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慕云歇把她一把抱起来,坐在床上,这时他已准备了木梳头绳,一声不响地给她梳起如瀑长发。
阿戎顺受了,心底的颜色从嘴角弧度上透出来,一直抿唇微微笑。在檎儿与岫儿眼里,那是偷笑,明明娘亲就很高兴,爹爹也兴奋得要死,却都要装出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
他们应当像双方在梦里一样激烈才真实嘛。
这时候岫儿将她肩膀抓住,朝地上席子按下去,等她依样坐好了,岫儿也拿出梳子开始梳她的乱发。她头发每次只在洗澡时,慕云歇才会给她梳一回,但洗澡的次数,一年里统共也就十几次。尤其去年里她天天在行伍,摸爬滚打地过得很刺激,就更不在意了。
岫儿是依样画葫芦,看见慕云歇在给阿戎梳头,这才知道了可以给人梳头这件事。他打定主意要天天给檎儿梳头,以彰显他发誓要守护爱护檎儿的意思。
此时有人敲门,口中道:“王上,列山相来了。”
阿戎“嗯”一声,这时慕云歇将她发髻梳好了,低声道:“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便消失无踪,取道魂境出去了。
阿戎方才想去拉他的袖子,但是捏着的袖子瞬息间便没了。魂境真是个令人无奈的地方,人说走便走,连一块衣袖的触感都留不下。
她定了定心神,开门去迎列山。
列山主已经坐在门外,此时又是入夏,热得厉害,列山主坐在门前木桩上摇着一把折扇,将古时那贵公子模样气度尽显出来。等她过去的时候,他起来说:“王上,你相信我吗?”
“你这是什么话?”
列山长拜:“臣今日卜卦,已得知了天命。如果王上听我的,能保儇氏一族平安。”
阿戎没有卜算能耐,也不能像覆罗氏一样贯通过去未来。她虽然怀疑列山在和覆罗氏一起搞什么鬼,但仍旧说服自己定要信他。
“按照你的卜卦,天命又是怎么昭示的?”
“潜龙勿用,今日无论发生什么,您什么也不要管,也不要动。最好便是,您与重樨公子,还有小公子和小王姬,一起去会宁城也好,去楚国也好,何处都好,一整晚都不要回来。”
阿戎望着他:“不要我们参与,便是说如果我们在此,事件就有转圜可能。但你要杜绝我们插手。”
列山道:“是。”
阿戎:“你是知道,如果我在,绝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列山再拜:“是。”
阿戎点点头:“你去与重樨说吧,让他带着檎儿岫儿出去玩。”
列山答应了,又问:“那王上你?”
阿戎望着他:“我既然信你,就不阻止你。但这地方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想亲眼看到。”
列山犹豫半晌,知道她既然这么说,必然是再劝不了的,于是就答应下来。
重樨听说阿戎要他带着孩子出去,就已经料到不妙。但他是信列山主的,毕竟若没有他,儇氏人无法走到今天。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人对儇氏有异心,那也断不可能是列山。
阿戎和列山始终站在一起,目送重樨带着二子走了,这才回到帐去。列山早前已让儇氏每家每户都挖了地窖,灭了灯,这会儿所有人已经都躲进去了。
儇氏已经准备得如此,那奚人和齐人又在干什么?阿戎在马上四处奔去看了看,才知道齐国人今夜庆贺耶律淳的生辰,正在自己地盘上宴饮。
耶律淳以往的生辰,都是随意吃吃家常,尤其在往年身处苦寒的松漠,根本没有条件能够买这么些酒肉来宴请将士。那时候的齐国将士虽然也前来投靠了许多,但远没有今日这样的场面宏大。那些个因隙谷之战慕名而来的齐人,似乎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重新夺回家园了。
儇氏一直以来是三族中最低调的,因为昼伏夜出和鬼阴人的传言,齐人甚少与他们接触。按理来说,她名义上还是齐国前太子妃,齐皇是也要叫她一声“嫂嫂”,但因她一直不怎么接触往来,还有与覆罗水姻本是平辈相称,所以他也没有机会按照原理来叫过她。
想到过去他还是八岁小童时,第一次见面就将她推开,很是不喜她,后来竟也常常和岫儿偷偷溜出去玩。
只不过瞧来瞧去,却不见日前在齐人跟前侍奉的那些奚族人。大约也是看齐兵都酒醉了,横七竖八全都躺在帐子外面,也没人懒得再管他们了?
