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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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啊？谁啊？咋之前都没听说过，做什么官啊？”王秀秀听这话惊讶不已，她自己家和外祖家虽然说家境都还算不错，尤其是她外祖家，也可谓地方一霸。可到底都是平头百姓，虽会和官府的人打交道，中间却有跨不过去的屏障。

外祖家族里不是没有想过培养几个读书人，想让他们能考取功名。可这事哪里有这么容易，曹家人好武，大多数人都是看到书就头疼。虽说也有几个聪慧的，可没有门路，那些书香门第根本不屑于真心教导他们的子孙，所以一直难以精进。

再加上到底是外祖家，虽然经常来往，可她这个外嫁女的女儿，很多事还是不清楚的。她本身也不爱打听这些事，所以从不曾想过自个的亲戚还有能当官的。

虽说也有几个舅舅、表哥是做捕快的，吃的是公粮，可身份和当官的可是一文钱关系都没有。甚至还颇为低贱，前朝的时候，子孙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

哪曾想，外祖家竟然有这样的大动作。难怪这次满月酒会办得这么隆重，有点超乎常理了。王秀秀本也觉得奇怪，可到底外祖家，这么多年才有个女娃娃，高兴也能理解，所以也没有深想。

如今倒是说得通了，这么一件大事，确实得好好操办。

“是你的三舅舅要当官了，要去太平县做县尉，据说公文已经下来了，过几日就能上任。”一个婶子道，语气里透着自豪，眼神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县尉虽说在整个官员体系里属于底层人物，可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那就是当官了！和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尤其他们婆家还是杀猪佬这种不入流的贱籍出身，那绝对是一次大飞跃，说是鲤鱼跳龙门也不为过。

王秀秀的三舅舅正是宝珠的父亲，他是曹家里读书最厉害的一个，虽说没有考取功名，可已经超越曹家普通水准一大截。他的妻子是一个落第秀才的孙女，虽说这一家距离书香门第差远了，可在平民百姓眼里，还是不一般的。

宝珠的父亲能娶到这样人家出身的孩子，也是不易的。虽说他们家有钱，可这里的读书人很讲究气节，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读书人的身份，自然不愿意同流合污，被其他读书人所耻笑。

如此很可能被划到圈外，从此很难打入，也就失去了很多消息和资源。

宝珠的父亲能娶到秀才的女儿，一是因为他非一般莽夫，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二来，也是因为那秀才一直病弱，家中为了给他治病已经家徒四壁。再加上还要供颇有天分的宝珠舅舅读书，这才答应的。

一定程度上来说，宝珠的母亲是被卖到曹家的。她嫁进来的时候，没有半点嫁妆不说。曹家人还答应以后负责给秀才治病，供秀才和他的儿子科考。这些钱都不是小数，普通人家根本支付不起，也只有曹家这样的才能撑起来。

曹家这般也并不吃亏，也能算作一种投资。若是秀才父子能高中，以后对他们来说也是助力。即便不能，能娶回一个秀才家的女儿，本身也是一种荣耀了。

因为事关名声，虽说那秀才一家做出卖女儿的举动，却也不想被人看轻了去，因此对外的缘由是经过润色的。基本上就是英雄救美、才子佳人。所以就连王秀秀都不知道其中缘由，还天真的以为如同传言的那般浪漫，让她十分的向往。

“太平县？那不是一个很偏僻穷困的地方吗？那里的人都不怎么好。”王秀秀原本很是高兴，外祖家有人当官，于她也是有利的。尤其还是她最喜欢的，长得最不像曹家人，有些书生气息的三舅舅。

太平县虽名为太平，实际却一点都不太平。

距离阳城并不算远，乘坐牛车约莫需要一天的工夫，却是一个出了名的穷山僻壤之地。那里民风彪悍，典型的穷山恶水多刁民，是出了名的难以管教。阳城雇佣人的时候，一听是那里出来的，都会敬而远之。只有赌场之类的地方，很是喜欢这些人，因为他们非常凶狠，是绝佳的打手。

