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恭收拾起两份真伪和约,脸上闪过一片冷嘲。
夜晚很快降临,驻地一片安静,除了巡逻军队橐橐的脚步声,还有更鼓之声,连虫鸣也听不到。
恰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夜晚,星月无光,一道黑影轻烟一般从太子别院飘出,脚不点地一般眨眼就出了驻地,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的寂静并没有因此被打破,还是和之前一样浓稠。
那道轻烟飘出去不多时,便又折返回来,站在一个隐蔽的地点仔细观察,确认没有人跟踪,这才再次往远处飘去。
第二次离去后没有多久,又从太子别院飘出两道身影,这两道身影不疾不徐在后面跟着,一直到了驻地边沿,眼看着那人往北戎方向去了,才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发出一声冷笑。
“大哥,”其中一个说道,“你脚程快,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别坑我!”安良没好气地道,“你也看出来了,这个西贝货轻功非常高明,比我也只差那么一丢丢,我若是跟上去,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被发现了。”
邵恭嗤笑一声,“原来还有大哥怕的啊?”
安良理直气壮,“这不是怕,我是担心会误了殿下的正事!”
邵恭忽然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三哥怎么样了……”
“放心吧,”安良在他肩头拍了拍,“你三哥虽然不精明,却也不是个傻子,他会平安回来的。你还别说,这个西贝货学你三哥还真是挺像的,我差一点就被骗了……”
邵恭冷哼一声,“假的终究是假的,学得再像,也是假的!”
安良伸手勾住他的肩膀,“得啦,现在已经知道他是北戎奸细了,我们还担心什么?赶紧回去覆命为是。”
两人就这样勾肩搭背走远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暗夜里忽然又走出一个黑影,望着他们的背影,发出一声低沉而又短促的冷笑。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安良吹了个口哨,冲着邵恭挤眉弄眼,“你瞧瞧,这家伙这么蠢!也不知道大殿下怎么选中的!”
邵恭一本正经地道:“符合大殿下的口味。”
安良愣了一瞬,随即捧腹大笑,捶着邵恭的肩头笑道:“你也学坏了!”
两人说说笑笑回去了。走到太子别院,便看到温三安安静静侍立在赵启身边,正陪着赵启看书。
看见他们回来,温三咧开嘴笑了笑,这一笑就扯动了脸上的伤口,轻轻吸了一口气。
安良和邵恭给赵启行礼,同时冲着温三比了个大拇指。
温三脸上笑意隐隐,他只不过受了一点皮肉之苦,却把那个冒充自己的人的底细都摸清了,所以身上这点伤也算值得了!
赵启抬头看了看他们三个,目中有温润的光芒一闪,道:“都回去休息吧。”
邵恭忙道:“殿下您也早点歇着吧,天色实在已经不早了。”
赵启微微颔首,起身往后面去了。
三兄弟这才把臂而出。
安良不停地掀着温三的衣服,问道:“老三,吃了多少亏?让我看看!”
温三的脸涨得通红,“大……大哥……你别这样,这里好歹还是殿下的院子……”
“哦,”安良点点头,“那我回去再看!”
邵恭抚了抚额,“两位哥哥,你们能不能检点一点?大哥,好似你的名声最近不大好吧?你这么明目张胆,不怕雪上加霜?最要紧的是,你还会拖三哥下水!”
“什么意思?”温三一脸的懵懂。
安良却已经暴跳如雷,“老子这就去找个嫩生生的小姑娘去!”一溜烟不见了。
赵启听着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眼睛里闪过一片羡慕,嘴唇却勾勒了一抹苦涩的笑意。东宫五杰虽然不是亲兄弟,可是他们平日里打打闹闹相处融洽,一出现什么问题的话立刻同仇敌忾,配合起来如同一人,这才是真正的手足啊!
可他呢?他的手足呢?有的只是自相残杀!
转瞬又想到了罗宁,罗宁的庶姐虽然也和她不对盘,可是那个庶兄和她的关系却非常好,而且她和表兄表姐的关系也十分亲近,总好过他,所有的亲戚里,就找不到一个真心相待的……
生在皇家有什么好?醒掌天下权,可也要有那个命才行!
在皇家,最不缺的就是继承人。只要有女人,就能有儿子,只要有儿子,传承就不会断。这世上最不缺女人的就是皇帝。对他而言,儿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死了一个,自然还有另一个,这个不听话,自然有听话的。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找到最适合的儿子。
他不喜欢那个冰冷的皇宫,如果可以选,也不愿意做皇帝的儿子。
但事实是,他没得选!
既然活着,就要好好活下去,既要好好活下去,就要好好规划自己的生活。
何况,现在,他还有了想要守护的人,他还盼着能够正大光明,风光无限地将她娶回东宫,将来有一堆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想到这些,赵启嘴角的笑容柔软起来,伸手摸了摸脖子里的红绳,据说月老做媒给世上男男女女撮合,用的就是红线,而他脖子上的红线是罗宁亲手系上去的,所以,这也算是绑定了他们之间的姻缘吧?
他又摸了摸那个小小的玉像,闭上眼睛,想罗宁现在在干什么。
罗宁在后悔,一时冲动写了那封信她就开始懊丧,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呢!为什么主动跟他说话啊!明明是他先莫名其妙不理人的!
她翻了个身,红了眼圈,伸手抱了个大迎枕在怀里,把它当成赵启,狠狠拧了好几-把,混蛋!做什么好端端的来招惹她?若没有他,她现在内心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呢!收拾了那令人恶心的三个人,就可以逍遥自在过自己的日子了,也许会找个老实人嫁了,嫁入寻常人家,有着丰厚的嫁妆,这一辈子也不会遇到什么糟心事。
可那个可恶的混蛋偏偏来撩拨她!害得她动了心,钟了情,无法自拔,他却又来这一招!
是吃定了她已经吃了他的亏,非他不可了吗?
她愤愤然又用力拧了大迎枕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