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吵闹平息还不到一刻工夫,一道暗魅沙哑的埋怨声响了起来:“小丫头,你挑得什么破地方,让本阁主差点跟丢了。”
紫衣的大美人临空而降,足尖踏地。艳紫色的柔纱轻摆,恰似开出了一朵妖花。
领着手下气势汹汹而来的常家公子与狄殊打了一个照面,狄殊祸国的脸上蒙着一层紫色轻纱,只留下一双精致如画的杏花眸。
这双杏花眸懒得看这些蝼蚁一眼,他径直抬起手推开了房间门,去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小丫头。
妖娆的紫衣从门槛间划过,留下一段暗香。
一路走来气势嚣张的常清掉了手中的瓜子,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盯着狄殊消失的地方,合不拢嘴,两眼冒光,“刚才,本公子像是看见了一位绝色佳人!”
身后的常家养着的打手,附和着点头。确实是一位绝色佳人,婀娜多姿,气势惊人。论身高,少爷好像比那美人还要矮些。
“本公子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绝色的美人。”常清一脸的悲愤,狠狠捏紧了手里的瓜子,“这样天仙似的佳人,居然也进了云翡的屋子!他就是个看**的登徒浪子,看着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其实就是个禽兽。不行,我要在佳人被糟蹋之前,先杀了云翡那禽兽!”
常清将手里的瓜子一扔,从怀里掏出个金锭子,在跟班眼前一晃,“你们谁能帮本公子英雄救美,本公子重重有赏!”
龙绯云吃饱了晚膳,揉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对狄殊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美人乘月而来,可是要与本公子来一段戏本上的佳话?”
美人走上前,想要捏一捏龙绯云的脸。
脚步刚一动,就被一只锈迹斑斑的红缨枪挡住了。
美眸一动,狄殊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丫头,你身边的木头人,看着好似聪明了一些。身体中有一魂一魄,就是跟那些臭烘烘的鬼军看着不一样。”
艳紫色的衣摆展开,美人修长的身形一晃,就躲过了羯的阻拦,伸手就要去搂龙绯云的腰,将她抱入怀里。
羯收了抢,怕伤着小小姐,用手去阻拦狄殊的动作。
两个人在龙绯云的面前,倒是打得你来我往,龙绯云酒足饭饱地打了一个哈气,撑着脑袋望着他们,“美人,这两年你时常来江南暗中看我。这一回,你又追来,是为了什么?”
狄殊听她开口,就停下了动作。趁羯不备,将他一掌推了出去,一个飞旋转身心满意足地将龙绯云搂入怀里。
这两年,他去江南偷偷见她,陪着她。却不能对她有任何一点亲近,真是憋坏他了。
小丫头诈死,换了身份,能骗过天下人,却逃不过藏兵阁的眼线。
看她在江南过得那般自在怡然,他实在没有忍心去打扰。毕竟她消失的这两年里,世间发生了不少变迁……
他以为能看着小丫头平平淡淡地过一生。没想到她改了名字,变了身份,竟女扮男装入皇城赶考。
云翡这名字,让多少人嫉妒红了眼睛。既然离了尘世间的是是非非,为何还要再回来?
狄殊如兰花般纤细的手指,握紧了她的手腕,“我今日来,就是要带你走!”
“我不走,”龙绯云声音极浅,极坚定地说了一句,“这是我的宿命。”
狄殊美眸微微睁大盯着她,“小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头,怎么也会相信宿命这样可笑的话?”
“小丫头,龙家没了,再也没有家世背景能给你撑腰。你知道你在雍州城内,会遇到多少危险?”
龙绯云垂眸望着他握紧的地方,轻轻点头:“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美人松开了她的手腕,几乎是苦笑地往后退了一步,“在你消失之后,龙浔入魔,毁去了大半个龙谷,眼下已是下落不明。还是一个傻子更是入了魔障,凤卿他不相信你葬身火海,竟坠入龙息之中,寻找你的下落。”
“龙息有多灼热,小丫头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美人灼灼的眸,像是映着那一日的大火,一直要烧到她的心底。
龙绯云愣了一瞬,淡淡颔首。藏在袖下的手指在听闻龙浔入魔的事情之后,就再也没有松开过。
只有刺破血肉的痛,才能让她保持着理智。
心口前的慌乱,一阵阵痉挛似的疼痛,让她再难听他说出下面的话。
龙绯云极力保持着沉静,已有鲜血从她掌心中滴落。
美人看她苍白的面色,猜出她隐居在江南一定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自己陡然将一切都告诉她,只怕她一时间承受不住。
杏花眸中的尖锐散去,他无措心疼地望着龙绯云,看着她的表情,止住了话语。杏花眸中的暗淡,恍若是聚起了梅雨时节的阴绵湿润。
龙绯云松开手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声音不颤抖地问道:“凤卿是死了……是吗?”
