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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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牛车刚听到蔡家门口，房门就被打开，高氏立马就迎了出来，一看就知道一直在听外头动静。

“娘。”蔡小满从牛车上跳了下来。

曹婶儿把曹家送的礼递给高氏：“这是一点心意，你们别嫌弃。”

“这也忒多了吧，不过是去帮个小忙而已，这些也太过了。”高氏看到这么多肉，诧异不已，并没有伸手去接。

曹婶儿不由分说直接塞了过去：“这是给小满的又不是给你的，你不心疼她我可心疼，你不知道今天她都忙成啥了。这么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

这句话并非客气话，蔡小满今天忙得连午饭都不能好好吃，而且听跟她一块干活的嫂嫂、侄媳妇说道，小满干活那叫个仔细认真。每块糕点就跟万宝楼里的珠宝一般精致，她们都已经可以想象，到时候大家看到这回礼会有多惊讶。

阳城的满月酒、婚宴等酒席，主家都会给客人带走回礼。回礼是非常重要的，直接体现了主家的情况。

若是贵重，那么说明这家人比较富裕，对庆祝的事也十分看重。若是随意送个玩意，说明并不重视，不过走个过场。具体送的东西，也能展现出这个家到底什么情况。

每个阶层虽然都有自己的一个标准，可细节上却是可以做很多文章。

曹家人有钱，其实已经非一般平民家族。不管是财力，还是平日可以接触到的人，已经和普通百姓有所不同。可到底出身粗鄙，更上一层大人并未接受过他们。暗地里一直嘲笑他们的出身和品位，好以彰显自己的尊贵。

他们虽说也会尽量的学习与这些人打交道，可到底半路出家，很多细节上没法修正。况且他们也并不觉得自己如此有何不好，若非为了生意，也不会刻意去迎合。你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你呢。

不过这并不代表不想用打那些人的脸，说我粗鄙？那是因为我不认真，我要认真起来，那些物件可比你拥有的精致得多。

这个小小的糕点，倒是可以成为一个小小的亮点。虽然不至于因为这么个东西，就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却也让他们不至于又开始借着回礼，又是你一通嘲讽。

曹家不怕嘲讽，我有本事你奈我何。可这次是宝珠的满月酒，也就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高氏闻言，也就不再推辞给收下了。她知道自个闺女认真起来有多较真，平时家里的活倒是罢了，又没有多少活，这次要做这么多糕点，肯定就会非常耗神了。

方才她就看到蔡小满一脸疲倦的模样，作为帮手的王秀秀都已经困得睡着了，完全不像平时叽叽喳喳总是活力四射的模样。连帮手都如此，可想蔡小满会有多辛苦。前阵子赶着炒瓜子的时候，都不至于如此。

“我就不进家了，等明儿过了之后再说。”

“成，这两天你们都得忙，赶紧回家歇息去吧，我也就不跟你客套了。”高氏也没有再挽留，目送牛车远去，这才提着几十斤肉进了家门。

蔡小满还想帮忙，高氏瞥了她一眼：“都累成啥了，家里又不是没饭吃，非要这么忙活。”

“娘，就知道你最心疼我了。”蔡小满凑近用脑袋拱着她的胳膊，笑嘻嘻开口，“我今天做的水晶桂花糕非常成功，明儿我带回来，你肯定会很喜欢的。”

“你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高氏没好气道，可神情却是愉悦的。

两人刚进门，蔡小虎就蹦了出来：“三姐，你总算回来了，夫子留了功课，我……哇，好多肉啊！”

蔡小虎看到这么多的腊肠和腊肉，明明黑乎乎的丑得很，他的嘴角依然分泌出了口水。

“我最喜欢吃腊肉和腊肠了，娘，娘，明天早上咱们就蒸着吃吧。”蔡小虎其实现在就想吃了，只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秦氏也走了出来，看到高氏手里这么多东西，眼眸闪了闪：“小满真是能干啊，这阵子咱们都可以不用出去买肉吃了。”

