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阴霾的覃宝菱一回到覃氏,就心浮气躁的抄出她办公室里的威士忌,一气灌了自己小半杯。
颈道十足的酒水一入胃,原本还只是困在心腔里的纳愤懑,就没头没脑儿的追随着那些能通经活络的液体,在她四体百骸里奔走流窜,闹得她每一个毛孔都似是能滴出焦燥来,让她坐都坐不住,捏着个杯子,在房里呼呼出气、团团的转。
刚才宁绒吐到青白的小脸在眼前一张叠着一张,李董事那一句“她是不是怀孕了”,在耳边更是绕出了环绕立体声。覃宝菱胸口如起伏的浪,似是有什么在暴动,蓦地,她难以忍受的一张口,一串又长又尖的“啊”自喉里狂冲而出,然后,拿着酒杯的手用力往地上一摔,“砰”的一下,褐色的水珠和白色的玻璃,撞上那暗青色的大理石后,四下飞溅。
尖叫过后,是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覃宝菱沮丧的跌坐进软软的长沙发里。
虽然母亲在她22岁那年不幸因车祸早逝,是一件憾事,可细想她这一生,老天似乎把所有能给她的都给了她,父母的宠爱、泼天的富贵、让男人倾倒、让女人嫉妒的美貌,还有聪明的头脑,她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场完美的盛宴。一直到邝云修出现,她才头一回尝到了人生的挫败。
他有令女人疯狂的资本,可她也有足够的骄傲和信心,自信会是他的良配。她为他心动,她向他示好,原本一个高在云端的公主自愿为他低到尘埃中去,她将别的男人都垂诞三尺的名利拱手送他,可他对所有的一切均皆视而不见,毫不领情。
从小到大,不管她看中什么,必定会拼尽全力去争甚至去抢,自己若是实在力有不逮,也要让父亲出面去为她抢到。在邝云修出现之前,她的人生,从来都只有她不想要而没有她得不到的可偏偏这个邝云修,却硬是让她铩羽,那是个连她父亲都无能为力的男人。
这几年下来,其实她的骄傲和耐性真快被邝云修磨穿了,她心灰意冷到准备放弃和认输,她有时会想,也许,不是自己不够好,只是,邝云修并不喜欢女人。
可就是这个时候,宁绒却横空出了世,她这才发现,那个可能不喜欢女人的邝云修,居然会了这个女人,身家性命都不顾
这个发现就像一记狠狠的耳光,抽在她高高在上的自尊上,她骨子里的不甘像一团火一样的熊熊而燃。
可纵使再多的不甘又如何她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邝云修和宁绒双宿双栖。老天却在这时又一次表现出对她的偏爱,居然将邝云修再度送回了她的身边。
虽然明知邝云修是为了宁绒才无奈投到覃氏,但覃宝菱却是欣喜若狂。宁绒迟迟没有和池洛丞解除婚约,更让她看到一线机会,她暗暗和自己发了誓,这一回,一定要把握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把邝云修夺回来
可她都还没来得及动作,宁绒就像是怀孕了。一旦宁绒有了邝云修的孩子,她就算还有三十六计,又哪里斗得过宁绒
覃宝菱觉得天一下全灰了。她握着双拳,陷在沙发里除了自哀自怜愤怒嫉妒之外,简直一筹莫展。
“嘭”的一声,办公室的门忽地被人用力撞开。
恍惚中覃宝菱微微惊了一下,随即面色一沉,凌厉的眼神箭一样的射了过去。
“覃副董,您怎么了”撞门而入,一向面无表情的伍芯微微担忧的看过来。
覃宝菱无视自己秘书面上的关心,塞了满肚子的恼恨好像看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厉声说:“你懂不懂规矩进来不知道先吗”
伍芯微愕,似是意外覃宝菱的怒气,但她很快镇定下来,面色恢复一贯的冷静,解释:“对不起,覃副董刚才我们在隔壁听到您房里的动静很大,不知您出了什么事,一时情急才忘了规矩。”
覃宝菱待想继续发火,却又觉得人家已经做了合理的解释,倘若再不依不饶,只怕会落得个泼妇之名,这样无疑会毁了自己平素有意示人、优雅知性的好形象。
一念至此,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抑了抑自己的怒气,没好气道:“我什么事也没有,你出去吧”
伍芯恭顺的垂睫,准备退出去。眼角却掠到了地上那一滩的狼藉,她动作一顿,眸光闪了闪,重新看向覃宝菱的黑口黑脸,居然不知趣的又开了声:“您这是和谁在生气邝总吗”