去那里为官，往后岂不是很艰难？

“你三舅舅说这种地方才容易出……出什么来着？那个词我给忘了，反正说的是要是能混下去，以后就好更上一层楼。”一个婶子开口道。

“可去那还是太危险了吧？就不能去别的地方吗？”王秀秀心底很是担忧。

一个大婶子笑了起来：“我们曹家人会怕？他们要是敢猖狂，先问问曹家男人的拳头。”

“可不是嘛，从这到那就一天功夫，若是骑马不过几个时辰的事。真要有什么事，咱们家每天吃这么多肉可不是白费的！”一个大嫂子微微抬高下巴，那一脸的嚣张，根本不加以掩饰。

不得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曹家选媳妇还是很有一套的。这么多年选中的媳妇，基本上都能完美的融入了这个大家庭。不管原本是什么性子和出身，最后都充满了曹家人的气质。

王秀秀转念一想，觉得确实如此，顿时放下心来。

“这可真是大好事，为啥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啊？”

曹家媳妇们只是一笑，却不像方才一样积极回答了。久久才有一个婶子开口道：“没有准信，也不好对外说，省得落了空，到时候反倒惹人笑话。”

王秀秀听罢更是不解，为何能为官，为何又这般不确定？

可看婶子和表嫂们一副不想说的模样，也就没有再问下去。她毕竟姓王不姓曹，曹家内部的事，并不是什么都会告诉她的。

哪怕她娘是曹家很宝贝的闺女，可到底是嫁出去了，就是别家的人了，更别提她了。

蔡小满却从她们暧昧的目光中猜测到了什么，没有缘由的突然做了官，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曹家买官了。这种事并不少见，虽属于不入流的手段，为科举上位的官员们所不齿。可到底也成了官家的人，以后也就大为不同。

外头越来越热闹，鞭炮声、锣鼓声一直震个不停。曹家光是花在炮仗上的钱，都已经不少了。

这里的炮仗非常昂贵，一般人家都是舍不得买的。即便是过年过节，只有颇为殷实的人家才舍得买。大多平民家，不过烧竹筒闹声响而已。

“听这声响，好像外头开始唱戏了？”王秀秀的耳朵竖起来，整个人的心思都已经飘到门外了。

蔡小满看这里的人手已经够了，和曹家人也很熟稔，便是开口道：“这里的活已经够人了，你要是想去听戏，就赶紧去吧。”

王秀秀有些犹豫，她确实很想出去听戏，可是这里的活也不好丢下不管。

“秀秀，你赶紧去吧。原本就不应该让你过来帮忙，现在人手够了，小满由我们照顾着，你也不用担心。”一个大婶子笑道。

按照这里的习俗，王秀秀也是客，这种时候应该是去吃酒席，而不是在这里忙碌。

“那我就去啦？”王秀秀最终抵不过外头的诱惑，虽然只是刚开场，她却已经听出是她最喜欢的戏。

王秀秀看到家没有异议，又听戏已经开场，脱下身上的罩衣，一刻也不愿意耽搁，飞奔而去。

为了保证食物的绝对干净，蔡小满之前就让曹家给帮工的人，每个人准备一套干净的罩衣还有帽子。她自己本身就有，带过来就好。

食品卫生是摆在第一位的，不管食物多美味，要是看到里面夹着不干净的东西，再好吃的东西也会让人倒尽胃口。

王秀秀离去，厨房里依然照常运行。因为每个步骤都被拆分，所以大家只需要机械的动作，就可以保证了合格水平。若是再愿意稍稍用心，那味道就会更好。

忙活了一早上，大家伙早就非常的熟练，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一个大婶子道：“小满，你也出去吃个安心饭，凑个热闹吧。现在大家都很熟练了，由我看着不会出岔子，你可以去玩了。”

虽说蔡小满是请过来帮工的，可到底才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这么热闹的一天，她只能缩在这小厨房里，未免也太残忍了。

蔡小满摇了摇头，她可没有为别人工作到一半，就放下所有去玩的习惯。

只要是她接手的工作，都会认认真真的完成的，这也是她上一世哪怕不是真心喜欢烹饪，也能成为高级糕点师的缘故。

“不用了，我还是在这看着吧。”

大家见蔡小满这般认真，对她也更加有好感了。

“小满，你今年有十岁了吧？”有个婶子问道。

蔡小满不疑有他，应道：“是啊，我比秀秀都是夏天生的，我正好小她三岁。”

