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高山文集 闽南冬春甘蔗出

  闽南俗话较多“甘蔗出”的意思，就是冬春季节，甘蔗成熟收成了。它和“土豆出”、“番薯出”是一个意思，就是到了某个季节，某种作物收成了。

  那天路过街边，见一摊头正在卖着甘蔗，牌上写着：10元3支。我说身上只有7块钱零钱，给我多少支呢？摊主说：那就给你3支吧！于是，我把7块钱掏给了他，挑了3支甘蔗，让他把一支甘蔗，截成了三节，三三九节甘蔗，竟然有一大捆呢。

  我为什么要买甘蔗呢？因为有一天和孙女下街，孙女对我说：“爷爷，待会记得给我买一支甘蔗哦！”我同意了！可是走着走着，竟然把这事给忘记了。今天路过摊头，见有卖甘蔗的，便停了下来，买上几支。因为买甘蔗，让我想起小时候“甘蔗出”的趣事。

  我们那个时代的人生活比较艰苦，常常没有衣穿没有饭吃，所以只要是地里长的、可以直接吃的农作物比如甘蔗、花生、地瓜等等，都有被人直接从地里摘走吃掉的危险。所以，一旦甘蔗长出了蔗节，便会有人（特别是不爱读书的学生娃），半夜躲到甘蔗田里，折上一支，就地消灭或藏在破衣服里，带到没人看见的地方，享受起来。

  所以，还在生产队的时候，一旦甘蔗成熟了，就得派人到甘蔗田里巡看，防止有人偷甘蔗。最有趣的是，到了收成运输时，会在公路上上演一出“抽甘蔗”的趣事。

  大人们收甘蔗，会用甘蔗叶或稻草捆，将砍倒的甘蔗绑成一捆一捆的，然后装到手扶拖拉机上，从田间载到糖厂，卖给国家加工成白糖。这其间，一道激烈、有趣的风景线，就会在运输过程中，在我们家门前的那一条大公路上，轰轰烈烈地上演着。

  我们小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学生，总会三五成群地顺着那条公路，走到学校上学。所以一旦“甘蔗出”了，一车车的甘蔗就会从我们眼前划过，的确非常诱人。这种诱惑，必然让许多年纪稍大一点又不爱读书的同学，迅速行动起来。于是，跟在奔跑的手扶拖拉机后面“抽甘蔗”便成为“甘蔗出”一道惊心动魄的风景，许多糗事由此衍生。

  那些稍大一点的同学，远远看见一车车的甘蔗顺着公路下来，就会守候在路边，一边走着一边回头张望。一旦载甘蔗的车辆快驶到身边时，便如一只脱兔，迅速行动起来。他们跟车追上几步，一手抓住露在外面的甘蔗，用力一拉，一条2－3米长的甘蔗，便滑了出来。丰收时，有时甚至一手就能带出两条来。

  那时，一车甘蔗下来，常常有四、五个孩子围上去。在四、五个孩子当中，只要有一、两个孩子得手，就够大家啃得嘴巴歪歪的。所以，不管上学放学，一到“甘蔗出”小同学们都爱跟着那些敢于冒险的大同学背后走，一旦抽到甘蔗时，他们吃不完了，偶尔能分享到一小节“甘蔗尾”解决一下渴望了整整一年的馋虫。

  孩子这样一路“抽”下去，也是一个很大损失。甘蔗比较重，一路下来可能要被抽走几十、上百斤的。所以护送甘蔗的大人被“抽”疼之后，便开始有了对策。他们坐在高高的甘蔗堆上，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甘蔗，一旦孩子们围上来，在奔驰的拖拉机上，他们便挥动长长的“蔗棰”把孩子们吓走。大人手中的“甘蔗棰”多半只是吓吓孩子，并不会真的砸下来。不过，有时甘蔗让人抽多了，心一疼，怒火一起，还真会砸下来的。

  因此，不管坐在车上的大人，还是跟在车后奔跑的孩子，在这场“搏杀”中，都是相当危险的。车在走，大人坐在高高的甘蔗堆上，挥动着“甘蔗棰”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摔下来；而孩子们在车下拼命追赶，就算不被奔跑的车辆刮倒，万一甘蔗捆扎得太紧，一时抽不出来，被快速行驶的车辆一带，也有被带倒的可能。

