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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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矮瓜娘揪着矮瓜的耳朵，矮瓜爹则跟在后面低着头一脸不虞。三人一起进了蔡家，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矮瓜一进到蔡家，顿时更加窘迫了。他一边护着自己揪疼了的耳朵，一边叫着：“娘，娘，我们快回去吧，你别来找满姐，跟她没关系。”

“你再嚷嚷，我就把你卖了！”矮瓜娘呵斥道，矮瓜一听这话，顿时不敢再吭气了，这句话对他来说是最可怕的威胁。

“大妹子，这是怎么了？”高氏一脸诧异的迎了上去，不明白这一家三口这是唱的哪出。

矮瓜娘一脸铁青，面色很难看，目光恶狠狠的：“大江娘，我们街坊邻居这么年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都是有啥说啥的。今儿拐弯抹角的话我也就不说了，我就想问问你们家小满，这些天带着我们家矮瓜到底干啥事去了？我们家矮瓜人单纯，容易被人往沟里带，都是一块长大的，可不兴这样的。”

“啥？你这话是啥意思啊？”高氏一头雾水，见这架势就知道今天这事怕是不小，便是回头问秦氏：“小满哪里去了？”

“娘，我也不知道。她自打病好了之后，又跟从前似的，经常跑出去玩儿。因为没耽误事，所以我也没有多问。。”秦氏放下手边的事，也走了过来。

蔡小满以前就经常一个人跑出去玩，她虽然傻可了饭点都知道回来，所以家里头也就没人管她。巷子里的孩子们基本都是这么长大的，只要知道回来，平时去哪都不怎么管。只是会叮嘱别跑远了，否则被拐子给拐走了，就会被打断手脚，永远回不来了。

高氏心底不高兴秦氏这个做大嫂的成天在家，可家里啥是都不知道，真真不知道成天在想些什么，却也没有在外人给她下面子。

“大妹子，你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啊？别这含含糊糊的，一来就先骂人。”

矮瓜娘拿出一个竹筒子，一面竹节上开了个小口子，大小只能放一个铜板。竹筒子已经裂开了，轻轻一掰开，就能看到里面的钱。

“你看看，这是我从矮瓜身上搜出来的。我从来没给孩子这么多钱，可他却不知道哪里拿到的，怎么问都不肯说。这些天他都是跟你们家小满混一块，肯定是你们家小满不知道带他去干啥了。”

高氏微微皱眉，从这话语里听出了点什么。

矮瓜家里啥状况他们这些街坊邻居都很清楚，孩子太多，越生越穷。这么多钱别说矮瓜身上不可能有，只怕这个家里一共加起来都没这么多钱。

这里头肯定是有问题的，一个孩子哪里来真么多钱？不是偷就是抢啊。

可是，这跟他们家小满有啥关系？这么气势汹汹的找过来，分明是在指责他们家小满带坏了矮瓜。

高氏本就护犊子，况且这种事若是被甩过来，那话可就难听了。

“矮瓜娘，你今儿过来，敢情是觉得我们家小满带着你家矮瓜去做啥坏事，才得的这些钱？”高氏的脸色非常难看，声音都往下沉了。

“我们家矮瓜最是听你家小满的话，连我这当娘的都要靠后。平日里他最是老实胆小，根本没这本事弄到这么多钱，肯定是你们家小满带着我家矮瓜不知道干啥事去了。你们家小满自打开了窍，心思可就多了起来，你应该好好管管了！”

高氏听这话心底的火气蹭蹭蹭往上窜，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怒道：“矮瓜娘，你这话啥意思，你给我说明白了。”

“啥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家矮瓜是个好孩子，虽说没啥本事，可也不能给带坏了！你家孩子要是不能好好管家，我帮你！省得以后带累我家孩子。”

“什么叫我们家小满带坏了，哦，你家孩子突然兜里有钱了，你就怪到我们家孩子头上。你咋知道就不是你家孩子，自个不知道去哪里偷鸡摸狗了？以后你家孩子拉不出屎，是不是还怪我们家不给他抠啊！”高氏再也憋不住，直接嚷了起来。

“不是你们家小满还能是谁？谁不知道这条街的孩子最怕的就是她。我家矮瓜最是乖巧，整个巷子谁不这么说？他不可能去做那些事，只会是别人带着的。”

