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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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大年三十，旧年的最后一天。

蔡家人早早就醒来，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一大早就开始杀鸡杀鸭，为年夜饭做准备。打扫房屋挂灯笼，贴春联和门神，整个家里头都喜气洋洋的，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歪了歪了！大哥，你往左边一点。”蔡小满着急道，恨不得自己过去贴春联。

蔡小虎也一旁直蹦跶：“不对不对，偏了，在往上面一点！哎呀，大哥，你咋这么笨呢！”

两个人在那叽叽歪歪的指挥着，蔡大江站在架子上，手里拿着对联，比划了半天也没给黏上。

“你们两个别在这瞎指挥！欺负你大哥老实不跟你们计较。”高氏走过来一人脑袋弹了一下，训斥道。

蔡小满和蔡小虎捂着头，蔡小虎委屈道：“娘，这不能怪我们啊，谁让大哥老是贴歪。春联可是门面，要是别人过来拜年看到连春联都贴不好，肯定会笑话的。”

“娘，都要过年了，你可不能再敲我们脑袋。”蔡小满嘟囔道，大年初一不能打骂孩子，否则一年都会不顺。

所以每次过年的时候，孩子们都撒丫子的玩，一年就这么一天可以放肆。

“没事没事，是大哥不好，没贴整齐。”蔡大江嘿嘿笑道，一点也不会不耐烦和生气。心底明知道两孩子指挥得乱七八糟，也非常耐心的听他们瞎指挥。

“你就护着他们吧！”高氏没好气道，“没见哪家大哥跟你似的，被弟弟妹妹指示得团团转的。大的没大哥的样子，小的又没大没小的。”

秦氏笑道：“娘，这说明咱们家兄弟姐妹关系好。要是跟别人家似的，各干各的连搭把手都不乐意，您才愁呢。”

高氏听这话心里熨帖，要说她这辈子最满意的，莫过于找了蔡老根这么个伴和生下这几个孩子。个个都是听话懂事，还都有本事的。从前不管吃过多少苦，如今都觉得值得了。

“一个家最重要的就是和睦，大家劲儿往一块儿使，不管遇到啥事都不用愁了。独木难支，这世道就得兄弟姐妹互相帮衬。”

秦氏知道这是在敲打她，这种话已经不止一次从高氏嘴里说出来过。从前她听得有些腻味和不耐烦，可现在越发觉得有道理。

大约是心境的不同，从前同样的话，以前觉得不痛快的，如今发现那些话是把她当做自己人，对方才会说的。

“娘，你这话光这一年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你说得不累，我听的耳朵都长茧了。”蔡小虎摇头叹道，漏风门牙瞧着十分滑稽。

高氏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就算是长虫了也给我好就好听着！现在就开始嫌弃我啰嗦了，压岁钱别找我要了。”

“哇，我的好娘亲，我最最最好的娘亲，我最喜欢你唠叨了，你不唠叨我觉得整个世界都不美丽了。”蔡小虎直接跳到高氏身边，紧紧的搂住她。

高氏又好气又好笑，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都是上学堂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我就算是七八十岁，在娘面前也还是个孩子。”蔡小虎眯着眼睛拱啊拱。

高氏叹道：“那个时候我都成一把黄土咯。”

“娘，你也真是的，大过年的说什么丧气话呢！还好今天不是大年初一。”蔡小雪走了过来，板着脸很是不悦道。

高氏掌自己的嘴：“瞧我，得意忘形了。小雪，你把给大家做的新衣都拿出来，今天不能穿，比划比划还是可以的。”

“好嘞。”蔡小雪应道，进去去拿新衣。

蔡家家境还不错，所以过年的新衣服全都是用新棉花新布做成的。自从蔡小雪开始学习织布，每一年新衣的布都是她自己织的，现在又学了新花样，虽然比较费劲，可也用来给自家做衣服。

之前开始做的时候，大家就已经试过了。可之后的成衣大家都没有见过，蔡小雪今年卖了一个关子，在最后细节上的修饰时，都是避着人的，想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自从上次给顾怀瑾改衣服，蔡小雪近距离的接触了上好的布料，触发了她很多灵感，对织布制衣很有帮助。她想要试试自己的的手艺，大家一点不介意做这个试验品，任由她捣鼓。