明明害怕,悲痛至极,她却还要装出淡然的模样。
烛火下这张小脸已血色尽失,一片空洞的惨白,像是纸捏的人儿。细碎的睫毛在不停扑闪,是想挡住眼底的涩意,不让它落下。
脆弱,坚强两种相反的感情,却在她的身上奇异融合了。狄殊狠狠撇开了目光,只觉得一阵没由来的烦闷,他没好气开口:“那只臭狐狸命大,哪这么容易就死。小丫头你不要想太多……”
没死,却也跟死差不多了。就算他的身上有浑厚的内气护体,也被烧得重伤,险些救不回来……
不过他是凤家的嫡长子,深受凤家重视,天下治伤的灵丹妙药都被凤家搜刮去了。两年的时间,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那些被龙息灼伤的痕迹,只怕再也去不掉了。
美人儿在心底嗤笑了一声,眸光不屑,什么天下第一公子,压根就是天下第一傻子。也不知那张能跟他一拼的容颜,有没有毁在火里。
毁在火里最好,没了骗小姑娘的颜值。看那只臭狐狸拿什么来跟他再争小丫头。
“狄殊你不能骗我!”龙绯云的身子一软,两条腿像是抽空了力气,再也站不住了。
鲜血淋漓的掌心撑着身后的桌子,想牵扯出唇边的笑意,眼底的酸涩却先一步溢了出来。
还好,他还在!
“我骗你做什么?他还在,并且还活得好好的。天下的事情哪能瞒过藏兵阁!”美人儿抱着胳膊,看着小丫头喜极而泣的模样,心里酸涩涩的。
他真想问她,要是凤卿毁了容,烧成了丑八怪,她还会不会继续记挂着他?
这话到了嘴边,狄殊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万一吓坏了小丫头,将她推到了那只丑狐狸的身边,他可是得不偿失。
女人心,最难测了。
心思转了一圈之后,狄殊上前,抬手就想帮她擦去眼泪,“不许哭了,哭得本阁主心烦。难得见你落一回泪,还是为了别的男人!”
龙绯云没让他为自己擦泪,伸手挡开了他的手腕。
“我也不想哭,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羯没把窗户关好,沙子迷了眼睛……”
羯转身望着关得严严实实,一点风都漏不进来的窗户,一脸的无辜。
“小鹦鹉在哪?”止住眼泪之后,龙绯云露出担忧之色,“龙浔入魔,有没有伤害到龙素?”
这没心肝的小白眼狼,问了这么多人,就没一句问到关于他的事。
“龙浔没有伤害到她,不过亲眼看着哥哥入魔,给那小姑娘挺大阴影。现在都不爱说话了。山庄毁了,我将她接去了藏兵阁。不过饶是藏兵阁的眼线遍布天下,也没能找到龙浔的下落。”
紫衣的美人顿了顿,精致的眉尖轻轻蹙起,“龙浔已不再是以前的龙浔了。他现在恐怕已经丧失了理智,被心魔所控制。我虽找不到他,他却可能来找你。毕竟也是因为你的‘死讯’,他才入了魔障……总之小丫头你要多小心,单打独斗,你不是他的对手。一旦找到了龙浔的踪迹,一定要尽快通知我,不要有任何的妇人之仁。”
龙绯云垂下脖颈,嗓子间像是哽着一样东西,淡淡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回忆起龙浔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教自己剑诀武功的画面,心里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他入魔了,要对他痛下杀手。
自己唤他师傅,对他心存敬佩感激。谪仙一般清傲无双的人,怎么会成了滥杀无辜的魔呢?
美人瞧不惯她这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伸出指尖在她额头间轻弹了一下,“小丫头,这两年内发生的一些事情,我都与你说了。你是不是该与我走了?”
“这纷乱的尔虞我诈,不适合你。朝堂庙府,更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该去的地方。”美人握紧她的手腕,就要将她拽走,“你想不想再回江南?还是想与我回藏兵阁双宿双栖?你看你过了及笄之年,也该嫁人了。”
龙绯云盯着美人妖娆绝色的面庞,极认真道:“我是煞星,会害死与我亲近的人。所以阁主还请你放手……”
美人手指捏紧,美眸危险地眯着:“这鬼话是谁说得?本阁主福大命大,不怕你煞气。走,乖乖听我的话,与我拜堂成亲。不成亲,结拜兄妹也可!总之,我不许你一个人留在雍州城。龙浔,凤卿两人一个下落不明,一个尚未恢复。无人再难护你周全,我不放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