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之人 第十一章 之馀

  「归根究底，味道是骨头散发出来的，既然是骨头代表凶多吉少……」珂莎语气变得兇狠，和温柔将光抱在胸膛的一面，完全不同，「你父亲究竟是什么人？」这刻咏彤成了带有威胁的那方。

  「他是……前线指挥官。」咏彤说出口后，珂莎更加愤怒。

  「卓良尔.珂莎！冷静点！她与战争无关，不是出自她的手。」冬瑛拍着珂莎肩膀说。

  珂莎转过身，调整呼吸，「全世界敢叫我全名的也只有你了，楚冬瑛.海知。」他将光放在草皮上，「没事的，我们会带它回家的。」安抚好光后，目光重新回到咏彤身上，「我们希望尽可能将骨头全部都带回去，你有什么线索吗？」

  咏彤想起父亲留下来那封只有两字的信，「不太确定，父亲有留下一张地图，指向皇宫与通讯中心。」咏彤声音紧张的颤抖，深怕得罪珂莎。

  「我们不是好战的民族，龙族也不是，会用和平的方式解决，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波及无辜的人。像我父亲当初移动到北方的信念一样，第一是族人，第二是和平。更何况你是战后孩童，我们没有伤害你的理由，恩将仇报什么的，有失我尊贵的身份。」珂莎说完后，咏彤嚎啕大哭起来，就像解除了莫须有的罪名感到被理解。

  「不过，你怎么知道那代表有骨头？地图上面有什么代号吗？」珂莎接着问。

  「上面只写着『去吧』两个字，形状最终会聚到那两个地点。」

  「看来有必要确认一下，不过就算知道地点要找出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你父亲曾经透露过什么吗？」

  「……不知道。」咏彤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僵在原地。

  「『不知道』也是一个答案，一样能让你看清身在何处……什么都好，跟龙族有关的任何……」光这么说着，像是在请求家人回到它身边。

  「对了，战争期间，父亲跟龙交手过，有人曾经看见他对龙大吼，龙竟然停下来了。」

  光再度和珂莎沟通，「光说他记得那个人，他身上也有龙的味道，当初想确认味道才停下来的。如果他是你父亲的话，味道同样来自怀錶……又回到原点了呢。」珂莎搔搔头，明显感到困扰。

  「还有一点，每当光接近我的时候，我能听到很像风铃的声音，大概我父亲也能听见。」

  「有这回事？！但是还是无法说明你父亲为什么有龙的骨头。」冬瑛在一旁惊叹。

  「光说每次还没抵达边界时，士兵们就聚集在城墙上，举起火把试图驱赶龙族，很难直接越过城墙。」

  咏彤思索了一下，慎重开口，「我父亲能够听得见龙，貌似是因为被下了禁药，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药……猜测应该是为了掌握龙的动向所製造的禁药。」

  「好可怕，但这和龙的骨头似乎没有关係。」珂莎纳闷说道。

  「假设，只是假设……有人为了打赢战争，抓龙来研究製作药物，如果是国王完全有理由这么做，这样假设是不是合理一点？」冬瑛猜测道。

  珂莎立马摇头，「你忘了吗？在战争之前，光的家人就已经不见了。在光去狄恩找家人之前，只有我们拉克尔一族知晓龙的存在。如果是研究了让人体有特殊能力的药物，免强还说得过去。」

  「没错，这是最好的猜测，但我的直觉和龙脱不了关係……父亲竟然有龙的骨头让我非常惊讶。」咏彤说着将怀錶闔上递给珂莎，「这不是我的东西，还给光吧。」

  「谢谢你能理解，光就算翻遍狄恩也想找到家人，这让我很担心它会再次闯入狄恩，」珂莎看了光一眼继续说道，「由我跟冬瑛来确认是否有龙骨是最理想的，但要进皇宫不容易，你愿意去皇宫帮我们打听消息吗？」