“我儿子也是夏天生的，比你刚好大一岁。他啊，虽然年纪也不大，可跟你一样很是能干。他学武很是有天分，才八岁就能把大人打趴下了，老人们都说他以后可以去考武状元呢。”那婶子笑眯眯道。

另一个婶子也连忙开口道：“我儿子今年十三岁了，长得特别俊俏。”

“我家的读书可厉害了，夫子说以后很可能可以考上秀才呢。”

蔡小满再傻这也听出了什么，心底有些哭笑不得，她才多大呢，搁前世还是个小学生。要是敢有点什么苗头，肯定会被老师和父母联合双打。

可在这里，都恨不得立马定亲。然后早早生娃，传宗接代。

她权当做听不明白，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左耳进右耳出。

所幸这些婶子们虽然八卦，也确实有想要把蔡小满拉回家当儿媳妇的心思，可到底知道现在还在忙碌，所以也就不会缠着人不放。

午饭的时候，蔡小满依然在厨房里解决，并没有出去一起凑热闹。

不过今天的午饭，曹家人不再让蔡小满应付过去，专门摆了一席面在厨房里。

“今天的午饭和昨晚的不一样啊。”蔡小满看到一桌子的菜，不由开口道。

今天的饭菜明显比昨晚的要精细一些，虽然依然很美味，却少了曹家人那种粗犷风格。尝一尝味道，更觉得很不相同。

“今天专门在外头请了厨子，原本是为了晚上的宴席准备的，我们倒是提前吃上了。”一个婶子乐呵呵笑道，虽说对自家的饭菜很满意，可偶尔换换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白天的时候依然是曹家人掌勺，大锅饭大锅菜，晚上则要讲究许多，跟外头酒馆一样，都是一份一份上的，也就更为精细。

相对曹家媳妇的欢喜，蔡小满反倒有些失望。并不是这桌饭菜不好吃，而是这种类型的饭菜，她从前吃得很多了，并不稀罕。虽然味道很是不同，可那种感觉是差不多的。

而曹家人这种农家菜感的饭菜，对于蔡小满这种城市长大的孩子来说，更为新鲜。

不过曹家人的好意她还是心领的，而且这些厨子确实手艺不错，饭量并没有比平时少，吃得也很愉快。

到了晚饭的时候，蔡小满终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今天的曹家格外的不同，不再像昨晚上一样排着长长的桌子，大家一起坐着吃饭。

大院子里摆上了大圆桌，主屋里也摆了几桌。桌子是用上好的布当做桌布，摆的是椅子而不是凳子。桌上的饭菜极为的讲究，最中间的是一直用南瓜以及其他蔬菜水果雕刻成的孔雀林间戏耍的模样。栩栩如生，每一根羽毛都雕刻了出来，令人叹为观止。

每一道菜都非常的讲究，摆盘很是漂亮。不是花就是鸟的，将美食和艺术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曹家人的穿着也比昨天讲究得多，昨天男子多是短打，要么袖子裤子高高卷起来，要么松松垮垮的不成型，而女子多是短裙。今天全都穿戴整齐，女子则都是不同款式的长裙，脸上还抹了粉，孩子们也打扮得粉雕玉琢。

曹家男人虽然从小练武，很小开始就围观或者一起去杀猪，血腥场面见多了，可因为白白胖胖的，没有那种骇人的煞气。稍微一收拾，即便没有多英俊，却也显得倍儿有精神。

“这孔雀可真是漂亮啊。”王秀秀一看蔡小满从厨房里出来，就来着跟自己一块了。

曹婶儿笑道：“你是没见主屋里的那一桌，那凤凰叫个好看。”

百鸟朝凤！蔡小满立马明白这是何意了。

今晚的宴席，曹家还真是大手笔啊。

没一会就明白为何如此了，曹家现在的当家人，还有王秀秀的三舅舅，恭恭敬敬的迎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那个中年男人一副高傲模样，走进来的时候，对曹家人连个正眼都没有给。

曹家人却并未计较，对他很是讨好，一看就知身份很是不一般。

“娘，这个人是谁啊？”王秀秀好奇道。

曹婶儿低声道：“他是同知的妻弟。”