过新年穿新衣，这是每家每户必须的。

“哇，有新衣服了！”蔡小虎开心的蹦起来，这个时候，蔡老根和蔡大江也围了过来。

他们虽然没有孩童和女子那般注重衣裳，可对新年的新衣还是非常在意的。

衣服从屋子里拿出来，大家的眼睛就开始放光，等每个人拿到手上比划的时候，就连蔡老根都爱不释手，现在就想套进去了。

“这衣裳做得也太好看了吧！富贵人家的衣裳也不过如此吧。”秦氏小心的摸着衣服，生怕重一点就把新衣裳给刮坏了。

她的这一件样子是现在最时兴的，之前做的时候就觉得很漂亮，因为这布好啊。外头卖这种一尺布可是非常贵的，因为是带着祥云暗纹的，织起来非常的复杂，比普通细布要多费好几倍的时间。

就这么一点布，蔡小雪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织成。她之前还以为是拿去卖的，没有想到是给自家穿的。虽说是家里给置办的，她当初都很舍不得。还提议还是把这些布卖了，他们穿普通的细布就好。

高氏却大手一挥，不卖，好东西当然自家穿！

不过每一件主题还是普通的细布，可经过蔡小雪的巧手，就好像整片都是祥云暗纹布一般。虽然没穿在身上，秦氏已经能想象得出是何模样。腰掐得很细，裙摆行走之前如同踏在云上一般，一摇一曳尽显风姿。

“姐，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蔡小满也惊叹不已，也恨不得立刻就换上新衣。

普通人家的衣裳没有那么讲究，和上一世电视里那种华美绝伦的古装没什么关系，更注重的是方便、耐脏等。巧手的女子会动一些小心思，让衣裳变得更加好看。

平时他们穿的虽然比别人家都要讲究一些，虽说布料都差不多，可经过巧手这么一捣鼓，就是很别人明显不同。

蔡小满对这些并不精通，只是粗暴的觉得更加好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喜欢就好。”蔡小雪露出腼腆的笑容，眼神里透出亮光，觉得这段时间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这些衣服非常的费劲，她已经准备好几个月了，等的就是今天。

蔡大江叹道：“这一身衣裳平常我可舍不得穿，我敢说整条街没一个人有这么好的衣裳。”

“明天咱们一大家子穿这么一身出去，只怕过年之后，咱们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烂咯。”高氏拿着新衣服比来比去，笑得见牙不见眼。

“为啥啊？有人来抢吗？”蔡小虎皱起眉头，一脸警惕。

蔡小满噗嗤笑了起来：“傻瓜，娘的意思是肯定会有很多人想要把二姐娶回家。”

“吓死我了。”蔡小虎舒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又不乐意了：“不成，二姐这么好，不能让别人娶走。二姐，你别嫁人了，我以后养你一辈子，还有三姐也是，咱们一家人永远在一块。”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高氏板着脸道：“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尤其是明天，敢说这些，看我过后怎么收拾你。”

蔡小虎更是委屈了：“我就想我们一家子都不分开吗。”

虽然是童言童语，可这一句话也确实表达了大家的想法。若是可以，谁不想永远在一起。可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再舍不得也没有法子。

虽说可以招上门女婿，可这年头有点能耐的谁会做被人耻笑的上门女婿。多半是家里很差，本人也不咋样的，才会有人走这条路。他们家的女儿们都这么优秀，婚事上可不能马虎。

算起来蔡小雪的婚事也不远了，她过了年就已经十四岁，很多姑娘家都是十五岁左右成婚，十四岁基本已经定下来。最迟一般也不过十八，那都算是比较晚的。若不是提早定好的，多半找不到什么好的人家。

这个话题让原本喜庆的气氛有些低落起来，谁乐意看着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一起长大的姐妹被嫁到别处去，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谁又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家，离开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高氏一想着以后过年就没有这么多人了，眼眶就红了起来。

“这都是干啥呢，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都愣着干什么！今天都赶紧做完了，明天咱们一家人穿新衣到处窜去，非要让大家伙眼馋不可。”

蔡老根嚷道，让一群人从那哀愁的气氛中唤醒。

明天就过年了，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拿了新衣，活都不愿意干了。赶紧的，福字都没有贴呢。”高氏也反应了过来，又恢复到了活力四射的模样。

“我这就去拿窗花。”秦氏连忙去屋子里找，“今年的窗花可真好看，胖瓜那孩子别看手指胖乎乎的，怎么弄这些手就这么巧呢。”