  咏彤感到压抑失落，「其实我被国王狭持了，如刚才所说，我听得见龙，国王将这种能力视为一种保障，我成了人质……不想回去。」

  「你们的国王真可怕，但就算回旧国界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要不你和我们回拉萨？」

  「拉萨不是你之前提到北方的国家吗？！你们在北方重建了？」咏彤惊讶参杂了庆幸。

  「没错，抱歉之前骗了你。卓良尔.珂莎，是我的全名，用全名的话肯定进不来狄恩的，还请你见谅。」珂莎拍了冬瑛的肩膀，「你也正式介绍自己吧！」

  「我叫楚冬瑛.海知，王子的护卫，请多指教。你不想回去就不要回去，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的。」冬瑛眼神充满温柔与怜惜。

  「抱歉，我不能和你们走，先不说你们能不能信任，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情。听得见龙不是没有代价的，不管是不是禁药还是其他的，在我父亲身上有很严重的副作用，导致他生病没几年就去世了，更可怕的是，可能会遗传到我身上，为了确认这件事，让信任的医生做了检查，但报告还没出来，说不定可以解开未知的谜题，暂且还不能离开狄恩。」咏彤说完叹了口气，「我的命运还真坎坷……」

  「我明白了，送你回旧国界没问题，但在那之前可以带我们去通讯中心看一下吗？」珂莎将光抱起，「这隻龙，要是没有给它个交代，估计百分之一百二十还会来狄恩，它要是闹出事情可没有收拾残局的空间。」接着珂莎对着光说，「这是龙族的事情，你是龙族的首领，总得亲自拜託她吧！」

  光发出哭泣的哀号声，「带我……去……找……」最后几个字不知道是不会说，还是黏在一起，完全听不懂。

  咏彤看着曾经被误认为是元兇的龙，原来和人类一样是有感情的物种，不禁感同身受，「好啦，你不要哭了！先说在前面，如果去通讯中心还是没找到，你们就回拉萨好好过生活，这样总可以了吧？」

  光上下晃动身体，尾巴左右摇晃。

  「它答应了。为了防止它光天化日之下原形毕露，就由冬瑛护送你到通讯中心，等入夜之后我和光再和你们会合。」珂莎与冬瑛同时间看了对方点点头，那是旁人学不来的默契。珂莎将怀錶交还给咏彤，「怀錶放你身上，光会根据气味来锁定你的位置，晚上见，老师。」

  咏彤难为情的说，「你还记得我是老师呀……」

  「我可是王子，记忆力好又年轻帅气，还懂得……」

  冬瑛在珂莎把话说完之前，拉着咏彤往城市方向走去，身后还听得见珂莎喊着冬瑛的名字。

  「这样好吗？他好像还没说完。」咏彤委婉说道。

  「没事，他开始炫耀的时候就代表没事了，何况他已经交代完正事，我们先走到大街上吧。」冬瑛和咏彤採着草地缓慢移动。

  「原来你是护卫，一直守护在珂莎身旁吗？」

  冬瑛左手碰了鼻尖，「没有，我们是在战争时认识的，当时他还是个小孩。」

  「完全出乎我意料！原来我们都深受战争影响，希望没给你留下不好的回忆。」咏谨慎的说。

  「不完全是不好的回忆，多亏有战争才能让我遇见珂莎。听你诉说着你父亲往事的语气，他待你好吗？」

  咏彤有些不知所错，「我父亲对我很好，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事，只是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抱歉，说了奇怪的话。」冬瑛继续走着。

