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宁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八,第二日就是重阳佳节,也是庆帝的六十七岁寿辰。
因为今年实在是个多事之秋,庆帝也没了过大寿的心情,所以明日不会有宫宴。
于俭已经帮着找到了药,给罗隆服下,当然这都是在他外伤痊愈的情况下施行的。罗宁还给罗隆用了雪玉膏,那些剑伤连个疤痕都没留下。
所以表面上看来,就是有一日罗隆突然从轮椅上摔下来,口眼歪斜,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了。
罗宁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遍请京中名医,还惊动了太医,大家一致认为,罗隆是患了风弊之症。
风弊之症也算是医界的疑难杂症,据医书记载,还没有痊愈的案例,至多也就是症状稍有减轻,可以稍稍活动,含混不清讲话。
但是肢体的协调性会非常差,连自己进食、饮水都做不到,也不能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意愿。
罗宁做到了一个孝女能做到的一切,亲事汤药不说,还出入寺庙祈福。
为此还在邻里间博得了孝女的美名,大家提起罗宁来往往赞不绝口。
也是,罗宁刚刚被封为乡君,世人都知道她在御前得了体面,也乐得锦上添花。
罗宁做足了表面功夫,但在私下里和罗隆单独相处的时候,就露出本来面貌,时不时就要冷言冷语嘲讽几句。
真正的风弊其实意识也是不大清楚的,也许这种糊涂是时断时续的,也许就是持续的,但罗隆的意识非常清楚,只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动,连便溺等事都要丫鬟们帮忙。
罗宁拿着鹤嘴壶来给他喂药,“父亲,您还是安安心心养病吧,虽然说现在您有时间思考,可是,就算是您想出来缜密的计策又能如何?您说得出来还是写得出来,或者您有心意相通的人可以读懂您的眼神,还是说您有可用之人?”
罗隆本想闭紧了嘴不吃药,可是连牙关和舌头都不听使唤。
罗宁嗤笑一声,看着他浑浊的眼睛,说道:“就算您想用眼神传达什么,别人看到的也只会是你的痛苦。不过,我知道父亲在害怕什么,您怕我给您吃的是毒药是吧?
“呵,”她低笑一声,极为讽刺,“我有那么蠢吗?我若是想让您死,还会让您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放心吧,这里都是补药,我要您长长久久活下去,看我们如何风风光光活着。”
罗隆心里恨极了,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于痰咳的“咕噜”声。
罗宁挑了挑眉,“您若想骂我,可以将来到了森罗殿再去骂,等上了奈何桥的时候,记得不要喝孟婆汤,否则来世还怎么报仇?”
罗隆愤然闭上了眼睛,脸上肌肉微微抖动,却做不出任何表情。
罗宁把鹤嘴壶里的药汁给他喂下去,取了手帕擦干净手,出来让守在外面的红豆进去服侍,“照顾好侯爷,不要怕脏怕累,我不会薄待了你的。”
红豆屈膝行礼:“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心服侍的。”
罗宁起身回绿韶馆,脚步格外轻快,赵启的上一封信使她受到了极大的鼓励,不管怎么对罗隆都不会有心理负担了,反正自己又没做坏事!
等回到绿韶馆,看望了郑夫人,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杜若便含笑把赵启的信塞了过来。
这几日又恢复到从前的每日一信,但是每次信送来的时候都是晚上,像这样大白天送来还是头一回。
罗宁怕是有什么要紧事,所以打发了所有人,自己拆开看信。
一开始果真看的云里雾里,看到最后突然明白过来,赵启这是告诉自己凡事都要谨守中庸之道。
她仔细回想自己做的事,自从上次赵启提点之后,她就非常小心谨慎了,便是提升自己铺子里货物的品质也都是循序渐进的,发生的那些变化并不明显。但他既然提出来,便是意有所指的……
忽然,她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送往北疆的药材,还有单独给赵启的药物!
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难道是他起疑了?可他什么都没问啊!
罗宁心里不免有些惴惴。
她是觉得给北疆送药材一定要挑最好的送,这样才能让药材发挥到最大的作用,更好的救死扶伤。却没想到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罗宁抓着信纸,双眉紧锁,下意识咬住了嘴唇,该怎么办?
他不问是因为相信自己,还是等着自己的解释?他会不会和寻常人一样会认为自己是个妖孽?
不不不,不会,他字里行间都是对自己的关心还提示自己要小心行事,若是认为自己是个妖孽,他就不会这样做了。
那他应该是在等自己主动坦白吧?
罗宁挽起袖子,看着手腕上晶莹剔透的血玉手镯,玉养人,人也养玉,佩戴了一年多的时间,这血玉手镯看起来更为通透了。
正是因为它,自己才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迅速接管家中所有庶务,并且成功经营起多家店铺。还能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学习和成长。
若是没有它,也便没有今日的罗宁。
福祸相依,它带给了自己这么多好处,是不是也到了出现负面影响的时候?
一直到了晚膳的时候,罗宁还是有些呆呆的。
饭后晴翠阁那边有丫鬟来送信,说是吕氏病倒了。
郑夫人道:“她这好几天了精神都是恹恹的,是不是在担心侯爷?”
“也许吧。”罗宁低眉敛目,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可她自己却清楚,吕氏之所以病倒是因为她的出手。
给了吕氏那么多教训,她都不知道收敛还是那样上蹿下跳,妄图害人,那么就让她永远也没办法害人了吧。等到罗宗娶了亲,就可以让她无声无息去死了。
只是因为罗隆先病,若是吕氏同时病倒不免会引人注目,所以,对吕氏采取的就是不同的办法,还是像上次让她发胖一样,也是在饮食之中动手脚。
但是这一次,吕氏可就没那么好运,只是忽胖忽瘦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