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雨依旧急速下降,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砸出一朵朵大小不一的水花来。路上的车辆数相较高峰时期有了明显的下滑,来来往往的车子都打着前照灯,雨水借着前照灯的光亮显现出自己的身姿,有些个没什么耐性的司机摁起了喇叭,加之似银河落九天般的雨水声,堵得人心烦气乱的,路况并不好。
等红灯的时候,周闻转头,轻手轻脚地探过身子到后座把滑落的毯子给沈清言□□在外的胳膊盖上,轻轻扒开她遮着脸的刘海。嘴角是血块,眼睛、颧骨,哪里都有淡青紫的痕迹,他看得不由得皱起眉。
“周闻。”她喃喃了一句。
他还以为她醒了,怔了一怔。
“你……”
他鼻息凝神听着,可她只是在不停地重复“周闻”两个字而已,语气间有细微的变换。
周闻无奈地笑了笑,眉梢轻扬,回身坐正继续等红灯跳绿。
车子开得很是平稳,遇到减速带他就放慢速度尽量减少颠簸,慢悠悠地终于到了小区里。车子停放好后,他绕过车头把沈清言整个人打横抱了出来,看到她张着嘴整个头仰着呼呼大睡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一弯,调整了胳膊的姿势让她的头不再后仰,而是缩在了他的臂弯里。索性脚上的毯子还挂着,阻挡着寒风侵入。
因为这处小区的房子都算有半老的年纪了,当初建造的时候不过六七楼的高度,未曾设计电梯,周闻便就这么抱着他走到四楼,动作别扭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钥匙,手一边支着她的背脊一边转开门锁。
把她放到沙发上后,他打开空调制热,没有停顿地去烧了点热水,怕她口渴。
等房间变得暖洋洋的,他动作娴熟地去脱下她的衣服,去取过备用的衣物放在沙发边的几案上。用热水打湿毛巾给她擦身。
褪下的衣服上到处是泥泞的污渍,有泥水,还有机油的味道。再看她身上,青青紫紫的一片,尤其是脚腕和手臂等没有被衣物遮蔽的地方,好几处都擦出了血,这么些时间下来都结成血块了。周闻处理了伤口后,给她换上宽松的睡衣睡裤,抬眼一看她又睡得东倒西歪了,整个脸都快掉出沙发边缘了,嘴巴张着看起来呆呆的,眉头却不忘皱着,几乎全全散架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披在脸前。
他重新换了块毛巾,用热水打湿,半跪在沙发前撩开她的头发。
眼角是青紫的一块,嘴角是凝结成疤的血块,黏得她嘴都张不大,稍微一动就眉头耸成山,鬓角额角哪里都是脏脏的东西。
他想起她刚才笑着说“真不痛”的样子,这么多年她还真是没变。她什么事也没的时候会开玩笑和他喊痛,无病□□完还会哈哈大笑,但她真的痛得要死的时候却也永远和他说不痛。永远披着一层他看着心疼的盔甲。
脸上的伤口也处理完,他把她抱到大床上,看到她陷阱软绵绵的枕头里,自然地抓起了被子整个人缩在里面。不用猜,一定又把自己缩成了虾米的样子,没有安全感的体现。
他皱着眉到客厅,打了一通电话给陆依宁的家,接电话的是沈洁。
“小姨,那个男孩子睡了么?”
“没呢,你莫名其妙把人一小孩子送到个陌生的地方,他能睡着吗?现在整个人缩在沙发上不说话呢,依宁也没睡,在他边上陪他讲话呢,”沈洁顿了顿,好奇道,“这孩子是谁啊?我听依宁说是叫沈卓,什么什么一个漂亮姐姐的孩子。”
“恩,”听到漂亮姐姐的说法,周闻轻笑了笑,“是我和漂亮姐姐的儿子。”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沈洁不可置信地呆了好一会儿,“你说什么??你小子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恩。”
“等等,你让我算算……这孩子和依宁同岁,你现在三十……喂喂喂,你大学的时候就糟蹋了哪家姑娘?!”
“这事以后慢慢说。”
沈洁生气道:“重点是你这么多年瞒着我和你爸妈,你爸妈要是知道他们有个孙子了,得乐开花。诶,不过可别是什么不清不楚的女人随便扯了个孩子来骗你啊。”
“恩,现在不是她骗我。是我想把她拐回来。”周闻打开冰箱看了看存粮,打算为明早做点准备。
沈洁一听,大笑:“可以啊,臭小子,你是不是当初伤了人家心了,一点都不负责任。”
“所以要追回来。”
“那这孩子知不知道你是他爸啊?”
“知道。”
沈洁也不是什么过于八婆的事,觉得小年轻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现在重点是两个孩子睡觉。
“你和他说说话吧,小孩子没安全感不肯睡,总不能让他一夜不睡。”
“恩。”
透过听筒听到那里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过了半晌,沈卓小声地喊了一声“爸爸”。
周闻随着沈清言的叫法说:“包子,妈妈今天身体不太舒服,爸爸明天要带她去医院,今天你在依宁家睡一觉,明天跟着依宁一起去上学好不好?放学的时候我和妈妈去接你。”
沈卓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憋屈得嘟起了小嘴,泪花儿在眼睛里打转,他太不习惯身边没有沈清言的日子。
“妈妈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安心睡觉,爸爸会照顾好妈妈的。”
“……恩。”沈卓软软糯糯地应声。
挂了电话后,周闻给陈斐打了个电话,他过了好久才接起来。
“喂?!哥啊啥事啊,我都睡着了,被你吵醒了。”陈斐平躺在床上怨念地揉了揉头发。
“沈清言明天请假。”
“又怎么了啊?”陈斐不解。
“受伤了。”
“啊?!咋受伤了?”
“以后和你说,挂了。”
“喂!别啊别别别——哥——”这不是明摆着吊他胃口么,提了事又不说清楚,他好歹也是沈清言老板呢,怎么这么憋屈。
周闻洗完澡后,翻身**,看着沈清言背对他的身影,想了很多。
半夜里,他感觉到有条鱿鱼抱着他,睁眼一瞧,沈清言整个人都翻了身把他当做抱枕抱得紧紧的,大腿和潇洒地一抬圈住他的腰,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前,呼吸规律,小声的。
敢情她把被子都踢了,是打算抱着他取暖了。
他伸手把被子给她盖上,把被压的一条胳膊抽出来,干脆整个人主动怀抱住她,蹭了蹭她软绵绵的头发,入睡。
半夜的时候,老天爷总算高抬贵手,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停了。凉风乘着空气的湿润还在作怪,吹得街上的人嘴里骂骂咧咧地吐槽天气冷。暗沉的云慢悠悠地飘着,转眼就到了清晨,清脆的鸟鸣打破寂静。
“唔。”沈清言感觉到自己被禁锢着,小声砸吧了下嘴,睁眼,第一眼就看到了周闻闭着眼的脸,猛地弹坐起来。
空气安静。
“睡了这么会儿,不困么?”周闻慢悠悠地睁开眼,“饿了的话,早饭已经烧好了。你去洗漱下就好。”
沈清言对现状有点发懵,像偶像剧里的女主一样第一反应是低头看自己有没有穿衣服。还好,有衣服,她舒了口气。
半天,觉着不对。
低头仔细一看,衣服变了,扯了扯领口,张大嘴巴僵着表情看他。
——为什么,她睡衣下是真空的——!
“睡觉穿内衣不好。”
罪魁祸首淡定地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