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朱允炆不等他出门,就带着山寿和礼部尚书陈迪堵到了家门口。
天子屈尊造访,委实让沈若寥吃惊不浅。朱允炆特意给他带来了一身新打的战甲,取笑他道:
“这一回,你在它就得在,可不能再丢盔弃甲了啊。”
“绝对不会了。我还带着钟可喜去了?”
“那当然,他必须得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对了,朕还有一样东西,要委托你带给大将军。陈爱卿,”
陈迪听到天子喊他,便把随身带来的箱箧放到天子面前的桌上打开。紫檀木,黄丝缎,里面躺着一把镶金宝剑,通体雕饰着飞龙在天的镂纹。
天子微笑道:“若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若寥轻声答道:“尚方宝剑。”
朱允炆颔首道:“朕考虑过了,大将军屡战屡败,每每都是因为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误了战机。其实他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皇爷爷曾经多次派他出去练兵,和太傅大人一样,他的表现一直不错,也很令皇爷爷满意。特别是那次,朕派他出兵河南,袭取周王府,将五皇叔带到京师。那一次任务他完成得何其干净漂亮。大将军本来是有足够的才能的,为什么一到了战场上,就像变了个人呢。朕想来想去,明白一定是朕给他的权力还是不够。本来,‘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大军在战场之上,主将应该有一切决断的专权。大将军权力仍轻,心存顾虑,焉有不败。所以这一回,朕要你把尚方宝剑带给大将军,同时向他宣告朕的口谕:凡尚方宝剑在处,大将军拥有一切先斩后奏之权,诸事以军情战机为上,莫以朝廷策令为念。”
沈若寥呆立半晌,没有反应。朱允炆有些奇怪;陈迪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沈大人?”
沈若寥开了口,轻声道:“陛下,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相矛盾地派个监军过去呢?”
“这……”朱允炆一愣,有些心慌起来,“可是……那你让朕给你个什么位置呢?你手中无兵,朕总不能让你把羽林二卫带到战场上去吧?”
沈若寥道:“那不如,你也给我一个参赞军务得了,这样两下都方便。”
朱允炆摇了摇头:“你已经是正二品的都督了,怎么能只是个参赞军务呢?”
“那不是正好吗,”沈若寥道,“你别忘了,别人的都督那都是拿军功换来的,我可是什么也没有,你就是让我做参赞,还不知有多少人心里不服气呢。”
陈迪小心翼翼地奏道:“陛下,臣以为沈大人所言很有道理。参赞军务一职,说低也低,说高也高,毕竟是陛下专门委任,虽无监军之名,然钦差之实不可轻视。”
沈若寥吓了一跳:“陈大人,那不是等于说,我最好还是干脆别去得了。”
陈迪不慌不忙应道:“沈大人误会了,卑职的意思只是说,沈大人英雄何愁无用武之地。”
朱允炆道:“好吧,那朕也就只能如此,暂且命你为参赞军务了。这个尚方宝剑,你切记带好,千万别丢了。”
沈若寥道:“放心吧皇上,我就是把盔甲再丢一次也决不能丢了尚方宝剑啊……这玩意儿丢了我不得拿脑袋来赔啊。”
“那可真不一定,”朱允炆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知不知道,这尚方宝剑是朕新命人打的,已经丢过一把了。”
沈若寥一怔:“什么?”
陈迪道:“是这样的,沈大人,前一阵您在家休养,不知道此事。陛下自从北平战役之后,就欲赐大将军尚方宝剑,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就在前不久,陛下飞敕大将军出兵援大同的同时,便派人送了尚方宝剑过去,可是使者刚出金川门,渡江途中,风雨大作,舟坏倾覆,所赐宝剑玺书及其它物品连同使者一并沉江。人事可究,无奈天意何?陛下只得命礼部将所有丢失宝物按原样再重新打制一份。所以,您现在看到的这把尚方宝剑,并不是高皇帝传下来的那把,而是新的。”
沈若寥笑道:“好吧;看来等我明天过江之前,一定得把这宝贝身上捆上几十只救命葫芦,就算我淹死了,也决不能让它沉了江。”
朱允炆犹豫地说道:“这也不行啊;如果真的出了事,朕还是希望,你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毕竟,宝剑总可以再打新的啊。”
沈若寥道:“皇上,你说小孩子话了;剑是可以重新再打,可这尚方宝剑如同传国玉玺,因为绝无仅有所以至高无上,岂能一次又一次地复制的?”
陈迪在一旁默默点头。朱允炆脸红起来,有些害羞道:
“朕懂的。——陈爱卿,朕有些话想单独和若寥说说,就让山寿陪你到外面去转一转吧。”
沈若寥就叫南宫秋来照看陈迪,给礼部尚书大人上茶点。陈迪连连推辞,生怕见到沈夫人的面,慌忙拉着山寿跑出去了。
第三天一早,沈若寥辞别了南宫秋,带着尚方宝剑和天子赐给他的新战甲,和二流子一起迫不及待地往前线奔去。
他在德州往白沟河的半路上追上了李景隆的大军。大将军对沈若寥的到来显然早有准备,领了口谕,叩头谢恩之后,接过尚方宝剑,令传视诸军;然后,便从帐外唤进一队十个士兵来,说是给沈若寥准备的护卫,要十人跟随在沈大人身边朝夕侍奉,诸事听令于沈大人。沈若寥生怕有人寸步不离地在身边监视着,再三推辞,然而拗不过李大将军,只得接受。他也便第一次身边有了除御林军以外直接听令于自己的人马。
大军开到白沟河南岸时,平安、吴杰、俞通渊的人马已经抵达;两日之后,武定侯郭英的人马也赶到。列将除了徐凯在沧州督运粮饷以外,已经全部到齐。六十万大军会聚在白沟河南岸绵延十余里的大营,甚是壮观。
李景隆将大军重新进行了编制,变动不大,原来是谁的部下,依旧听谁的命令,跟着谁走;平安的骑兵仍然是先锋,只是把盛庸的人马调到了中军。
几日来沈若寥闲得无事,每天带着自己那一队十个护卫兵加上一个钟可喜在外面乱转。李景隆在议事大帐里开过一次会,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只是在白沟河静待燕军来战;如果燕王避不交战,大军扼守白沟河,也能把一座北平孤城困死。沈若寥天天在外面玩,因为有大将军的千叮咛万嘱咐,并不走远大营,只是喜欢找僻静的小河边洗澡刷马,教那十个士兵一些拳脚和剑法,坐在一旁自己。
四月二十日,探马来报,燕王率领三十二万燕军在白沟河苏家桥北岸安营扎寨,准备渡河。李景隆便派平安的先锋骑兵一万多人到距离大营十里之外的白沟河南岸边设下埋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然而燕王似乎并不急于渡河,一连三天,双方都是毫无动静。李景隆不敢冒进,命令大军固守南岸严阵以待,不得主动渡河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