窗花是胖瓜剪的，蔡小满看到的时候直接‘哇——’了，她知道胖瓜手巧，可没有想到剪窗花也这么厉害。

一个福字被弄出这么多花样，上面又是娃娃又是小动物的，特别的可爱讨喜。她就算是用笔瞄着，然后去剪都没法弄得这么漂亮。

对联、窗花一贴，大红灯笼再这么一挂，年味立马就来了，看着特别的喜庆。

而大年三十的重头戏除夕年夜饭，则是由蔡小满主持的。

贫穷人家这一顿都会很讲究，更别说在吃上头最舍得花钱的蔡家。菜肴非常的丰富，鸡鸭鱼羊肉全都有，蔡小满早就撸起袖子等着这一天大干一场。

年夜饭必须的一道菜就是鱼，还得是全须全尾的鱼，象征年年有余。这道鱼蔡小满准备做成松子鱼，酸酸甜甜的讨个好兆头。

其他的还有八宝鸭、白切鸡、干锅羊肉、四喜丸子、腊味和炒、粉蒸肉以及芋头扣肉，还有之前做的豆腐圆等，将角桌摆得满满当当，中间火塘上还架着装着野山菌鸡汤，一开始可以喝汤，后面用来烫菜。

不仅如此，蔡小满还用一部分的羊肉腌制串成羊肉串，用的新疆烤羊肉的做法，晚上和明天可以烤羊肉串。过年前蔡家就买了木炭，平常为了省钱用的是柴火，过年的时候就比较讲究，直接用的是木炭。

如此就不用在烟熏火燎之中吃饭，可以吃得更加痛快舒坦。

蔡小满如今已经做惯了，而且并不是她一个人承包所有，大家一起帮忙。男人负责杀生，女人则负责料理和清晰。每个人都参与进来，没一个偷懒的。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一家人终于围在了热乎乎的火边，非常奢侈的点燃了两盏煤油灯。

一桌子的美食，让人产生极大的幸福感。

“一年就等这么一天了。”蔡大江看着一大桌子菜，不由感叹道。

平日里他们偶尔也会吃得很好，可也没有现在这种感觉，好像一大桌子好菜怎么都吃不完似的。

“自打小妹开了窍，咱们家真是越来越好了。”蔡大江拿起筷子，看着一桌子惹人馋的没事，简直不知道往哪里下筷才好。

都太好吃了，先吃哪一个都好像对比起别的菜似的。

这话说得其实不太合时宜，如今蔡老根换行了，收入就没有以前好了。

秦氏也觉得不对，连忙夹了一块松子鱼到他的碗里：“赶紧吃鱼。”

“嗯，嗯，松子鱼，送子鱼，是该吃这个！”蔡大江点了点头。

这下气氛更加诡异了，高氏简直想把自己这个傻儿子抽一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两个确实该多吃一些。”秦氏脸色不变，笑眯眯道。

她现在想明白了，孩子的事看缘分，她现在着急也没法子。与其成天想些有的没了，不若好好过日子。反正该愁的她也愁过了，现在孩子没来她也没法子。

大夫都说她身体并无异样，养养总会有的，她现在也还年轻，先放宽心，后头肯定会有的。

“现在开始就要看你们小一辈了，今年你们都越来越好了，我和你们娘心底都很高兴。”蔡老根感慨道，今年于他而言是个大转折，虽说目前瞧着好像钱少了，日子好似往差里过了。

事实上，并非如此。

锔碗这门手艺是他们祖传的，他那个大弟弟是指望不上了，他简直就是毁了蔡家名声。祖传手艺绝对不能丢，否则就是愧对祖宗。

从前下不了狠心，经过这么一招倒是破釜沉舟了。之前也存了些钱，有了些家底，倒也不怕后头日子难过。最要紧的是，四个孩子越来越好，这才是让他最为欣慰的。

“爹，娘，你们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以后啥都不用干，可以到处遛弯到点吃饭就成，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就可以把这个家撑起来。”蔡小满笑嘻嘻道。

高氏乐了起来：“啥都不干，那我和你们爹不是成了老废物了吗。”

世人以勤奋为荣，好吃懒做为耻。只要手脚还能动，不管多大年纪都会想着要做点什么，劳动人民闲不下来。只有那些躲懒的，没出息的人，才期盼成天没事干。

有事干才有活路，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至理名言。

“怎么能说是老废物呢，娘，您还得帮我们去谈生意呢，爹可以专心琢磨‘锔活秀’。”

高氏故意逗她：“那不是还得干活吗。”

“这不一样啊，以前你们是为了生计，以后是为了兴趣。一种是物质享受，一种是精神享受，那追求完全不同。”

