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绝对是她的噩梦,每日晚饭一过,一碗香喷喷,热乎乎的雪蛤炖灵芝就能准时端上桌子。
每到这个时候,云嬷嬷哪都不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龙绯云等她喝下去。
从最初的艰难,到后面的麻木……眼下,小瓷碗放在桌上,龙绯云就能眼睛不眨一下地拿过去,咕咚一口喝干净,颇有炸碉堡的英勇就义感。
小瓷碗一丢,龙绯云抽身而去,玉芙又追在后面问道:“小姐你去哪?”
“去种花!”上次她出龙家,不只是买了原香,还买了一些花草种子。等这些种子发芽,龙家的后院掌权人就该换了。
一早,龙绯云就坐在小圆桌前面,压碎的花泥已阴干制成了香饼,捡了几块用生宣宣纸包好,她不善刺绣,做香囊实在太麻烦,索性用纸来包制好的香料。
未免纸上光秃秃的一片太难堪,龙绯云就让云嬷嬷代笔,题了一句小诗,还在一旁应景地添上一些花样图案。
这样一来,用宣纸包裹的香料,更显得风雅独特。
将香料备好后,龙绯云带着玉芙,玉鸢去了二小姐住得紫微阁,一路上不忘提醒道:“你们本是二小姐身边伺候的人,不要在龙香君的面前对我变现得太过恭敬顺从。若有人跟你们接头,打听我的近况,你们就顺着话说,七分真,三分假便可。”
玉鸢,玉芙应下之后,心中多了份小心。
转过几道九曲的回廊,过了莲池,就到了龙香君的住处,屋子门前就有三四个丫鬟守着,极具气势。
“大小姐!”见了龙绯云,三四个丫鬟皆还是行了礼。她们虽打心眼里瞧不起大小姐,却又不能太过显露,以免坏了二小姐的贤淑名声。
龙香君喜欢装好人,而她就喜欢当坏人。
龙绯云袖子一转,一股浓郁香馥的气息掠过,娇小的身影已迈过门槛直接走入了紫微阁。姿态狂放、从容,似没有看见朝她行礼的下人,就这样没规没矩地直入了二小姐的住处。
几个下人对视了一眼,忍着气恼不屑,等龙绯云走了之后,纷纷直起了身子。
透过雕花的木廊,就听见里面说笑的声音。
“香君姐姐,头上的这颗夜明珠钗可真好看!”龙璧茵难掩羡慕之色的惊叹道。
龙香君倒也爽快,她这样的钗子首饰不知有多少,当即拔下送给了龙璧茵,“夜明珠,珠润色雅,倒配妹妹烂漫无瑕的花容。”
龙璧茵受宠若惊地接了过去,巴结道:“璧茵谢谢姐姐!姐姐真是善良高贵,难怪整个龙家都以姐姐为荣!”
“我听说,过几日凤家主事的人就要过来了,要与我们龙家联姻。以姐姐的盛名,玉姿,定能嫁给凤家嫡长子。我可听说,凤家公子玉容冠天下,风姿世无双。唯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姐姐……”
“至于有名无实的龙绯云,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连香君姐姐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听着龙璧茵的吹捧声,龙璧月的美眸幽冷了一瞬,闪过嫉恨的光影。
“是吗?”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插入,龙绯云领着玉鸢,玉芙已走到了众人面前。
龙璧茵的脸色一僵,冷冷地打量着龙绯云。
龙香君也掩了脸上的惊讶之色,细声慢语道:“原是绯云姐姐,姐姐进来怎也不见下人通传一声。”
言语之间,都在含蓄指责龙绯云的无礼。
龙绯云笑了笑,却晃花了龙香君的眼睛。之前又干又瘦的小野种,眼下却像是胖了一点,脸颊上添了肉,看着饱满了许多。就连肌肤都泛着一层健康水嫩的光泽。虽然还是有点黑,但显出与一般女子不同的野性之美。
“我原想给香君妹妹一个惊喜,却不想听见了四妹的有趣评价。不曾想,我竟是连香君妹妹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不等龙香君开口,龙绯云的裙裾一转,身形利落地已挑了一个椅子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龙香君看着她无礼粗俗的举动,眼眸凛起,硬是压抑着怒气,柔声笑道:“璧茵不过是打趣而已,绯云姐姐宽宏大度,自然是不会当真的。”
原本龙香君想给她戴上顶高帽子,让她无从发作,没想到龙绯云竟顺势赶驴下坡,心安理得道:“二妹说得不错,我确实宽宏大度,不想得跟脑残儿计较。说来,四妹一直养在二夫人膝下,这般口无遮拦,也不知该怪谁好。”
被龙绯云反将一军后,龙香君脸色难看地摇着手中的杯盖,遮掩着喝了一小口。到底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常年浸淫在家宅内院,有二夫人这样的娘亲,口授身传,还是做不到不动声色。
龙璧茵气不过要为龙香君出头,却被自己的同胞姐姐暗中拉住了手。
龙绯云将她们的神态动作都收于眼底,合了杯盖,一脸“亲厚”地笑了起来:“二妹妹勿怪,我这人也是心直口快。四妹说得也无错,我养在乡下十几年,岂能跟深闺典范的二妹妹相比。前些日子,我为父亲制了一个香囊,也顺手为妹妹制了些香饼,平日熏香染衣都可用,希望妹妹喜欢。”