“那也不能天天吃，这些玩意能放，隔三差五拿出来吃一点就成。”高氏心底可舍不得天天吃这东西。

腊肉和腊肠比鲜肉要贵，毕竟腊完之后就缩水了不少。起初腊肉腊肠只是为了方便储存而制作出来，现在独特的味道被很多人你喜欢，就有专门做这些拿出来卖的。

曹家的腊肉和腊肠是出了名的，比其他人卖的要稍稍贵一些。这又是他们家自个吃的，只会比外头卖的更好。

“真好啊，如果三姐能经常给人做饭挣钱就好了，我就天天有好吃的了。”蔡小虎不由感叹道。

高氏把肉挂在火塘的上头，阳城比较潮，放在火塘上肉不容易变质，而且这么挂着也不容易被老鼠光顾。曹家虽然收拾得很干净，可还是无法避免老鼠。

秦氏抿了抿嘴，却没说些什么，眼神有意无意瞟向高氏。

虽说家里和以前好像没有太大的不同，可秦氏还是敏锐到了差别。转行锔碗的蔡老根，虽说现在每日都有收入，不像以前一样，开张吃一年，一年开一次张，可赚的远远不如养蛐蛐儿挣钱。

所以他们家现在不像之前那般宽裕，高氏比从前更省了。

她心底不免有些着急，若是这般下去，她的孩子以后可就没法像小叔子一样上学堂了。小叔子自从上了学堂，肉眼可见的不同起来。

从前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熊孩子，如今倒是有了些读书人的范儿。不过才去这么短的时日，就有这般惊人变化，以后必是与人不同。这让秦氏心底的想法更加强烈，哪怕她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

高氏并没有说话，这个家是她管着的，自然比谁都明白家里的状况。

蔡小满去帮一天的忙，就有这么大的收获，确实让她很是心动。家里头现在进项太少了，现在虽说比以前省了，可挣的还是比不上花的数。

这几十斤肉带给大家什么变化，蔡小满并不太清楚，她早早就去洗澡睡觉了。明儿一大早还得早起去干活，可可不敢耽误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没亮蔡小满又出发了。这次比昨天还要早，蔡家人平常这个时候还没人起来呢。

高氏看不到牛车的影子，这才关上了门走进屋子。

“哎，这活真是太累了，还不如给人做点心，定时过来拿呢。”高氏走进房间叹道，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关注着蔡老根的表情。

蔡老根依然并未言语，高氏忍不住又道：“若是在家里，我们还能帮忙，小满也就不会那么累了。”

“一大早的，你想要说什么。”蔡老根久久才开口道。

高氏不再绕弯子，直接道：“我知道你心疼小满，可现在咱们家不比从前。若是不多点进项，只怕以后供不起小虎上学了。”

蔡老根沉默，拿起了自己的旱烟，往嘴里塞着吸了几口。其实里面并没有烟草，不过是过个嘴瘾罢了。

他是这个家的主要经济来源，自然清楚现在和之前收入差别。

“老大媳妇的肚子也该有动静了，她是个心眼多的。虽说对大江好，可到底缺了大嫂的气度，一心就想自个的小家。她现在没孩子虽明说，可话里话外都透着，以后也想让自个孩子上学的意思，觉得比起小虎，咱们对大江还是有所亏欠的。”

高氏低声道，她对秦氏心底的想法很是清楚。她在娶回这个媳妇的时候，就曾经犹豫过。因为对方很精明能干，如此正好弥补蔡大江的憨直。

可凡事有两面，这样的人又多计较，最怕吃亏。当长嫂撑家还是不够格的，就跟蔡大江是个好哥哥，却肩负不起长子这个重任一样。

他们决定让蔡小虎去学堂，也是想让他多学点本事。以后就能独立生活，省得他们管不了事或者是不在了，这大哥大嫂撑不起这个家，到时候还起了间隙。

有了本事就不愁分家，到时候小日子还能过得更好，也不会影响兄弟之间的感情。而蔡小雪和蔡小满，两个都是能干的，当初很担忧蔡小满，已经想好若是不成让蔡小虎养着。

如今看来，她却是最不用愁了，几个孩子本事最大的便是她，至少以后不怕没饭吃。

蔡老根和高氏现在虽然还处壮年，却已经早早为孩子们做打算。他们虽说更喜欢一家在一起的日子，可也知道很多事不能强求，一切以每个孩子本身为先。

“咱们家现在这状况，还真撑不起第二个了，是得找到新的进项才行。”

蔡老根将旱烟收了起来，久久才开口道：“这事等小满闲了，咱们从长计议吧。”

高氏闻言，立马明白蔡老根这是同意了，心底顿时舒了一口气。好日子过惯了，还真是回不去了。尤其知道有法子挣到钱的时候，更是没法甘心让日子过回去。

这边的蔡小满还不知道她爹已经松口了，原本曹婶儿打算带着她到曹家再吃早点。可为了赶时间，蔡小满提议直接在街边买些吃的，趁着赶路这段时间把早饭给吃了，省得到时候还得耽误。