“什么乱七八糟的，有啥物、物啥的，我瞧着你说话越发让人听不懂了。”高氏无奈的摇摇头。

蔡小满嘿嘿笑道：“差不多听明白就好了嘛。”

“行，今后这个家就看你们的了！”高氏乐呵道。

整个年夜饭吃得热热闹闹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对这日子非常的满意。蔡小满虽然从前也有记忆，可当时未开窍，整个人是混沌的，因此感受没有那么深。现在亲身体会到这种过年的氛围，让她非常的喜欢。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过年，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吃完年夜饭，就要开始守岁。

这一天的灯火都是不能熄灭的，要一直点亮到第二天。

这里又没有电视，光坐着不一会就会睡着。所以菜家早早就已经准备好娱乐的工具，麻将还有竹片牌。

麻将是这里原本就有的，是一种很时兴的娱乐方式。平日里打的少，多半是过节时候没事干了，才会玩几局。这些麻将牌都是自个用竹子做的，打法和蔡小满上一世差不多。

可麻将只能四个人打，还有三个人就剩下了。从前就轮着，这一次蔡小满则用竹片制作了扑克牌。

三个人玩什么，当然是斗地主啊！

只不过在这里不敢这么叫，而是叫做斗强盗。

蔡小满拿出来的时候，大家并没当回事，可等蔡小满、蔡小雪以及蔡小虎打得热火朝天，尤其是蔡小虎那大嗓门，差点没把屋顶震塌下的时候，几个大人纷纷把注意力转了过来。

“玩个牌咋这么高兴？”高氏好奇道。

蔡小虎乐道：“娘，这个可好玩了，我赢了好几盘呢！赚了好几文钱。”

蔡家玩这些的时候会拿出一些钱当做筹码，不过最后赢的得拿钱出来买东西分给大家，避免养成赌博的打算。游戏的时候，并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更直观的看自个有多厉害或者多水罢了。

此时蔡小满的内心是崩溃的，明明是她提议玩的斗地主，另外两个都是第一次接触，可是除了刚开始两局她赢得轻轻松松，等他们熟悉规矩的时候，她竟然输得不要不要的。

每次都是一手的臭牌，不是零零散散的，就是一堆小牌。好不容易牌好一点，又被别人压在地上摩擦。

说好她是福娃的呢，原来只福别人，不福她吗！

高氏见状心底也有些痒痒，她是个喜欢玩的，看到新鲜玩意也想试着上手。蔡小满连忙让出位置，给高氏说一下规则。

别看高氏大字不识几个，可看到这些牌立马全都认识了。

“我双王炸！”高氏嚣张的出牌，把蔡小虎四个二给压住了，又把最后一张牌出了，大获全胜。

蔡小虎一脸不可思议：“哇，不带这样的，我好不容易拿到这么好的牌，竟然还被你炸了。”

蔡大江刚看了一会，也蠢蠢欲动要上手。高氏过来打牌了，麻将就凑不成桌了。而且大家也好奇他们在玩什么，竟然这么激动。

麻将他们虽然平时玩的也不多，可大家对新鲜物件明显兴趣更浓一些，所以全都围了过来。

之前蔡小满就多做了两副，于是最后成六个人一起在玩斗地主，大家热热闹闹的聚一起，比分开玩要有意思得多。蔡小满则负责端茶倒水，她现在已经成了玩牌界里的底层，所以干脆出局负责后勤工作。

端茶倒水，还有烧烤羊肉串。

一边吃一边到处看着大家的牌，看着大家演戏以掩盖自己手里有什么牌，个个都是戏精，让她觉得有意思极了。

新年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大家便是跑到院子里，将之前就准备好的竹筒放置火堆里烧烤，竹筒受热膨胀，没一会就爆出清脆的声响。虽然比起鞭炮要差许多，可依然十分热闹。

这一家烧完那一家紧接着，爆竹声连绵不绝，意味着新的一年到来。

虽然已经有了□□，可十分昂贵，普通人家还是以传统的爆竹庆贺新年。

爆竹一放完，蔡老根和高氏就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包，连成婚的蔡大江和秦氏也没有落下。蔡大江和秦氏拿出了红包，分发给三个小的。

虽然红包里就包这几文钱，依然让三人高兴不已。有模有样的磕头拜年，又谨慎的放入之前就缝制好的红布袋子里。

蔡小满摸着自己的小钱袋子，整个人美滋滋，忍不住高呼一声：“我有压岁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