同知官居正五品，仅仅一个妻弟，已经足够让曹家这种一方地头蛇恭恭敬敬的讨好。可见再如何有钱和有势力，在官员面前，也只能伏低做小。

想他爹被人打，也不敢声势，若家中有这般人物，哪里会如此？

蔡小满心底感叹，也难怪大家对权力的向往，确实十分诱人。

“婶儿，谢谢你。”蔡小满道，这种场合竟然会让她这个半大孩子去做里头的点心，虽说在饭桌上，比起其他菜式大家一般都不会怎么关注。可让她揽下来，可谓很给面子了。

也难怪之前曹婶儿和家里人闹起来，若不是曹婶儿地位不同，她不可能接下这活的。

曹婶儿微微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笑道：“这还真跟我没关系，是你手艺好。婶儿也不瞒你，起初啊就像让你做白天流水席的糕点，后来看到你做的水晶桂花糕，他们就改了主意。”

“不管怎么，都多谢曹婶儿你给我介绍了这活。”蔡小满感激道，虽然现在还没有给她大红包，可若她这么小年纪出去给人帮工，忙活两天也是拿不到昨天那几十斤肉的价钱的。

曹婶儿心底熨帖，笑道：“咱们两家就不说这话了，你怎么教秀秀，我可是看在眼里的，这点忙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个时候，曹家的开饭钟声又响起来，只是没有人高声嚷着“开饭了”三个字。相较于昨天大家吃饭时候的狂野，今天每个人都斯文了不少，虽然不至于没有声响，却也着实安静。

这种氛围让蔡小满心底有点别扭，连带对桌上的美食都没有了什么兴趣。蔡小满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制作过于精致的饭菜，虽然她也是追求精致的西点师。可来到这里之后，享受到了大口吃肉的快感，爱好已经和从前不同。

这些饭菜漂亮是很漂亮，味道也很不错，可瞧见的时候心底只是会感叹真好看啊，仅限于审美而已。没有像昨天大盆肉一样，一看口水就忍不住流下来，让人充满食欲。

曹婶儿吃了几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东西是好得很，可我咋觉得就欠了点啥呢。”

“不够痛快吧。”蔡小满道。

“对对对，就是这感觉。总觉得束手束脚的，很是不得劲。而且这些东西分量也忒少了，好像一口就能吃掉一盘。若都吃了又不妥，只能挖出一点点，太不尽兴了。”曹婶儿大大咧咧的，典型的曹家儿女。

王秀秀却觉得很有意思，她一直很向往这种整个气氛都很文雅的样子。每个人都很讲究，动作都比平时要慢一些。桌上精致的美食，让自己都跟着精致起来，不再像个野丫头似的。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若是能多来几次就好了。”

因为碍于大人物在，所有人吃饭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了昨日的热闹。

蔡小满有些失望，她实在喜欢昨天那种气氛。

不过等回去的时候，拿到了一个大红包，她就不这么想了。她这一趟来得也太值了，若是天天能如此，可就赚大发了。

回到家，蔡小满美滋滋的炫耀自己这两天忙碌的成果，就被蔡老根叫了过去。

“什么？！爹，你终于同意啦！”蔡小满兴奋不已，虽然知道蔡老根已经松动，可听到确切的答案，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蔡老根看她这个模样，最后的犹豫也没有了。

“不过你不能出面去做生意，你是个姑娘家，年纪又不大，还是莫要抛头露面的好。”

蔡小满猛的点头，她本就是个厨师，喜欢面对的是各种食材而不是人，自然没有意义。

“和外头联系的事，交给白面就好，我本身也不擅长这些事。”

蔡老根点了点头：“你切记住，亲兄弟明算账。不管你们现在关系有多好，关乎钱的事，就得明摆着来。别想着有交情，很多事就含糊过去。现在讲明白，以后才不会闹矛盾。为了些小事，失去了朋友，很不值当。”

蔡老根又说了很多注意事项，还是高氏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你真是说起来就没个完了，小满已经连着忙活两天了，你看她眼皮都快打架了，赶紧让她去洗洗睡吧。”

蔡老根这才放过蔡小满，眉间依然微微皱起，聚拢着散不去的忧郁。

蔡小满见状，蹲在他的腿边，道：“爹，有你们看着，我不会走错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