虽说阳城的宴席都是在晚上才开始，可曹家这次大办，从中午就开始了，一直流水席吃到晚上。和水晶桂花糕不同，那个是有定量的，不过比发出的请柬多出一些而已。那些不请自来的，只是来吃饭的，是没有回礼的。

而当天摆在酒席上的桂花糕则不同了，是每一桌必备的，具体会消耗掉多少，谁也不清楚。

阳城的宴席非常讲究热闹，大户人家往往不仅仅宴请自己的亲朋好友，还会对外开放。只要愿意来，就能过来吃，人越多越热闹，这兆头就越好。宴请的时间越长，说明这一家人的财力越雄厚。

阳城现在最为轰动的一次宴席，莫过于当初阳城首富沈家嫁女，当时可是摆了七天七夜的宴席。而且席面非常的好，全都是大鱼大肉，当时摆了整整一条街，不管是谁都能过来吃。

阳城虽然富裕，可大多数小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是比较清苦的。更别提那些从乡下来找活，平日连饭都吃不饱的人，那酒席上的饭菜，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的。

所以整个阳城的小老百姓都涌过去了，官府为此还专门派了捕快和镇守的兵将去维护秩序，生怕出了什么事。那段时间整个阳城的人都吃得满嘴油，接下来一个月吃白菜萝卜，打的嗝还能闻出肉味来。

谁也不知道那几日的宴席花费了多少钱，自打那以后，不管那些有钱人怎么炫富，即便在水里扔金箔，大家都觉得再富也不过沈家。

这种宴席非一般人家能撑得起来，即便不过是一天功夫，那花的钱也令人咋舌。

曹婶儿见蔡小满这么懂事，心底越发心疼：“那也没这么要紧，糕点主要是供给晚上的家宴。白天的，也不是非上不可。”

晚上的宴席才是正式的，比白天流水席更为讲究。这些人都是亲朋好友，是有定数的。

“反正在车上也没事干，而且东街头那家油饼特别的好吃，平日我们都起不来这么早，每次醒来的时候得排好长的队也不一定买得上，今天正好可以尝尝味道。”蔡小满笑道。

东街头油饼摊子是出了名的，但是只卖早点，每天固定卖那么多的量，卖完就收摊。想要吃就得早早起来，晚了就没有了。

蔡小满是听胖球说起过，她虽然现在喜欢吃，可让她一大早爬起来去找美食，她还是宁可多睡一会。

“啊，我也听过，听说摆了好多年了。当年皇上微服私访的时候，就曾吃到过，连他这样的真龙天子都赞不绝口呢。”王秀秀也兴奋道。

“不过是个传闻罢了，就你们这些小孩子家家的会相信。皇上是什么人，听说出个远门就要带几十个厨子，那些御厨全都是顶级高手，他怎么会馋这么一口。”这个流言虽然传了很多年，可高氏并不相信，“再说了，皇上怎么可能会吃外头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脏东西。”

不管是不是有这件事，能被挑剔的阳城人推崇，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反正也在必经之路不远，便是决定去买了尝尝。

一大早的，那摊子刚支起来，出炉的第一锅被蔡小满一行人买到了。

放到嘴里一咬，大家伙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虽说还烫得很，也忍不住很快速的消灭了一个。

“哇，真是名不虚传啊，这也太好吃了。”王秀秀忍不住开口道，又去抓了一个油饼。

又香又酥，咬一口满嘴油香，却又不会油腻，还带了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浓郁味道。

油饼有巴掌那么大，外头是用面粉裹着的，里头是红豆馅儿。

“好吃是好吃，就是贵了点。”曹婶儿也吃得停不下来，可想到价格也忍不住感叹了一下。这比普通的饼子可贵了三四倍呢，虽然也值得，可到底不能天天吃。

“这面里头放了一点牛奶，所以才会这么贵的。”蔡小满开口道，油炸的面里放了牛奶，不仅没有破坏它本身的香味，还有种特别的口感。这里头的比例和火候等是非常讲究的，能制成如此美味，绝对是独门手艺了。怪不得会有那样的传闻，确实是厉害。

“牛奶？”曹婶儿诧异，“我就说和普通的面炸出来不一样，原来是这么回事。”