“我呸！就冲你这当娘的一有事就是别人的错，你这孩子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娘，不是这样的，我这些钱不是偷来的！”矮瓜听到这话，心底更加焦急了。眼看两家人就要吵起来，也不管耳朵快疼得好像要掉下来，连忙喊道。

秦氏也连忙将两人分开，劝道：“娘，婶子，你们先别急，咱们先把事情闹明白。”

“这还有啥好问的，肯定是你们家小满带着我们家矮瓜去偷东西了。我们家矮瓜干啥都不行，没有你们家小满，能偷到这么多钱吗？”矮瓜娘的口水直接往秦氏脸上喷，把秦氏恶心坏了，当场就反胃，差点没给吐了。

高氏直接将秦氏扒拉到后面，自个站上前对峙：“哟呵，你自己没把自己儿子管好，倒是赖到我家头上了。你们家缺钱，我家又不缺，我们家小满才不会去干这偷鸡摸狗的事。怕是你们家孩子，故意引着我家傻妞去偷东西吧！呵呵，我还没找你，你反倒赖上我们家了！”

“我家是没你家有钱，可我们也不是那无赖。不知道谁小时候看到别人有好吃的，就直接抢过来！”

“呵呵，那我也不像有的人，说什么尝一口啥味道，结果直接用口水被舔一遍，让人没法继续吃了。”

“……”

气氛剑拔弩张，新账老账全都翻了出来，把两人还不会走路时候的糗事都往外喷，撸起袖子插着腰对骂，一副随时要干起来的样子。

矮瓜夹在中间那叫个急，再也忍不住嚷道：“这不是我们偷的！是我们赚的！”

“赚什么赚！你个屁大孩子做啥能赚这么多钱，要是钱这么好赚，这天下就没有穷人了！”矮瓜娘直接上手抽他的屁股，一边打一边骂：“我们家是没啥钱，可我们从来不偷也不抢，就算饿死也不会跟人伸手。你这孩子倒好，尽是跟人学坏，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蔡小满得到消息跑回家，一进门就看到矮瓜娘追着矮瓜抽，拇指大的木棍，抽得啪啪响，把她看得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二话不说连忙上前将矮瓜娘拦住：“婶儿，你这是干嘛呢。”

“小满，你回来的正好，你来说说这些钱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带着矮瓜去偷的？！”矮瓜娘见到当事人，这才收手。她孩子是被带坏的，真正坏的那个好好的，她的儿子可不能白遭罪。

“你当我是死的啊，在我面前威胁我家小满。”高氏听这话不乐意了，“小满别怕，你尽管说实话，别被吓到了。”

“这些钱确实和我有关系……”

蔡小满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矮瓜娘高声吆喝给打断了。

“看看看，看我说的对吧。街坊邻居们，你们都听到了，是蔡小满自个承认的，可不是我逼她的。”

巷子里向来是哪里有热闹，就不会缺围观群众。矮瓜娘揪着矮瓜的耳朵上蔡家的门，没一会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不少人都专门跑过来瞧热闹，手里还不忘一边做着自己的活计，干活看热闹两不误。

高氏脸上有些挂不住，斜了蔡小满一眼：“你跟矮瓜好是一回事，可也不能啥都扛下来。”

“高秀梅，你这话啥意思，怎么现在你闺女都已经自己承认了，你还想赖账不成！”矮瓜娘指着高氏怒道。高秀梅是高氏的闺名，两人娘家离得不远，算起来还是一块儿长大的，所以矮瓜娘知道她从前叫什么。

高氏冷哼：“李三妞，你也别啥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扣，我高秀梅可不是好欺负的！”

两人又开始争吵起来，一副要干架的模样。别看矮瓜娘瘦瘦小小的，站在又高又壮的高氏面前一点也不怯。反倒是一块跟来的矮瓜爹，就站在一边跟个隐形人一样。

其实他是不耐烦找上门的，但是这事实在不小，所以才过来了。结果都是一群老娘们，那蔡老根到现在也没动静，只能让自己娘们冲锋陷阵，自个躲在后头了。

蔡小满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连忙开口：“这钱不是我们偷的抢的骗的，是我们卖瓜子挣的！”

“啥？卖瓜子挣的？”

两个撸袖子就要开干的两个女人，顿时都停了下来，异口同声道。

“你们要是不信，你们到栖乐桥那边问问，是不是有叫蛮牛香瓜子的，那就是我们之前卖的瓜子。”

几个孩子自作主张给瓜子起来名字，还溜了一句广告词：“蛮牛香瓜子，嗑完顶呱呱。”