前浪尚未止息,这一石又精准无比的重重抛了过来,覃宝菱心头瞬时就是千层怒涛汹涌,早忘了还要顾及的形象,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转向伍芯,劈头盖脸的骂了过去:“放肆谁准你一个小小秘书在这里多口多舌的你不想干了是不是”
伍芯知道自己这一下是摸了老虎屁股了,看着自己的老板面红耳粗,恶形恶声,奇怪的是她居然面上无半丝的惧慌,反而不慌不忙的反手关上了门。
“覃副董,我自然没忘自己的身份,其实,我也不过是想关心您而已”伍芯的声音从容的让人诧异,似乎一点也不为可能临头的大祸而担心。
覃宝菱愈发的恼,她覃宝菱几时沦落到这样不堪,就连一个小小的秘书也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全把她当笑话了吗好对邝云修宁绒之流她是无可奈何,可对伍芯这种人,她一巴掌就能把她拍死看她还敢自以为是
她心中恨恨转着念头时,嘴角扯出一丝不屑而冷酷的笑:“带着你的关心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到人事部结算你的工资,明天别再让我看到你”
伍芯脸色稍稍一变,两三秒过后,却忽然莫名其妙的轻飘飘笑了。
“你笑什么”覃宝菱盯着伍芯诡异的笑容,脸色铁青。
伍芯笑意凝在唇爆那双在金边眼镜后的丹凤眼闪过一丝薄如刀片的寒光,她施施然地向着覃宝菱走近几步,淡淡开口:“覃副董,我笑您傻一个不知好歹的男人让您伤了心,您为难自己,也为难关心您的下属,您这样做,不就是叫亲者痛,仇者快吗”
覃宝菱面上微震。
“以您的美貌和条件,绝对可以找到比他好上百倍十倍的男人;以您的财势,谁要在您胸口插了一刀,您绝对有能力还他个十刀八刀,让他或者她,一样不得安生既然是这样,您又何必躲在这里黯然神伤,您伤心,不过就是让那些人看着更多些痛快罢了”
伍芯越说越快,哪里像是一个小小的秘书在说话,那语调里的严厉,分明让人听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覃宝菱面色幻变,像是内心正战成了一团。
伍芯轻扫一眼覃宝菱,抿紧嘴,脸上又现出一贯的古板,仿佛刚才那个剖心沥胆的伍芯只是一个幻象。
她没再说话,甚至没为自己求情半句,转身,走向房门口。
当她的手搭上、门把,覃宝菱有些疑惑的声音突然响在耳畔,“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伍芯脚步一顿,头却没回,平静的回道:“我说了,我只是想关心您”
覃宝菱面上的惑色更重了几分,她与这个秘书相处不过几个月,伍芯的性子有些孤僻,但工作能力很强,充其量,她也只是自己的得力助手而已,两人实在谈不上有什么私交。
她是真的在关心自己吗
“你好像不喜欢邝云修”
这公司上下不分年龄的女职员似乎没有一个能抵挡得住邝云修的魅力,但这伍芯却偏偏是个例外,她对邝云修的无视,有目皆见。
伍芯慢慢转身,坦然迎着覃宝菱的眼光,面色淡然:“说不上是不喜欢,只是我对长得过分妖孽的男人都没什么好感”
覃宝菱一愣:“为什么”
不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
伍芯微微垂睫,不语。
覃宝菱心中一动,美目微一眯,“你曾吃过美男的亏”
伍芯面上滑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苦,半晌,才像是从一场久远的回忆中回魂,涩然开口:“是所以我现在对一切美男敬而远之,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哪个是人哪个薯”
“”
覃宝菱盯着眼前微微低头的伍芯,只觉面前像是飘着一团迷雾。这个女人的冷漠,以及刚才她的胆识,还有她与美男的往事,都像是一团沉沉的迷。
覃宝菱忽然轻叹了口气,面色有些不自然,“伍芯,刚才是我一时冲动,我收回之前的话,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伍芯猛地抬起头,脸上先是有些意外,很快就浮出一丝欣喜,朝覃宝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