这番说辞,才使得龙香君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同时水眸之中闪过倨傲不屑之色。她就说龙绯云这蹄子突然跑来她这是干嘛,原是为了讨好她。
龙绯云从袖中拿出香料块子,身边的玉芙就懒洋洋地接了过去,递到龙香君手中的时候,却显得讨好又恭敬。
绮丽柔情的香气在空中四散开来,特别是玉芙拿着走过时,闻得格外清晰,仿佛连骨头都酥了。
龙香君本是不屑的神色,在闻到这种香气之后,也免不得露出几分惊讶。
白色的宣纸上,烟雨缭绕的楼阁在远,浅粉稀疏的桃花在近,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暖风吹得游人醉的江南。
配上暖香馨芳,格外应景,撩人。
“咦……”龙香君低低叫了一声,引得龙璧茵,龙璧月齐齐伸长了脖子去看。
莹细的指尖拂过,龙香君念出了上面题的一句诗,“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养在乡下的草包,野种竟是这般独具匠心,连她都未必比得上。龙香君捏着手中的香块,想露出个得体感谢的笑容,抽动的嘴角却泄露出她的嫉妒。
就连颇通文墨的龙璧茵,龙璧月都失了神。
龙绯云见自己的
目地达到,也不多逗留,“妹妹喜欢这香就留着用,若还想调制其他香料,随时都可以去沉香院找我。”
等她出了紫微阁之后,龙璧月,龙璧茵两姐妹也找了借口追了出去。龙香君倒也没有挽留,水雾朦胧的眼中多了一丝厉色,对身边的丫鬟道:“伺候我更衣!”
她不相信这野种会如此好心,虽然自己一直没有跟她对上过,但后院嫡出之争就从未停过。说不定这香料里面,掺了些不该的东西!
龙绯云没有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喝:“站住!”
仿佛充耳未闻,又往前走了两步,便听见龙璧茵似厌恶似无奈的声音:“龙绯云你不许走!”
这一回,龙绯云倒是依她的话,乖乖地停在了原地。
龙璧茵拉着自己的姐姐,一溜烟跑到了龙绯云的前面,趾高气昂道:“你这养在乡下的野丫头,怎么会制香?”
“四妹都说我是养在乡下的野丫头了,乡下人比不得深闺小姐,我不仅会制香,还会扶乩测字,叫魂驱邪。四妹,需要我替你叫一叫魂吗?”龙璧茵对上她一双似笑促狭的眼睛,胸口气得发疼。
龙璧月也羡慕她制香的手艺,特别是送给龙香君的香料,一股暖酥的香气,比春风还要醉人些。
龙璧月态度没有龙璧茵那般蛮横,却也一直端着高傲的架子,“大小姐在后院闲着无事,能帮龙香君制作香料,那顺带帮我们也做上一份。”
“两位妹妹,知道‘脸大’二字怎么写吗?”龙绯云慢悠悠开口。
“别给你脸不要脸,制香术不过是三教九流的玩意!你在这端什么架子!”龙璧茵一股脑地气恨道。
“既是三教九流的玩意,还是不污了两位妹妹的眼了。”说完,龙绯云脚一抬就要回自己的院子。
“等等!”龙璧月叫了起来,一双眸子阴沉地注视着龙绯云,“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说罢,为我们制上一回香料要多少银子,我们都能给!”
龙绯云轻笑展颜:“三妹这话有意思,我们是亲姐妹,谈钱只会伤感情。所以……”
龙璧月,龙璧茵眼巴巴地盯着她,以为她就要答应了。
可谁知,龙绯云懒洋洋望了一眼日头,淡淡地接了下去:“所以两位妹妹不管出多少银子,我都不会给你们制香。嗯,这是原则问题。两位妹妹无事,还请挪一下位置。院中还有要紧的事,需要我回去打理。”
这分明是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之前有事要求于她,龙璧茵还能忍气吞声,现在就如只炸毛的猫,阴阳怪气的尖诮道:“你在府中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大闲人,这么急着回去能有什么事?我告诉你,不要以为巴结香君姐姐就有用,惹恼了我们两个人,依旧能让你在龙家待不下去!”
一番慷慨激昂,言辞激烈的话,碰上一颗软钉子。
龙绯云漫不经心地微挑了眉尖,“唔,那就让我在龙家待不下去好了。”
懒得站在太阳底下跟她们多言,龙绯云身形一晃,就从龙璧月,龙璧茵两人站得中间,穿行而过。等两人转身去看的时候,龙绯云轻扬的身形,已如一片飘叶,走出了很远。
“贱种,贱种,贱种!”龙璧茵怒不可遏,一连跺脚发泄着心中气恼。
龙璧月将手抚在身边人的肩头上,冷凉出声:“这会子再发火有什么用?这野种担着嫡女的头衔,我们还捏不扁,搓不圆她!不过是得了父亲的几天宠爱,就真真如开屏孔雀,不可一世了!”
“姐姐!”龙璧茵带恨的唤了一声,“我实在见不得她如此轻狂!姐姐你可得想一想办法灭了她的嚣张气焰!”
龙璧月眸光如刀,无声抿唇望着龙绯云逐渐远去的背影,“办法当然是有!只要让她从云端跌下来,吃一嘴的臭泥,看她还如何得意!到时候,有的是痛打落水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