她知道的时候，已经在那片打出了点名气了。

蔡小满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会瞒不住，巷子里的人个个消息灵通，跟朝阳群众似的。为了安全她不会让一群孩子跑太远，省得出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遇上熟人的概率会很高，到了那个时候，就根本藏不住了。只是没有想到会暴露得这么快，她的钱还远远不够呢。

话一说开，蔡小满没有隐瞒，将事情的原本道出，只是将去顾怀瑾家这些细节给省略了，省得外面的围观群众又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你这孩子，做了这么个大好事怎么还藏着掖着，瞧瞧，被误会成什么样子。”高氏瞪了她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心底总是惦记着别人。”

“娘，这不是之前你们不同意，这才偷偷试试。娘，你不生气啦？”

“生什么气啊，你是热心肠的好孩子，心底知道惦记着别人，娘高兴还来不及呢。”高氏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的看向矮瓜爹娘。

这话是说给矮瓜爹娘听的，我闺女想要提携你们，让你家能好过点，你们还冤枉她，臊不臊！

矮瓜爹娘顿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就上门骂人，确实是他们没理。

“你这小子，怎么不早说啊！”矮瓜娘拍了一下矮瓜的脑袋，一副恼怒模样。

矮瓜抿着嘴没说话，心底觉得难受极了。这本来时他们蛮牛帮的秘密，现在因为他给捅出来了。他本来就是帮里最没用的，现在好了，以后更加没法立足了。

蔡小满连忙解围道：“婶儿，这是不怨矮瓜，是我让他别说的。我爹娘不想让我辛苦去操心挣钱的事，可我又不想浪费自己手艺，所以才偷偷跟矮瓜他们一起干了这些事，没有想到让你们误会了。”

“刚才都是婶儿不好，乍一看这么多钱，实在是被吓的了。这孩子啥又不说，还以为你们是干啥见不得人的事了。小满，你不怪婶儿吧？”

蔡小满笑道：“婶儿也是怕我们走错了路，所以才急了些。您这是关心我，我怎么会怪你呢。”

“瞧瞧这张嘴，真是甜得很。小满果然是有大福气的，一开窍又能干又会说话。”矮瓜娘笑眯眯的夸赞着，方才找麻烦的样子完全不见了。

高氏冷哼：“要不是我们小满命大，就刚才你们那样，怕她早就被吃了。”

“秀梅，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没啥恶意，就是急啊。”矮瓜娘上前挽着高氏的胳膊，“我们家矮瓜和你们家小满都是好孩子，我也是怕两孩子一时想岔了，现在不管教，以后可就难了。”

“呵，我们家小满可不敢跟你们家矮瓜一起，省得教坏了他。”高氏没好气的翻了个大白眼。

矮瓜娘并没有被她的冷脸下走，依然笑眯眯的套近乎：“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家矮瓜要不是有你家小满罩着，早就别外头那些坏小子给欺负死了。秀梅，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回头榕树口那戏班子开了，我给你占座成不？”

榕树口旁有个简陋的戏台子，时不时会有戏班子过来唱戏。每次人山人海，想要占个好座位很是不容易。高氏非常喜欢看戏，每次为了个位置，差点没跟人打起来。

矮瓜娘别看长得瘦瘦小小的，抢座位那还真没几个人能比。

“哼，下次你再给我没闹明白，就把事推别人身上，看我还理你不。”高氏斜了她一眼，语气明显和之前不同。

“那还不是我跟你好，所以才会憋不住话吗，别人我还不稀罕吵呢。”矮瓜娘笑嘻嘻道，随即又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还记得一枝花不？”

“谁能不记得那个女人啊，当初我还是姑娘的时候，跟我最不对付了。”

“前阵子我回娘家，听说她啊丢大人了……”

两个原本在前一刻还吵得要干架的两个人，凑一起开始说起八卦来，根本看不出刚才恨不得把对方怼死的模样来。

这才是真·塑料花姐妹情啊。

一直当做背景板的矮瓜爹这个时候走了出来，问道：“小满，你们卖瓜子真能挣这么多钱？别不是你为了照顾矮瓜，才给这么多的吧？”

“叔，这都是矮瓜自己靠本事挣的，其实也没有多少，只是他一直攒着所以瞧着才比较多而已。”