  「不会！你的父亲难道对你不好吗？」

  冬瑛停下脚步，「不好，所以我杀了他。」

  「……怎么会。」

  冬瑛再度前进，「拉克尔族本身是游牧民族，二十年前才开始慢慢有固定居所，我父亲有小房子后开始待在家不务农，也不出门狩猎了。母亲带着我和哥哥过得很辛苦，即便有邻居的帮忙母亲终究还是到了极限，她离家出走没多久，有一对夫妻想领养孩子便将我哥哥带走了，剩下我和父亲二人。那些年来，我误以为只要够努力就可以让父亲重新振作重回生活轨道上。我错了，就是因为我太努力了，才让他把责任都推卸到我身上。战争发生了，因为狄恩飞来的砲弹小房子垮了，我带着父亲逃难，但他却不断要求我走小路，他长年足不出户不知道那条路早就改建封死了，他不听坚持要去，当时我想这样就可以解脱了，并没有阻止他。我走了反方向，听见被困在屋里珂莎的呼喊声，救下了珂莎，被珂莎收留，长年在他左右。」冬瑛叹了口气，「这样的作法无法在檯面上获得认同。你知道蜥蜴吧？放弃父亲就像蜥蜴断了尾巴一样，是为了活下去。现在，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不是，但也不是坏人。我没办法感受你的痛苦，但每个人都值得幸福。」咏彤说。

  「谢谢你。我想……我只是把悲伤埋葬了。即便失去了青春，不代表我愿意持续失去剩下的人生，有机会的话想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开始第二人生。」冬瑛原先忧鬱的神情逐渐转为平静。

  「听起来也不错，珂莎知道吗？」

  「不知道，请不要和他提起我说的话，依他的个性不会放我走的。」冬瑛渐渐困扰了起来。

  「我知道了。」咏彤望向远方的景物，「啊，那栋建筑物就是通讯中心，看到了吗？」

  「嗯，是透明的呢……这个距离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先买个吃的东西吧。」冬瑛四处张望，「那边好像有店家。」

  两人走到街上后看见几家摊贩，冬瑛对麵包感到好奇，买了一个，「这个看起来很好吃，你也挑一个吧。」

  咏彤拿了和冬瑛一样的口味，「我也喜欢蓝莓。」

  两人站在街角吃着同样口味的麵包。冬瑛像是观光客四处眺望，他本人似乎没发觉他的茶色长发引来路人目光。

  「你喝过加了稻穀的牛奶吗？」咏彤指着麵包摊贩桌上的牛奶瓶。

  「没有，我去买。」冬瑛快步离去，咏彤看着他买了两瓶。两人配着麵包吃的津津有味。

  「通讯中心，谁都进得去吗？」冬瑛问。

  「普通人没办法进去，我朋友在那工作，以拜访的名义就可以进去了……但是你身上的白罩衫能换下来吗？」

  冬瑛随即将罩衫脱下，罩衫里头还有一件白色衣服，「也是，虽然不是正统的拉克尔服装，要是引起误会就麻烦了。」

  「麻烦你了。我想起了一件事，当初战争狄恩大多使用砲弹、弹药之类的武器，真的打伤龙了吗？」

  冬瑛想了一下该怎么解释，「是受伤了没错，但主要是为了躲避人类而受伤的，你们的士兵会受伤大部份是被龙不小心撞倒或振翅时被强风波及。事实上龙会喷火，龙族内部有一项规定，不左右其他种族的纷争、金钱、生命。我们看上去拥有龙族，其实是互利共生，龙族协助看管牛、羊隻，我们提供龙族稻米、蔬果等农作物。」

