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羽在辽东接到朱元璋传召他回京的圣旨后,一刻都來不及等便动身往京城赶。他心中焦急,多半是因为担心怜香,倒不是想着其他事。
只不过,在出发前,叶羽拜托了岚琴,让她带着自己的书信赶到北平燕王府,务必将书信交到朱棣手中。
当时叶羽还补充了一句:“岚琴,我知道让你替我送信是委屈你了,但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信得过的人。还有,你千万谨记,如果你到了燕王府,发现四王爷不在,不管他去哪儿,你都要尽速追上他,把信交到他手中,”
岚琴心中虽然疑惑,但她十分相信叶羽,也就沒有多问什么。
“好。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把信送到。要不,我派几个人跟在你身边吧,我也放心些……”
叶羽笑笑,摇头道:“不用了。我身边有阿澈和笙儿跟着就好。这一路赶回京城我不想有一丝的拖延,所以人越少越好。”
岚琴理解他现在想要赶紧回京城的心情,于是瘪了瘪嘴,道:“知道你担心你家公主。”
叶羽微微一笑,凝眉道:“京中风云已起,有些事还是要尽力筹谋一番。”
叶羽这句话中的深意,岚琴当时并沒有太明白。但叶羽却从得知太子朱标死讯的那一刻开始,便在心中做起了打算。
他了解历史,知道历史上下一步是如何发展的,所以他也很清楚朱元璋醒來后指定的继承人是谁。
但叶羽却不希望事情按照既定的历史发展,原因有二:其一,靖难终会爆发,朱棣还是会靠自己的力量得到皇位;其二,蓝玉会死,朱元璋会一刻不停的猜忌下去,在这条暴戾的路上越走越偏执。
叶羽深知,自己出身燕王府,按照朱允炆登基后削藩的手段來看,自己几乎不可能不被他猜忌。其实若只是叶羽一人倒是还好,可如今他与怜香共同的未來,却禁不起皇权的打压。
况且,若顺着历史发展下去,蓝家必然会走上倾覆之路,届时石头会怎样……叶羽每次光是想起这件事就心中发冷。
若是如此,不如现在尽早筹谋,毕竟自己是穿越而來的人,或许能够改变这段历史也未可知。
只有现在让朱棣成为储君,才可能改变后续所有的发展。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羽写了那封信交给岚琴,托她带给朱棣。信中其实也沒写什么,只是叮嘱朱棣千万沉住气,无论因为任何理由都不要动身进京。
此时,叶羽已回到皇城,他和怜香并肩坐在坤宁宫的长廊上,任由怜香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你可知,这段时间我有多想你。”
叶羽听着怜香低低的声音,叹息道:“我知道,我一得到消息就昼夜不停的赶回來。只是,还是耽搁了这么几天。”
怜香伸手握住他的衣袖,道:“见到你,我心里就安定好多。”
“父皇身体如何。可有些好转。”
怜香怔怔听着叶羽的话,感受着他语气中的关心,不禁心中一暖,继而又觉心寒。
“还是那样……父皇病倒这些天,宫外官员每日都吵着有要事禀报陛下。而宫中……”她稍稍停顿,压抑着语气中的失望和气恼,“宫中嫔妃,每日來问安,言语中也多有试探,试探父皇是否有确立新的储君人选……皇兄才刚刚病逝,父皇也还在重病,这些人,她们心里惦记着的,竟只有这件事吗。”
叶羽静静听着,他垂下眼眸,道:“不是听闻,宫中的各位娘娘们,其实每天都很伤心的在哭么。”
“呵。”怜香轻蔑的笑一声,道:“她们哭的是她们自己吧。她们是在提前担心,若父皇有个三长两短,她们的未來会怎样罢了。这偌大的后宫中,又有几人是真心关心父皇的。”
叶羽沉默不语,只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怜香却又笑了笑,无奈的说:“父皇待她们,也并非真心……这也不过就是因果循环罢了。”
叶羽不置可否,只说道:“其实人的心很小,父皇此生与母后伉俪情深,怕是对其他娘娘,也就多有疏忽了。”
怜香明白他的意思,突然问道:“四哥为什么沒同你一起來。父皇病重,以四哥的性情,他一定会急着赶回來侍疾的。”
叶羽微微沉吟,道:“是我拦着他,沒让他回來。”
“你。”怜香不太懂叶羽的意思,抬起头看向他,问道:“你为何拦他。”
叶羽低了低头,道:“我有我的一些考量。虽然此时进京,看上去于孝道上完全合理,但是细一想,就会发觉有很多不妥。”
怜香想了想,不解其中细节,便问:“什么不妥。”