五个孩子里，矮瓜是控制力最强的人。其他孩子一拿到钱，就开始买买买，给多少当天都给用完了。唯独矮瓜，几乎没怎么动过。即便花钱也是为了请几个兄弟吃点东西，感激他们平时的照顾。

他心心念念想要买纸笔画画，这次要不是因为快到中秋了，他见别的孩子都有好吃的，他们家什么都没有准备。看自己弟弟妹妹可怜兮兮的样子，于心不忍才拿出几文钱给他们买糖果，结果就出事了。

先是被逼问哪里来的钱，然后就搜到了他的这个竹筒。他记得他们蛮牛帮的规矩，所以怎么都不肯说，结果就闹了这么一出。

他平时都跟着小满玩，听她的话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再加上两家平日关系也很不错，所以他娘第一反应就是去蔡家寻个说法。

矮瓜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就那么点瓜子，能挣几个钱啊？蔡小满是啥样子的人，他们都很清楚。别看是个女娃儿，别男孩子还要仗义大方。从前傻的时候就已经这样，有啥好吃的都会分给他们的娃儿。现在不傻了，更是明里暗里的帮衬。

“叔，你放心吧，我自个也没钱，哪里有钱白给矮瓜啊。”

矮瓜爹心底还觉得不妥，可肩上的重担压得他放弃了追问。矮瓜现在能挣钱了，那就少管一个人的口粮。家里那么多张嘴，能少负担一个肩上的担子也能轻点，而且这钱还不少，家里的境况也能跟着好些。

蔡小满看矮瓜爹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到了什么。看着矮瓜羞愧之后又有些兴奋的样子，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并不知道自己的钱怕是已经被爹娘惦记了。

这也无可厚非，辛苦养这么大，不就是为了后头享福，能挣钱了给家里补贴也是应该。只是矮瓜想要花钱去画画，家里怕是不会同意。画画非常的花钱，笔、纸还有墨，哪怕是最差的，像矮瓜这样的人家也是没法支付的，有钱也舍不得花在这种吃不了穿不了的东西上。

这里不像后世工业发达，那些颜料都是天然提取物，成本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这世里，普通百姓人家里想要出个大家实在太难了，哪怕再有天分，没有后天的土壤，没开始生根发芽就已经夭折了。

说到底还是要挣钱啊，蔡小满心底感叹，若是她有钱，肯定不会看这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就被这样埋没的。

可蔡小满很快就没法去管别人了，矮瓜三人一走，高氏直接就把门给关了起来，脸色十分暗沉。

“蔡小满，你倒是能耐了啊！不让你出去做生意，你就给我背地里偷偷摸摸，是不是翅膀长硬了，就不听爹娘的话了！”

蔡小满心底咯噔了一下，刚才看高氏笑嘻嘻的，还以为看在钱和矮瓜爹娘感激的份上，会把这事带过去呢，没有想到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的，我就想靠自己的本事挣点钱，为家里做点事。而且我真的很喜欢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被大家喜欢的感觉。”蔡小满哀求着，心底依然抱着希翼。

她现在年纪还小，又是一个女孩，没有家里人的支持，必是会寸步难行。这里和上一世不同，太多的规矩和约束，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就可以完成的，她的性别在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劣势。

“你这孩子主意怎么这么大，都跟你说了这事不成，你怎么就是不听？我们当爹娘的还会害你不成？肯定是觉得这事不妥当，才不会让你去做的。”高氏深深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

“娘，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我真的很想去做。”

高氏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性子，真是接了我们高家的，跟你舅舅们一样一样的，倔得很。认定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娘，你这是同意了？”蔡小满听出话语里的妥协，眼睛顿时一亮。

高氏白了她一眼：“我说什么没用，你爹不同意，就没辙。”

蔡小满顿时又蔫了：“娘，你说爹为啥不同意啊，我才不信因为什么官太太的理由。”

“你爹的心思我哪里知道，他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不过这么多年他也没错过，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高氏见蔡小满一脸失望，叹道：“我去帮你说说看吧。”

“娘，你真是太好了！”蔡小满扑上去，用脑袋蹭着她。

高氏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孩子，自从开了窍，就越发喜欢粘人了。”

可事与愿违，哪怕高氏亲自出马，蔡老根虽有了些退让，可结果依然不尽如人意。

“你就卖到中秋吧，以后就别再做了。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就跟我带着大将军走场子。”

大将军已经正式养出来了，开始亮相人前去厮杀。秋天，正是斗蟋蟀的最佳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