  我们的童年，确实常常因为饥饿、贫穷，个别“熊孩子”总是会铤而走险的。有时，手扶拖拉机会突然刹车停了下来，那开车的大叔一生气，猛然从车上跳将下来，将一群孩子驱得四分五散的。当然，若是有谁不幸被逮住了，送到学校里，那可是一件大麻烦的事。不但要写检讨、被罚站，还要被告诉家长，回家拿条竹片打屁股。

  所以“甘蔗出”的时候，学校经常要开学生大会，告诫每一位同学，不能在路上抽甘蔗。第一这样做非常危险，不小心会造成大事故；第二这是盗窃行为，不是好学生应该做的事。好学生要从小爱护集体，保护公共财产安全，要敢于和坏人坏事做斗争。一切有损于国家财产安全的行为，都是可耻的行为。特别是“红小兵”坚决不能做这种事。

  因此，会抽甘蔗的学生，多半是到了四、五年级还评不上“红小兵”的坏学生，老师让我们一定要举报出来。可是“甘蔗出”时，这些坏学生却成为我们羡慕的老大，我们非但不敢举报，还愿意跟在他们的身后跑着，看能够不在他们得手之时，分享到一小节“甘蔗尾”那个时候，那一车甘蔗是非常诱人的，谁不想有一口甘蔗汁，吸上一吸呢？

  有时路上走着，偶尔能捡到一小节被人丢弃的“甘蔗尾”拣起来到水沟边一洗，放到嘴里啃起来，既甜蜜，又骄傲。真的，那种感觉是这个时代孩子无法体会的！

  后来长大了成家了，我也种上几畦甘蔗，每年能卖上一、二百元钱。那时候，经济开始好转了，但并不是很明显。或者是坏风气还遗留下来的结果，我家那几畦甘蔗地，一样会遭人偷盗。有时去甘蔗地巡田时，常常看到一、两节“甘蔗尾”陈尸沟里。那时，看到了心里就会心疼、愤怒。有些甘蔗还没长成，就已经开始遭劫了。真可惜！

  故此，偶尔听到邻家媳妇也在甘蔗地里大声骂街，诅咒那些偷甘蔗的贼的祖宗八代。有时心里虽然觉得确实反胃，那些粗话实在太难听了。可细心一想，有时也觉得：那偷甘蔗的贼，其实也和邻居家媳妇的那些诅咒，一样可恶的！

  尽管如此，冬末春初时，当甘蔗成熟到可以收成时，人们照例把它们砍倒送到糖厂里，卖给国家制作白糖。那个时候，也照样有二、三孩子，跟在拖拉机的屁股后面，奔跑追逐。所以，母亲常常告诫说：“小孩子家的事，不要去计较太多了，抽个几支甘蔗没有啥的！可千万别用‘甘蔗棰’去打人，万一把孩子打坏了，那可不是一件好事啊！”是的，早些年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我倒觉得，这不全是家教出了问题，因为那时大家都太穷了，没有多少饭吃。一年到头来，一个人口分不到百十斤粮食，一、两斤花生油。一日三餐，都是稀饭加麦糊糊，没有油水，把孩子的肠子都洗空了！孩子家的，一旦肚子饿了，哪能管得了那么多？就算不“熊”的孩子，也会变成“熊孩子”的！

  而如今，除了甘蔗主产区之外，大部分人家都不种甘蔗了，许多糖厂也倒闭了。不过，现在的孩子只要想吃甘蔗，大人们花上几块小钱，就能让他们啃得嘴巴歪歪的，谁还会去偷呢？上学放学都有专人专车接送，谁还跑上公路，去抽甘蔗呢？

  倒是有一点，人们的浪费开始成风了。许多家长觉得给孩子买点小食物，花的都是一些小钱，觉得很无所谓。孩子能吃就吃，吃不了就扔掉，这种败坏的浪费风气，其实和早些年孩子的冒险风气，都是一样不值得提倡的，是需要好好教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