蔡小满在品尝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呈现了如何制作的程序和比例等等。心底不由赞叹这些人的巧妙心思，其实手法和普通的油饼没有太多差别，关键都是在细节上。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哪怕手把手教导，不同的人同种食物同种方法都会做出不同的味道，厨艺就是这么玄的玩意，这也是它的独特魅力。

吃完油饼，蔡小满心底非常满足，整个人精神百倍，一来到曹家第一件事就去看昨天做的水晶桂花糕。

经过一晚上，水晶桂花糕已经成型，只需要蔡小满看过，放入盒中即可。

看到实物，蔡小满这才放心下来。她虽然对自己很自信，可不到最后一刻出炉，心底都是放心不下了。谨慎起见，她依然拿出一个品尝。

就是这个味！

“可以装起来了。”蔡小满彻底放下心来。

昨天帮忙的一个曹家大婶笑道：“方才我拿出来给大家伙看的时候，都不相信是我们几个做的呢。”

她们虽说是家里头厨艺最好的，可平常做的饭菜可都跟昨天一样，那都是得用大盆装的，哪里做过这么精致的玩意，也难怪大家伙不相信了。

“婶子和嫂子们都是心灵手巧的，只不过以前没机会发挥罢了。”蔡小满笑道。

“就喜欢你这嘴甜的！”谁不喜欢听好话，大家闻言都乐了起来，工作氛围非常的愉悦。

她们也没有多废话，听到蔡小满说已经吃过，便是开始着手今天的糕点来。今天过来帮忙的人，比昨天还要多。

蔡小满依然采用分工合作的流水线方式操作，她负责全程把控，如此大大的提高了效率。尤其有了昨天的经验，一切进行的井井有条。

满月酒非常的热闹，很多听到消息的人都过来吃酒了。桂花糕一盘一盘的送出去，听到外头的人非常喜欢的时候，蔡小满觉得浑身都有劲，怎么都不觉得累了。

“我听说今天的人可多了，外头那叫个热闹，还请了舞龙队和戏班子呢。”王秀秀向往不已，眼睛都冒着光的。

蔡小满虽然早就知道曹家人是有多重视，可闻言还是惊讶了一番，这就算是在上一世，一个满月酒也没有几家办成这样啊。

“宝珠真是个幸运的孩子，能投到你们家来。”

因为已经进行了一会，大家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虽然非常忙碌，却也能分出神来唠嗑，手上的动作还不断。

“可不是吗，不是我说，整个阳城估摸都没有几家能像咱们家重视闺女的。”一个婶子开口道。

“最重要是宝珠也是个有福气的，这次大办也不仅仅是庆贺家里终于生了个女娃，还有也是因为家里头又进一层了。”

曹家的媳妇们都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非常庆幸能嫁到这个家里来。

其实在嫁过来之前他们还是很担心的，因为外界对曹家什么说法都有，很多都不是咋好的。说曹家的男人特别粗俗，喝多了还以打女人为乐。把人打死了，还跟杀猪一样开膛破肚，总之传得可玄乎。

这些传言听起来虽然很不可信，可曹家人确实是好斗的。从前为了争地盘，全家人拿着菜刀上阵，这可是真有的事。

曹家从前不过是个杀猪佬，虽说家境还不错，可今天的家业可不是普通的杀猪佬就能有的。阳城繁荣，里头的猫腻也多得很。每条街每条箱子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和势力，想要混口饭吃，倒也不难，只要守规矩就成。

可是想要混出头来，想要更上一层，那可就不容易了。曹家就是靠着一群人一把子力气，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路来。

如此一来，也让他们的名声不好，与残暴挂了勾。

可当她们嫁过来，才知道曹家有多好，家里的规矩特别的严。家里的男人敢打女人？第二天立马家法伺候，那打得叫个狠，皮开肉绽也不为过。

对女人也没有诸多束缚，非常的开明。只要你想要做什么，只要不违背家规，那都是可以的。想要回娘家，打声招呼就能回去了，还能带回去一堆的礼。

不过若是谁干出偷汉子等丑事，那受到的责罚也比普通人家要严苛。

这种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成婚了就想好好过日子的。所以大家满意极了，家里头有合适的女孩，都想介绍过来一起享福，只是想要生女娃娃就很难了。

王秀秀不解：“更进一层是啥意思？”

曹家的媳妇们对视一笑，笑容里透着神秘和骄傲。

“咱们家要有人当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