“四王爷身为边疆重城的藩王,身负藩理政务及戍边北境的重责大任,父皇曾有明旨昭告天下,严令藩王无诏不得随意入京。这虽然是一道看上去十分不近人情的旨意,但毕竟已经是明诏天下的圣旨。如今,父皇虽缠绵病榻,但他并未下旨允许藩王随意入京。若这个时候,四王爷赶回京城,便是违抗圣命之罪。”
“可是……父皇生病,四哥想要入京探望也是情理之中的啊,”
叶羽笑着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即便藩王在此时入京,父皇醒來也不会责罚他们,顶多指责几句让他们返回封地罢了。而此事却也沒有看上去这般简单,如今朝中局势大变,藩王在这关口进京,待父皇醒來后,最先想到的不会是他们的孝心,而是他们的野心。”
怜香听到叶羽这么说,一瞬间皱起秀眉,道:“这话怎么说。大家入京探望父皇,怎么还扯到野心上面。”
叶羽眸色深沉,道:“大凡帝王,多多少少会有些许猜忌之心。我刚刚已经说过,如今朝局和往日大大不同,其中关节,就在于太子殿下薨逝。往日嘛,若陛下有个病痛,藩王擅自入京探望,陛下也不会想到别处去。可如今,京中已无太子,若哪个藩王皇子在这个关口擅自入京,那么陛下最先反应过來的,必是与储君之位有关,”
怜香怔怔听着叶羽的话,心中只觉得有一丝凉意升起。
“历朝历代,只要跟党争和夺嫡牵扯之上,那就必然不会是一件轻易得过的小事。从前不同,太子殿下身居储君之位二十五年,朝局一向稳固太平,藩王们成年便会就藩,大多数心中也就沒了这份念想。可如今……”
怜香沉默,秀眉紧紧皱着,其实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叶羽所言并不错。
夫妻二人沉默良久,怜香才终于缓缓说道:“所以你才会劝阻四哥,让他待在北平,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叶羽点点头,道:“是,”
“此时入京的藩王,便会大大折损了在父皇心中的印象,也就与储君之位无缘了,是吗。”
“是,”
“所以你阻拦四哥,让他不要冒进,也是为了保住他在父皇心中的贤德之名,是吗。”
“是,”
“所以……”怜香停顿了下,最终咬咬牙,低声问道:“你想要帮助四哥坐上储君之位吗。”
叶羽听到怜香这样问,心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扭头看向她,深邃的眼中看不出太多情绪,却让怜香捕捉到了一丝愧疚。
怜香见他这样,心中也就确信了。
“为什么。”怜香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尽量平静的问:“你为什么要让四哥争这个太子的位置。你又为什么一定要置身其中。”
叶羽依旧沉默,他不知该如何跟怜香说明,难道要告诉她,迟早朱棣要做皇帝,现在就成为储君可以免去日后流的那些血吗。
“其实也沒有什么原因,我只是这样想罢了。”
怜香静静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日渐坚毅的神情,她在心底又生出许多气恼和无奈。
怜香知道,叶羽心里有一些什么在悄然改变,而她也清楚的明白他的改变是因为什么。因为他做了驸马,卷入了这个他原本极力逃避的朝堂。
两个人又沉默了片刻,怜香才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沉默:“你刚回來,要不要先回飘香宫休息。”
叶羽笑道:“休息倒是不必了,不过倒是该清洗自己一下,怜儿,你这些天定是都守在坤宁宫了,该休息的是你吧。”
怜香握住他的手,道:“你回來了,我心中稍稍安定,父皇这里让陈公公先伺候着,我要走一趟各宫,稳定一下宫中的人心,”
叶羽赞许的点点头,夫妻二人携手向外走去,他道:“我也该去六部中走一趟,很多事该办就要办,不能总拘泥形式,全都等着御笔朱批的话,那国家不用运作了,”
“你插手六部的事,我怕他们会为难你……”
听到怜香关切的声音,叶羽却道:“不怕,我有父皇的明诏在手,他在旨意中许我紧急时刻便宜行事,我猜想,父皇下这道圣旨时,也是怕自己会突然身体支撑不住吧,只是……”
叶羽微微轩了轩眉毛,心中沉吟,老朱竟真的这样信得过自己这个女婿。他连儿子都不让随意入京,竟会让女婿插手处理紧急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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