  「原来是这样。当时除了我父亲，还有一名指挥官，他在遗书中写道『不战而胜』，他似乎察觉到不对劲。」

  「没错，如果龙族发动攻击，是不可能会输的。既然他意识到了，或许会留下线索，又或者是龙骨。」

  「我们正要去的通讯中心，是指挥官曾经工作的地方，后来工作交给他儿子，也就是我的朋友。」咏彤看着前方，「我们出发吧。」

  「希望骨头就在那里，让光停止在悲伤中度日。」

  两人吃饱喝足后加快脚步，抵达通讯中心时接近中午，时间绰绰有馀。咏彤带着冬瑛正准备经过大门，认识的警卫伯伯走了过来。

  「咏彤，昨天你不是去皇宫了吗？可以回来了吗？」警卫惊喜的说。

  咏彤害怕要是说出自己是被强制带出来的，会给警卫添麻烦，立刻有模有样的说，「有重要的东西没拿到，这位是皇宫护卫陪同我回来。」

  警卫神情立刻又暗淡下来，「那你们直接上去吧。」警卫开啟大门。

  到了三楼，两人快速换上实验袍，掩人耳目。

  「指挥官工作的地方就在实验室里面，如果里面有人的话，就由我来打招呼。」咏彤说。

  「好的。如果发现了什么，会轻拍你的肩膀当作暗号。」冬瑛拿出训练有素的态度说道。

  咏彤推开实验室大门，意外的空无一人，「平常不是这样的。」她念念有词移动到嵐元的座位，翻看月历，「今天是稽查工厂的日子，难怪大家都不在。」

  「可以让我看看指挥官的座位吗？」冬瑛说。

  「这里就是，指挥官的位子后来由我朋友使用。」

  冬瑛看了看桌子上除了月历、笔记本之外空无一物，又打开下方抽屉，只有文件没找到其他的。

  咏彤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那个。指挥官有保留他当初研发的初代雀石，和歷代雀石放在一起。咏彤走到实验室最后方，拉开展示柜布帘，整面墙都是雀石的样品，分别装在玻璃瓶里。

  「这里很好藏东西呢，可以打开看吗？」冬瑛说。

  「嗯！打开吧。」

  墙上大约有一百多个玻璃瓶，两人纷纷开始打开检查。

  「这个，有点奇怪，」冬瑛指着其中一个玻璃瓶，「它周围没有灰尘。」他先是把玻璃瓶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下，「我们看到的这个画面是假的。」

  「什么意思？」

  冬瑛打开玻璃瓶，随后拿给咏彤看。玻璃瓶内，竟是一张奇特的纸，上面印着雀石的图案，中间是一个绒毛布袋装着某样东西。

  「什么！竟然被这张纸矇骗了好几年！」咏彤把纸抽起，再将绒毛布袋交到冬瑛手上，「打开吧。」

  冬瑛打开，是几块保存完好的骨头，「看来真的是龙骨，也只有一部份。地图是你父亲画的，怎么会出现在另一名指挥官手上？」

  「在战争之前，我父亲在工厂担任厂长，和指挥官是熟识。或许他们留下的信，都是在指同一件事情，那龙骨怎么会分散在不同地方呢？」咏彤陷入思考。

  「得先联络珂莎才行。」冬瑛将毛绒布袋收好。两人双双起身却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迅速移动，赶紧从桌上拿个文件装模作样的在讨论。

  警卫气喘吁吁打开门，「不好了，国王把科学家都带走了！」

  咏彤大吃一惊，「为什么！嵐元也是吗？」

  「不知道，所有去工厂的人都……」警卫慌张失措的说着。

  「一定是国王发现我不见了，找我身旁的人去问话。」咏彤小声的对冬瑛说。

  「我知道了，你想怎么做？」

  「得出现在国王面前，不然他不会停止的。」

  冬瑛从衣服内拿出一个哨子，「这是可以联络光的哨子，我先联络他们，再送你到皇宫。」

  「好。」

  两人到通讯中心外的街上，冬瑛吹响了哨子。过了十分鐘左右，珂莎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冒出来。

  「王子来接你们了！」珂莎大摇大摆走过来，不过很识相的把红衣脱了，穿着一件蓝色上衣。

  「她认识的人被国王带走了，龙骨给你，我送她去皇宫。」冬瑛说完把龙骨放在珂莎手上，转身就想走。

  「等一下！光也想去皇宫！」珂莎大喊。

  「现在不行，我到皇宫也会调查是否有龙骨，请它再等等。」咏彤说完和冬瑛奔跑起来。

  「早知道就不要当王子……」留下珂莎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