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绯云离开院子,慌乱地跑着。漫天的雪落下,湮没了她的眼帘。
她一遍遍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像是想要擦去他遗留下的气息。
直到将嘴唇擦破了,他唇齿间的温暖媚香还似残留在她的唇畔。龙绯云闭上眼睛,眼前闪过的都是方才发生的一幕幕。
“云儿你心中有我!”
“说一句你在乎我如此的难吗?”
跑得太快,龙绯云摔倒在雪地里,冰冷的雪沫溅了满脸,她没有起身反而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眼神慌乱地自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路过的丫鬟见她摔倒,慌张跑了过来想要将龙绯云扶起:“夫人您没事吧?”
龙绯云赤瞳中映不进任何人的身影,她爬起身子,顾不得去掸狐裘上的雪,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
“夫人您怎么了?”丫鬟们小声问道,不放心地站在一旁。
龙绯云望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忽然提起了内气,驾着轻功而去。
留下几个面面相觑的丫鬟:“夫人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我们说话,她像是听不见。”
丹田中的气息紊乱,内力在她经脉中乱撞,身体内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进了书房的院子之后,龙绯云从空中落下,勉强在冰冷的雪地中稳住身子,紊乱的气息在她身体中游走,冲击着她的心脉,痛得她喉咙腥甜,面色如雪。
身子一软,半跪在了冰雪之中。
柳儿正在书房前扫雪,看见龙绯云之后连忙丢下了手中的笤帚赶了过来:“夫人您这么怎么了?”
柳儿想要伸手扶起她,却被龙绯云拦住了,她现在经脉逆流,乱动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她闭了闭眼睛,逼着自己将脑子中的一切清空,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经脉的剧痛,让她在冰雪中生出了一身冷汗。
许久,她的灵台才慢慢恢复了清明,能听见柳儿焦急的呼唤,能看见她脸上慌乱无措的神色。
“我没事!”她起身,唇角间溢出一抹血迹。
“夫人,要不要奴婢给您去找大夫?”柳儿心焦问道。
龙绯云摇了摇头,剧痛后的虚脱让她没有力气说话,每一步走得很慢,推开书房的大门之后就将自己关了进去。
“夫人……”柳儿在门外不停地踱着步子,看夫人的样子像是受了伤,是不是被龙家小姐欺负了,要不要紧?
关上门之后,龙绯云失去了所有力气,顺着门框一点点滑落身子,颓然无力地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她环抱着自己的身子,蜷缩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觉温暖一点。
“我没事……”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这样的无力虚弱,龙绯云望着云母片外沉沦的天色,缓缓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门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柳儿似乎也离开了。
天地间一片静谧,只余下了她一人。
入了夜,屋中没有灯,她这般坐着,已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细碎的脚步声踩过院中的雪,来到她的门前。
她绷紧了身子,没有出声。几个时辰都没有换过一个姿势,手脚冰冷麻木,她靠在木门望着窗外。
窗外的风雪已经停了,月光落在积雪上,漆黑的夜也被莹莹照亮。
木门上蒙着的云母片勾勒出翩跹的身影,墨发飞扬,倾华无双。是那般的熟悉,想忘却忘不掉。
他没有敲门,她没有说话。
两人静默相望,只隔着一道门,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几次,他抬起手又落下,几次想转身离开却挪不动脚步。
火红的狐裘铺落满地映着白雪,像是落了一地的春红。
他也靠着门缓缓坐下,不在意满地冰冷的雪霜,只想陪着她,离她近一点。
背靠着背,却不知对方与自己只有咫尺之遥。
龙绯云望着屋中的月光,凤卿凝视着夜空清霜般的月牙。
再多的话,都被月光打断,一句也说不出口。
云儿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
云儿,我用命相换,也打不开你的心?
他抵唇轻咳,指尖剔透近乎透明,落在手背间的一抹血色格外显目。
龙绯云听着他的轻咳,心缓缓被提起。傻狐狸,你风寒还没好,来我的门前到底发什么疯?
为了一个不敢去爱,不能去爱的蠢女人,你当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她想起身,打开门将他赶走,再不让他在冰雪中傻站着。
不知坐了多久,她听见了他起身的声音。狐裘扬起,落了满地的碎雪,他轻轻提步,每一步都似有千斤般的沉重。
云儿你不想见我,我会努力克制自己,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眼前。
不论你会不会恨我,那个吻,我都不会后悔……
直到脚步声消失了,再也听不见。龙绯云才缓缓起身,打开了房门,门槛边堆满了凝结的冰雪,唯有门前被人用身子暖化了,溢开一地冰凉的水。
龙绯云无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深切地叩入血肉。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心底排山而来的酸楚、痛意。
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渡得了永夜寂寞,渡得了人世尔虞,却渡不了他目光中的温柔。
……
白虎州府,准备入睡的狄蔓发现门外有人。
推开门之后,看见**入骨的紫衣,脸上不由划过惊喜之色:“哥哥你怎么来了?是有事来找我吗?”