初来时奚族人不强兵,一盘散沙,儇氏又隐秘,所以齐将很受器重。这样以来,奚人以客待之,但是久而久之,长了气势的客人便习惯了受人伺候,又因为自己劳苦功高抢了头功,保护了三族众民,便显得有些跋扈。
在隙谷之战里,齐人前阵死伤巨大,儇氏龙火滔天、用魂阴的巫法相助,才将敌人击垮。若说贡献,自然是人最多的齐人贡献最大,人最少但却诡异的儇氏也当仁不让,只就奚族人没牺牲几个,各个儿当做善民夹在当中,参军者也尽喜躲在后面,显得毫无功劳。
因儇人与其他两族的嫌隙,她也对这没太过放在心上。总归三族都是信佛的,时常里听听梵音入而,这些年也都愉快。
列山主指着谷外蜿蜒的缓坡道:“王上,看那边。”
阿戎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远远的缓坡上开始出现莹莹火光,看得时间长了,火光变得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多,渐渐地火光开始下移,很快铺满了山坡向着谷地靠近。
阿戎惊呼一声。她瞧见这趴着满地醉醺醺又开怀畅饮的齐兵,还丝毫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她忍不住想策马前行,列山忽然一手抢过她的缰绳:“还记得您答应了我什么?”
阿戎的脑袋越来越沉:“这么多条人命,我们的盟军,列山,你到底要干什么?”
列山大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阿戎手开始不住地颤抖:“你倒是说清楚,究竟什么虎穴,什么虎子?我知道你说的不是齐营是虎穴,因这明明就是瓮中捉鳖!”
列山瞧着马上的她,说:“王上可觉得头有些晕沉了?”
阿戎方才只觉得有些困顿,但因为瞧见那火光越来越近,头顶已然冒汗,还道是被惊醒了。可听他这话说了,自己的头却已开始越来越重,最后实在不能在马上支撑,只好跌跌撞撞地下了马。
列山主此时也下了马,强行将她抱住,以手夺过她的魂杖,向着覆罗氏的王帐而去。等将她送入了覆罗水姻的帐子,他才将她放置在床上,道:
“对不住了。您虽答应了臣,臣却不能大意。若说我们儇氏是龙潭,那虎穴就在前方的大景。若要想在这大争之年夺个一席之地,势必要攻其心脏断其生路。若要想攻其心脏,那就必须要深入腹地去。”
阿戎虽然已闭上眼睛,脑袋迷迷糊糊,却也能听得那覆罗水姻此时回说:“你若是按我说的剂量,她是绝对醒不来的,更听不到你方才说的话。”
列山主微微一笑:“用折扇下狼心香,这个法子十分阴毒。且这狼心香上还洒了药粉压制那味道,你也是良苦用心。”
覆罗水姻道:“都这些年了,我也该熟悉她的脾性。狼心香对她很是熟悉,已不是我第一次对她用了。若是不遮盖些,她根本就着不了道。”
阿戎能听见,却恰恰好地睁不开眼睛去看。想来覆罗水姻算无遗策,不可能给的剂量不够。她是太相信列山主了。
而列山虽迷了她,却远没有用覆罗水姻给的剂量。他只是要她不坏事,而不是真的要她不省人事。她甚至觉得,列山是故意让她听见的。
因这是夏天,齐人帐子都搭建得轻薄,外面也只薄薄一层,当那外面竖满了火把的时候,透过骨架便有如白日般的亮光映照上来。那覆罗水姻在帐子里不停踱步,时不时掀开帘子看一眼。每一次,那透进帘子里的光都更亮堂一些。
“轰!”忽然间营前的方向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开山之响。
列山忽然站起,声音有些怪异:“这是什么响声?”
