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此言差矣,这不是献艺,而是我准备得为两妹妹贺寿礼物。”龙绯云望着二夫人发僵难看的脸色,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术业有专攻,却无高低贵贱之分。若无低贱的种田,养蚕之人,再多的银两也买不来饱腹之食,蔽体之衣。”
这番大道言论,不仅说懵了二夫人,也让龙凤台中的宾客惊异议论起来。
“好像是这个道理。”
“不错!不错!龙家大小姐小小年纪,想不到竟有这等心思远虑。”
听到来宾的赞扬,龙英华绷紧的脸色缓和了些,这样的话。一般的夫子都难以脱口而出,龙家更没有人能教她这些。
龙英华看她的目光含着异样与揣测,他的这个大女儿,却是让他越来越看不透了。难道是冥冥之中,玄瑛的亡魂在帮着她。
想不到合理的解释。龙英华只能想到他已逝的夫人。女流之辈中,也只有当年的金龙女将,才有这般的真知灼见。
看戏的公狐狸,眼中的兴趣又浓了一分,脉脉似江南水烟,朦胧温柔的眸光让紧盯的人生出满腔嫉恨。
那大字不识的草包,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教她的!
根深蒂固的封建统治之下,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区别,可谓是一道天堑。历代门阀世家早已习惯高高在上,将低于他们身份之下的人视为粪土。从未有人会从平民的角度,为他们说过话。
正因如此,龙绯云的一番话才会引起如此大的震动。
龙香君紧抓裙摆的手,似要深深抠出一个洞来。坐回位置的龙璧月,吐了一口浊气,冷眼瞥着龙香君的反应。
她不关心龙绯云说了什么,她只想看见龙香君慌乱嫉妒的模样,这样,她才能平衡一些。
真好!一直高高在上,将自己视为天之骄女的龙香君,也有从云端跌落的一天。
与她们坐在一起的龙璧茵却是一脸的莫名,“她刚才说了什么,什么行行出状元,香君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四洲崇武不崇文,如此一来,一些精辟之言反而会被人津津乐道。但大家门阀却更注重对武道的培养,这也只针对嫡出血脉。
庶出的不管男女,也就不做睁眼瞎罢了,哪有机会接触诗书礼教,武道功法。故而,庶出子女更显得粗俗庸碌,与嫡出血脉相比,便是天壤之别。
她们只精于宅斗弄术,小心思层出不穷,却无深思远见,更不懂天下大事。
龙香君一直被当做嫡女培养。自然看得,懂得都比她们多得多。
龙香君冷冷看了龙璧茵一眼,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解释再多,龙璧茵,龙璧月这俩蠢货都未必听得明白,就无需白费力气。
龙璧茵被她一瞪,立刻缩到了一旁,再也不敢多问。
在大家议论不止的时候,龙绯云招来了玉芙和玉鸢,让她们去沉香院中将她早已准备好的香料拿来。
这么多人等着看戏。她不好好演一出,也对不起这三姐妹的煞费苦心。
原本舞姬跳舞的地方被清理开,摆上了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一排颜色,气味各异的香料粉末。
不少靠近的人都闻见了香气。不由又凑上前一点,想要看清语出惊人的大小姐到底有何不得了的能耐。
几百来双眸子紧盯她的一举一动,龙绯云依旧从容镇定,眼眸淡淡垂下,晕开如墨晕染的阴影,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情。
见不得她好的,也大有人在。
龙璧茵为讨好龙香君,不屑冷哼一声,“不过是雕虫小技,还敢自夸海口。我就不信她能制出一朵花来。要是在三家面前丢了脸,我看她从此就得禁足在沉香院,再没无颜面见人了。”
小方桌后面,龙绯云用小勺将瓷碟子中的各种香料都盛出一些来,用药秤量出准确的钱数之后,分类摆在几方剪好的宣纸上。
她在中情局中,杀人,套取情报的方法就是用各种特殊的气味。
气味能通过感官,刺激人的大脑,能让人一瞬间平静下来。也能让人失了理智,为旁人所控制。
“宫妆临晓日,锦缎落东风。”念完一句诗之后,龙绯云抬手将宣纸上暗红色的粉末,轻轻抖落进金钵之中。
众人来不及品味她念出的诗句。就又听她轻声道:“一拳古而媚,美人伴幽独。”
声音落下,白色的香粉也抖落进了金钵里。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不过一钱之数的明黄色粉末,亦混入金钵之中。
楼阁聚集的四家人开始议论纷纷。“大小姐好才情,出口就能成诗!”
也有人不屑,“念诗算什么?跟制香有关系吗?我看她就是哗众取宠!”
龙绯云不疾不徐,又念了几首诗之后,将几方宣纸片上的香粉都放入了金钵之中,用小勺轻轻搅开。
随即朝众人微笑,“此香名为‘春香花满堂’,已经制成。”
“这么快?”