狄殊望着自己的妹妹,犹豫了一瞬才道:“阿蔓,你需要去玄武一趟,将小丫头换回来。可能你还需要留在玄武洲一段时间……”
清晨,鸟鸣声渐起。龙绯云一夜没睡,浑身没有了一点温度,像是一块寒冰。
柳儿推门而入就看见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龙绯云,吓得手中的面盆差点掉在地上,慌张将龙绯云扶了起来,碰到她的手之后冷得一缩。
“夫人您到底是怎么了?是思念公子吗?要不要奴婢帮您用信鸽送信?”柳儿边说着,边将龙绯云凉透了的手放入面盆里,用温水给她焐暖。
“秋儿,”柳儿跑到了门边朝着院外唤了一声,快将火炉盆子拿来,再拿一个汤婆子来。
指尖感受到暖意之后,龙绯云苍白的脸上才似恢复了一点神采。
秋儿端着火盆进了屋看见她苍白的面色也是吓了一跳,将刚灌的汤婆子用绒布裹着送到了龙绯云的手里。
“夫人您是不是病了?昨日奴婢看见你在雪地里摔了一跤,有没有伤了哪里?今日要不您就好好休息吧,不要去驿馆为凤家人送行了。”秋儿小声劝道。
“为凤家人送行?”干裂的唇微动,龙绯云沙哑问道。
秋儿点点头,“夫人昨日没用晚膳怕是不知道,凤家人今日会离开玄武洲赶回雍州城。老夫人想要尽地主之谊,不落人口舌所以要带人去驿馆送一送行。”
“他们要走了吗?”两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龙绯云只觉得脑子中一片混乱,没法沉下心去想任何事情。
看她身子不适,秋儿又应了一声:“夫人身子不适还是不要去了,凤家人对我们祁家可没有客气过,要不是老夫人心善,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不会眼巴巴地去送他们呢!”
龙绯云站起了身子,淡淡沙哑道:“我要去。”
“夫人你何必……”秋儿不明白她的决定,但看龙绯云清冷却坚决的神色还是应了下去:“奴婢这就给夫人您准备衣服行头。”
柳儿在屋中伺候她洗漱,又端来了饭菜:“我知道夫人吃不过我们北方的东西,但为了您自己的身子,还是多吃一些吧。等不到公子回来,您就饿瘦了,这可如何是好。”
龙绯云没有拒绝,拿起馒头又尝了点清粥。
用过膳之后,整个人总算恢复了点神智,力气。
秋儿捧来了衣服,依旧是热闹的颜色。里面是海棠红缎袄,外面是一层兔绒坎肩,红白相称倒也夺目怡人。
“夫人这还有些首饰,”秋儿将带来的匣子打开。
里面珠翠,龙绯云却只看了一眼,“不必戴了。”她只是想去看一眼,没有别的心情。
绾了一个发髻后,戴着了一支石榴珠的簪子。三千青丝唯有这一点朱红做装饰,简单不显寡淡。
祁家的马车已备好,老夫人坐在前面,后面两辆一辆是给祁家家主准备的,另一辆便是给她的。
她听闻下人们说过,祁道远的娘亲因病早逝,去世了许多年,这些年祁家家主都是孤身一人。
祁家家训便不许历代子嗣纳妾,一生一世唯有一双人相守。
感情本就容不下多余的人,祁家先祖倒是走在了这个时代的最前端。也许跟她一样也是个穿越者。昏沉的大脑划过这个念头,龙绯云不由一笑,很快笑容就停在了嘴边。
如果是个穿越者,他传承下了子嗣,是不是说明他没能再回到未来,一直选择留在了这里?
她难道也要永远地留在这?原本抗拒的选择再次出现时,她忽然平静了。
“小姐该上马车了。”站在她身边的柳儿看着夫人不知神游到了哪里,不禁催促了一声。
龙绯云登上马车后,柳儿随她一起上了马车,也算是跟在身边伺候。
马车缓缓行驶,满地的冻雪没有化开,哪怕有了太阳,天还是冷得要命。她想起那个人在她的门前冰雪中坐了那么久,心口便抑制不住地难受起来,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难以呼吸。
柳儿注意到她倏忽捏紧发白的手指,担忧开口:“夫人是不是你哪儿又不舒服了?心口难受吗?”
龙绯云微微失神,才发现自己一只手捂在心脏前面。
疼痛真实而剧烈……
旁人都知道她在难受,她却一而再地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告诉旁人,她没有心!像是鸵鸟般躲避着。
若无心,她为何而痛。
承认我在意你并不难,我只是没办法接受一个为你动心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