“轰!”间隔许久之后,这开审裂石般的声音再次破地而出,竟然震得将帐狠狠地一抖,随后听到四处灰尘土壤飞散的声音。
覆罗已不敢再掀开帘子,只是望着火光腾起的方向,呆呆地说了两字:“火炮……”
“火炮?”列山虽已涉猎不少时下书籍,却不知道火炮是什么。覆罗咽了一口唾沫:“……我只道景国人能将齐国灭掉,也不止是因孽龙相助,还有这火炮,这是个新的东西,我我以前只听先皇提过几次,说是将火药装在筒子里,便能射出很高、很远,落地时能将石头炸开,遑论肉身凡躯……这是那耶律珩说景国人的厉害时……提及的……”
“上一次没用这种火器,是因为以为我们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列山脑袋嗡地一声:“这一次,他们以为有龙。”
潜龙勿用。他在这惊惧后,却是一种坦然的畅快。
他将自己怀中的算卜棒子拿出来,抛在空中,哈哈笑了几声。
覆罗水姻怒骂道:“你笑什么?这火炮不长眼睛,说明那景国人根本不当我们作回事,是存了要将我们全灭的心思。”
“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他笑得面颊通红,简直站不起来。潜龙勿用……潜龙勿用,是真的勿用潜龙这字面意思。他这一千六百年都没有算得这么准过。若是三龙没有调离,以他们那血气方刚的性子,还能眼见这么多人身死火炮之下?那必然是劝也劝不住,留也不能留,非要冲出去和那火炮决斗。其中两个不过四岁,按照人的心智也就十来岁大小,能懂得什么,一时莽撞,便要身死火炮之下。
而儇人与覆罗氏的奚人,也应他所说钻入地下。那火炮虽然势大,却也落地即碎,尚不能凿穿,所以他们是安全的。
不安全的,从始至终只有齐国人。
可覆罗水姻担心的显然是她自己。她只怕那火炮不长眼砸在她的帐子上。
耶律淳正在他自己的帐中,因听得巨大响动,忍不住在账内大叫着要出去。但覆罗水姻早已吩咐众人看守,所以他即便已经喊破了嗓子,也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轰!”火炮又是一声巨响。覆罗水姻明明白白地看见那灰扑到了自己的帐上。她知道,他们已经来了。
远远地,有马蹄踢踢踏踏成群结队闯入,随之而来的是尖叫与刀枪碰撞之声,醉醺醺在外的齐国人奋起厮杀,却大多很快没了声响。
“母后!母后!娘亲!娘亲!”耶律淳失声大叫,声音越来越破,已沙哑到不辨是谁,俨然听起来越来越像个说不出话来的老者。
覆罗此时忽然揭开那帐子。耶律淳透过架在门口的兵士,看到覆罗水姻露出了脸,又终于有了希望地哭出声来:“母后……娘亲!快让他们放开朕,朕要和你在一起!”
覆罗咬着颤抖的嘴唇,仿佛思虑了良久,随后恶狠狠地说:“不要放,把他给我踹进去!”
眼看前方厮杀已近,那方忽然间又一排整齐的萤火在低处停滞,随后蓦地一齐飞出,在空中飞过好看的弧线,随后向着王帐的帐顶而来!
果然,几只火箭射在耶律淳的帐顶,那门前守卫这时慌了神,全都四散开来。此时那帐子还没烧透,耶律淳终于从地上爬起,逃脱出来,向着覆罗水姻拔腿跑去。
“娘亲,别舍了我!娘亲,我害怕!”他是实实在在不记得母后这尊称,只记得叫娘亲了。耶律淳跑在半路还摔了一跤,眼见后面有人要抓他的脚,他爬起来继续猛跑,穿过重重围堵,扑在覆罗水姻的怀里。
覆罗水姻被他撞得差些摔倒,头上戴着的步摇晃了起来。她抬手抚摸他的面颊,但此时又有一排萤火箭已在远处拉弓,蓄势待发,只是这一次朝向的是覆罗水姻她自己的帐子。
列山收敛好形容,将昏沉着的阿戎从床上扶起。此时阿戎已经稍事休息,那狼心香的作用消退,她被扶着脚踏在地上时,一手推开列山主:“不要碰我。”
阿戎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也恰在此时,火箭齐刷刷地点燃了身后的大帐。
覆罗水姻紧咬着下唇说:“他是不敢让我死的。”
列山主仍想去扶阿戎,阿戎却前去拉耶律淳的手:“淳儿,跟我走。”
耶律淳此时怕急了,甩开她道:“我要与娘亲在一起,我不要离开我娘亲!”