“这是在糊弄人吧!”
议论声越来越大,龙家三姐妹唇边的冷笑也越扬越高。草包以为她能制点熏香,就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班门弄斧了,真是不自量力!
龙绯云一只手捧起金钵,朝空中一扔,跟抛绣球似的,也不怕砸到人。
混在一起的香料,立马倾泻而下。众人连连往后避让,以为龙家大小姐这是疯了。
但意想中的香料淋满身的状况并未出现,金钵跌落在地上时,有人才发现金钵上蒙了一层极细的隔纱。
金钵里的香料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细密如尘的香粉,散落漂浮在风中,随后充斥在顶楼楼阁的每一寸角落。
融融,浓浓的香气,宛若看不见的彩云,绣带在空中徜徉不散。
呼吸之间,一幅春日冶游图仿佛一点点展现在眼前。
春光暖融。百花争艳。一方软席与亲友团坐其中,赏百花,沐春风,恍若是人间极乐之事。
“这是……”有人高声惊呼。
不少人才从香气营造的绝妙幻境中惊醒,看见不少蝴蝶飞进了龙凤台的顶楼。缠绵交织,飞舞着不肯离去。
就在所有人仰头惊诧于蝴蝶飞进的时候,龙绯云的袖间多出了三根银针。
坐着同样
看蝴蝶的三姐妹,只觉得腰间一痛,像是被虫子叮了一口。一时间也没有去在意。
等香味渐渐散去,蝴蝶也飞出了窗外,众人才像从一场美妙绝伦的美梦中惊醒,重新回到人世间,心中多了一丝怅然。不舍。
用香气勾画出的盛景,更像是人间仙境,能乐而忘忧。
能以香画境的制香之术,真乃举世罕见,天下无双。大小姐制香手艺是名至实归的天下一绝。
一袭红衣从人群中穿过,捎带着一股诱人迷迭的香风,锦纱衣摆上的金凤随着脚步轻展,似要乘风而去。
宛若从幻境中走出的无双玉郎,停在了方桌的前面,正红色的锦纱流泻铺开。露出皓白手腕。
不知公狐狸从哪变出一把十三骨的白玉折扇,指尖一推便雍容打开。
流云锦缎蒙着一层金纱,扇面所绘的也是庸俗至极的——凤穿牡丹。牡丹花色艳丽,繁复层叠,看上一眼就似能闻见牡丹糜艳的香气。
而更美的是那双握扇的手,和扇子旁祸国殃民的绝色玉容。
指节间嫣红的宝石戒指,流光溢彩,靠近之后才看清,硕大的红宝石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火凤凰。既骚包,又豪气。
如同暴发户般的装扮,换了一个人,就显出风流妖冶之态。
“云儿……”公狐狸眼含秋波,低哑勾魂的声音响起,一副与她很熟的样子。
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龙绯云真想操起金钵砸在公狐狸这张摄人心魄的脸上,难掩生理性鄙夷的冷眸从凤卿身上划过,淡淡道:“凤家大公子麻烦你直起身,好好说话。”
那啥,公狐狸穿衣服也不正经,衣领敞开那么大。跟穿低胸似的,入目就是一片白皙如雪的玉肤,还能看见胸肌的起伏。
看上一眼,她就要燥热上好一阵子。
近旁的人听清他们的对话之后,都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凤家嫡长子四处留情的艳名早已在外,但世间的女子见过他的容颜之后,还没有能不动心的,哪怕知道凤家嫡长子尊贵至极,不可亲近,也愿意为他痴迷癫狂。
能用这种清冷厌弃眼神盯着凤卿的,只有龙家大小姐一人。
丰润的唇间发出一阵怡人悦耳的笑声,凤卿直起了身子,潋滟的桃花眸依旧落在龙绯云的身上。
花容玉色的容颜上露出近乎宠溺包容的笑意,“云儿不必这般排斥我,我无冒犯之意,只想问清此香的制作方法。”
凤卿问的话,也是在座许多人想问却又不好意思贸然询问的话。
龙绯云故作犹豫,增添了制香术的神秘。
易得,难惜。她岂能放过这次绝佳的扬名立身的机会。
“云儿,此香的制作方法不能说吗?”凤卿用温柔的语调轻声问她,璀璨如星辰的桃花眸中泻出浅浅的失望之色。
美人伤心或失望,都会叫人心疼怜惜。但心疼怜惜的人中,绝不包括龙绯云。
龙香君望着这一幕,心中溢满了说不出的气恨。不过是区区的制香方法,龙绯云怎敢让凤卿失望!实在是太不识好歹了!
如果凤卿问的人是她……龙香君痴痴地幻想起来,不一会,娇嫩的雪肤上就泛起薄薄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