机一动,转身对着周殊意一拜就说了起来。
“爷,这个荷包那可不是寻常普通的荷包,这是小姐亲手绣的,小姐好些时候前就想着给爷绣个物什了,之前买不着上等丝线时我们小姐急得伤心的哭了好些时候呢。为了给爷绣上一个顶好的,小姐绣了许多回都不满意,说是爷是世上顶好的人儿得配上好物件,不是随便搪塞的人。把荷包拆了又绣绣了拆还是不满意。昨个翻了荷包出来绣,总算是做出了心仪的,今早早早的便要奴子送来给爷的,爷看看可欢喜,小姐也好知道呀。”浣彩一口气说了一大通,愣是把燕寄念描绘成对周殊意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周殊意还未做出应声,浣彩又开口说起来:“这荷包上的松叶是小姐想了许久才想到最称爷了,小姐是觉得爷是松柏君子,那上边的雪絮是点缀之物,也是小姐心意。”浣彩把松叶君子做了一番注解。
只是若是仅仅是觉得松叶寻常可见,男子用的最多罢了不会出格的燕寄念可不晓得自个还有这番心思。
周殊意摩挲着掌中心那枚荷包,渐觉有些烫手起来。他仔细端详荷包上的松叶,或许真是看出点不一般的意思,他掩下心底不适对着浣彩说道:“寄念她这般用心良苦你替我与她说声谢谢。得空我亲自去与她道谢。”
浣彩还欲张口说些什么想想片刻又抿唇未道出,躬身行礼退出周殊意的屋子。
周殊意把荷包抛到案台上,隔远了盯着。彭链上前来问,这荷包周殊意是怎么个意思。周殊意有些莫名的恶寒,收到柜子里别拿出来了,也别弄丢了去若是然后有用再取。
彭链颔首应声,上前把那荷包取过来锁进不常用的柜子里,莫让周殊意瞧见了。
周殊意坐在太师椅上,默了须臾片刻后抬手扶额。他倒是不知道燕寄念对他如此用情至深,他离开前两人交集并不太多也不太熟悉,他着实是无半点心思。不过他倒是知道一些女子定亲之后会对未来夫婿时常想念,时间长了感情自然深了。周殊意不知燕寄念也是如此?
若是寻常女子也罢,贪恋荣华富贵享乐之人更好这样的人利用起来得心应手。
可若是真情真心的人,若是毁在他手里又与皇后何异。
这边偏院燕寄念自觉并未有何不同,难道是浣彩做了何事?燕寄念回到院里,浣彩正与夭桃说着话呢,说得甚是激奋愣是秋日里将白脸皮涨的通红。
瞧见燕寄念进屋后,浣彩熄了火憋住嘴巴。燕寄念经过她旁边时一扬下巴,浣彩赶忙跟在后面进屋,夭桃默默退了出去。
燕寄念坐到卧榻上歇息,浣彩拎着茶壶给倒了一杯热茶,燕寄念接过喝了一口便瞧着了浣彩那似火般**的眼神瞧着她。
燕寄念放下茶盏转头扫了一眼浣彩的眼睛说:“你与夭桃方才在外边说的何事如此兴烈,可是要与我说道说道。”
浣彩咧嘴一乐赶紧开口:“嘿,是有事与小姐禀报,今早小姐交代奴婢的事奴婢一早就去了。正逢伯爷休沐在府,奴婢便把荷包赠了过去,伯爷收到着可欢喜了,小姐该打,奴婢私把您为了给伯爷绣荷包的事与伯爷说了,伯爷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定是高兴的。”
燕寄念瞅着她浣彩那笑脸,气乐了。原来如此彭链才这般异样瞧着她,就是浣彩做的好心事,怕是在周殊意面前边好一通夸她,给她美言一番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几句夸赞言语,周殊意定是不会放置于心的。然燕寄念还是颇有几分不喜,手底下的人擅自做主的,虽激不起风浪来,难保不会出事。
燕寄念暗下眉眼里的不悦,接着听浣彩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