阿戎实在不能听“娘亲”二字,她切身知道什么是“娘亲”的意味,真的娘亲怎可能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来?
“淳儿,你必得跟我走……”阿戎使出浑身解数去拉他,而覆罗也将耶律淳的手臂外推出去,这一争执,阿戎便与耶律淳一起跌落在地。
那群火箭兵此时已停了射箭,改换作一群持刀见血的刽子手冲杀过来。覆罗水姻前行几步,大声道:“皇上在此,谁敢造次!”
这话明里是显示她太后威严,实际却是在给敌人指认耶律淳的方位。
那方传来耶律玦的声音:“谁第一个活捉了小皇帝,本将封他千户,赏金五十两!”这话之后,他又补充一句:“勿要杀了女人!”
“冲啊!”那群刽子手各个如打了鸡血,朝耶律淳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二岁少年扑来。
之前格挡耶律淳的守卫,见状纷纷上前对敌,但很快寡不敌众死于刀下,眼见一个腿快的已冲着耶律淳跑了过来。
阿戎此时跌在地上。也不知方才被列山主拿去的魂杖,此时怎么滚落在了地上,她迅疾以手划在魂杖尖头,见血流出,反身便是一挥!
那已靠近耶律淳的侍卫魂魄倏忽飞出去,身子倒地抽搐一阵,很快就变得僵硬。
阿戎忍着头痛站起身来,一把拉拽起耶律淳,回头望一眼覆罗水姻与列山主,随后向着身后远处逃去。
列山在她身后唤:“王上……”
阿戎开始拉着耶律淳狂奔,可以去得魂境,若是任何一个她自己的孩子,都可以逃入魂境,可是耶律淳不行。阿戎口中吹哨召唤飞禽,可是好慢,她已感觉到好慢。此时她的海鹰在天空翱翔而来,发出一声长鸣,随后急速降落下来。这海鹰无法支撑两个人的重量,阿戎便吩咐耶律淳:“你死死抱住它胸脯,它会将你带至安全的地方,千万不要松手!”
耶律淳满脸惶恐,泪水漫在脸上,那苍白稚嫩的脸令她一阵酸楚。可是时间不等人,她拍拍海鹰,海鹰展翅而飞。
那越来越靠近的火箭兵此时又拉起了弓,耶律淳在空中吓得不稳,扯着海鹰一翼,海鹰瞬时有下坠之时,此时火箭兵又是一箭,正穿了海鹰腹部。
耶律淳从上空跌落,阿戎又是一声口哨,数只海东青从景*中鱼贯而出,迅疾飞来接住他的身体。可他们无法将他待到更高的高空,那景国骑兵从人群当中冲出去,抄手将耶律淳衣领拽了起来,阿戎只好让海东青倒转去撕咬骑兵,将那骑兵咬落了马。
阿戎眼见更多的骑兵已朝耶律淳奔去,她再也顾不得了,已伤口驱使魂杖,正要用力挥出时,列山主忽然抓住魂杖道:“王上你要杀死多少人?”
阿戎愣了愣。
可随即想通:“伤我亲族者,活该受死!”但就在摆脱列山时,却发觉耶律淳已被团团地围住。
就只这么一瞬发愣。就只一瞬而已。
她回头瞪视着列山主,列山主压低嗓子道:“您说过信我。外族之人,与我族何干,他从头至尾都是覆罗氏的,他的命是覆罗氏所救,而覆罗氏养兵千日,就用在这一时……”
“畜生。”
阿戎即便再想施用魂杖,耶律淳也已于这些人混在了一处。这魂杖一扫,是没法留得住活口的,耶律淳已经救不了。
那群兵马将他押送着走过来,耶律玦鸣鼓息兵,坐在车舆上渐渐走近。
远远观战的覆罗水姻,此时也已经走了过来。而双手已被绑住的耶律淳,望着她,不解又愤怒、委屈又痛苦地低喊着“娘亲……”
阿戎方才拼了命,但其实狼心香的作用根本就没有消退,只是因她太过激动,心绪与行动暂时压制了那狼心香。此时身心俱疲,失望至极,忽地就倒地不起。
可是她能听见能看见。
她听见覆罗水姻站出来说:“我已经与你说好,你只要派几个人来,将他带走便是。因何连火炮都用上,是想将我也炸死吗?
这话明显是问那耶律玦的。耶律玦笑着道:“哪里哪里,太后蕙质兰心,我只是给太后一个意外惊喜。”
覆罗水姻怒道:“你是不想活了吗?”
耶律玦哈哈大笑:“你来之前,我就是刀尖舔血,你来之后,我也就是生不如死而已,有什么区别?”
覆罗水姻倒吸一口冷气。她以虫身咬噬来制耶律玦,他并未完全屈服,反而将她一军。但好在他还是惧怕的,至少说,若他知道自己听话就能活,自然也不会放过能活的机会。只是他要对这个施蛊人以一个教训,告诉他,若有人不怕死,也是能吃人的。
覆罗水姻瞧一眼耶律淳,他仍在呜呜咽咽地抽泣颤抖,她盯着他望了一会儿,回头问耶律玦:“要将他带去燕都?”
那耶律玦并未一时回答,她又叹口气:“你是他叔父,尚有一口骨血,将来将他关在某处时,记得给他多几口饭吃。”
以虎谋皮,阿戎惨淡在地上笑着,仰头看着周遭可笑的人们,却也无法起身用魂杖全都化为乌有。
这是列山主的好谋略。
那耶律玦邪邪咧嘴道:“是啊,我既是他的叔父,定会给他顿顿都吃山珍海味。”
覆罗水姻盯着对方,愣了一会儿道:“那你带走他前,再让我与他说几句话罢。”
耶律玦待要阻止,但见她目光狠厉,不容拒绝,于是便命人死死抓住耶律淳的绳索,只怕她又使什么诈让他跑了。
覆罗水姻缓缓走过去,眼眶里有种久违的液体在打转。似乎父亲死时也是如此的诀别,然而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孩童与她毫无血缘关系,是她将他送上这条路的。
耶律淳以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地唤:“娘亲……娘亲,救我……他们不会待我好的,耶律玦那狗贼杀人不眨眼,他留我命一定不会要我好过……娘亲……”
覆罗水姻走过去,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在他脸颊上吻下去。她唇上不知是血还是胭脂沾染在他脸上,她说:“娘亲救你。”
她袖中蓦地拔出一只匕首,插在他心脏上。
耶律淳讶异地瞪圆了眼睛,但在片刻后,眼皮又好像释然一般地,合上了。
覆罗水姻眼中涌出泪水,低头无声哭泣一阵,忽地抬头盯住了耶律玦。
那耶律玦只看得她毛骨悚然,于是命人直接将那头颅砍了下来,提在袋里带走。
他连一个完整的尸首都懒得带走。
所以他怎可能好好地带走耶律淳这个活人?
他若要带走活人,必定是要加以百倍地折磨他。
覆罗水姻看他要走,将嘴角弯到最大的弧度,露出一个再不能更妖艳的笑容,随后说:“耶律将军,你不问我解药吗?”
耶律玦冷笑道:“我们的事已毕。我也不问你要解药,这点伤痛,与我当年在战场上,被埋在堆成山的腐烂尸体尸蛆之中整整一个月,要好得多了。我耶律玦,什么没有尝过,还怕你这小娘们把戏?””
覆罗水姻嘴唇没动。
这一战齐人覆没,景国将迎奚族入城,景皇完颜志答应她,因奚族灭齐有功,奚族与景国女真人,今后永生永世,享有同等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