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运气总是有限的。所以,在第二声响的时候,宁绒心头已是一片绝望,意识也瞬间离体,她以为,这一次,她必死无疑。
耳边像迷糊听到长长一声尖叫,好像是宁游的声音。
接着重重“嘭”的一声,不知是什么声音。
然后,自己的手臂被一只不大的手用力的捏住,痛她猛地一颤,被惊走的魂就归了位。
她居然再一次安然无恙
宁绒还来不及欢喜,猛然打开的眸瞳就惊惧的放大,一眼见到李滔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面目狰狞可怖,双眼大睁,像是不甘又不可思议到了极处,暗红的血从他太阳的位置流了出来,沿着他的面颊蜿蜒下地,像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毒虫。
“哈哈哈这人渣终于死了死得好”阮紫朱的笑声刺耳,从牙缝迸出吃力却极度解恨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惊动了早已吓呆的宁绒和宁游。
屋外边有一阵快速移动的脚步声,但仍然是三魂还不见七魄的宁绒和宁游都没有注意,他们甚至没有看到,其中有一扇玻璃窗穿了一个小洞。
宁绒下意识垂眸,浑身打了个颤栗。阮紫朱竟然笑得大是开怀,笑得在她怀里的身子不住的抖动,那一张白布一般的脸上又是血迹又是笑容,说不出的诡异和吓人。
阮紫朱这一笑,就牵动了她背上的伤口,竟然就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把宁绒两人惊住。
宁游惶骇地将左手从姐姐的臂膀上拿开,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拭母亲嘴边的血迹,不知所措的只知道颤着声喊:“妈妈”
“我很高兴他死了,我就算死也可以闭眼了”阮紫朱喘着粗气。
这个男人,是她一生最大的梦魇,如今看着纠缠自己一生的梦魇终于宣告结束,虽然自己已危在旦夕,但是心里还是说不出的痛快。
她终于解脱了从此这个恶魔,再也伤害不了她伤害不了她的儿子,伤害不了她所在乎的人了
“你你别激动”宁绒的耳朵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脏大力跳动的声音。眼前的一切让她心神大乱,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笼在苍白暗淡的荧光灯下,像从天而降的神。
宁绒的眼前一下又模糊了。
老天让他听见自己的呼唤了吗
居然是邝云修他右手还握着一把黑色的手。
宁游也忘了出声,只是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一步步向他们走近的身影。
邝云修几大步就跨了过来,先迅速看一眼倒地的李滔,再将眼光转向宁绒怀中的阮紫朱,地上那一大摊血让他眉头紧拧,马上将放进裤兜,掏出手机,拔了120。
“你们两个有没有受伤”
在等待通话的空隙,邝云修问。
宁游只觉得像有什么堵满了心口,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
宁游却终于回过了神,呜咽了一声:“那个人扭断我的手了我妈也中了云修哥哥,你快救救我妈”
“宁绒。”阮紫朱伸手轻轻扶住宁绒的臂膀。
“对不起”宁绒垂眸,还没开声,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如果不是她执意想挖掘阮紫朱的秘密,就不会把阮紫朱逼来找李滔,她也就不会中。现在,宁绒的心里只有无尽的自责。
阮柴朱轻轻哼了一声,眉间隐忍的拧了拧。背后的那个眼,血像越流越快,她能感觉,她的生命,正随着那些汩汩不断流出体外的血液在迅速流逝。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阮紫朱微,声音很虚,眼眶也是红的。
这剩在她心里多年的一条刺,拔出来,就算在这个生死关头,依然让人舒坦。
“如果不是我,你母亲不会死你父亲也不会死今天,更不会让你和小游陷入这样的危险中”
当年,在施罗屏误会她怀上宁成承的孩子后,宁万承因为当时和妻子闹得很僵,赌气不肯解释,而那时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她,贪恋着宁万承对她那点无私的关怀,竟鬼使神差的也不向施罗屏解释,以致两人最终闹到离婚收场,也导致了后来施罗屏的抑郁自杀。
阮紫朱喘了口气,面上起些怆然:“我是注定要死在他手里的我和李滔,只要我们两个有一人不死,李滔就绝不会放过我的”
转而想到李滔已死,心中又是无比快意,面上的怆然便消散了。
“你父亲的确留了一份遗嘱,就在你十八岁的那个礼物盒里,你看过之后,就明白了。我不适意想瞒你的,也不是想贪宁家的家产我只是想多等些时间,小游现在还太小,那些真相太残酷,我怕现在就让他知道,他会受不了的”
她对自己的幸福从来没有十分的安心。总认为有些因果,自己迟早要还,自己的结局她不怨天不怨地,只是对儿子实在有太多的不忍。
宁绒听得震住。跪在一旁的宁游整个人像是突遭雷击,双腿一软,屁股就着了地,面上似是天崩地裂。
就连居高临下看着三人的邝云修脸上也闪过一丝惊愕。
其实,刚才阮紫朱说宁游是李滔的骨肉时,两人大惊之下却都是半信半疑,觉得大多是阮紫朱为救儿子而向李滔编的谎话,可是,现在她仍然这样说,无疑说明宁游的确不是宁家的儿子。
“宁绒,我想求你一件事你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以后帮我帮我照顾小游,不管我和李滔有什么错,他都是无辜的”阮紫朱的气喘得越来越急,宁绒能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身子越来越冷。
宁绒怔住,看向宁游,他一张小脸血色褪尽,感受到宁绒的目光,泪湿的眼也看过来,两人眼光一接触,他却飞快掩下了睫,盖住那一涌而上的羞辱,只是委屈的咬着唇,眼泪扑扑直落。
宁绒心中一绞,几乎透不过气来。她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执着原来,人生有的真相,真的不必去揭开,因为有的真相坚硬如石,而我们只是软弱如卵。
“不行我不会答应你宁游是你的儿子,是你的责任,你要坚持下去,挺过去自己照顾他长大”过了一会儿,宁绒终于猛吸了口气,哽着声开了口。
阮紫朱凄然一笑,头微微一偏,不舍地看了儿子一眼,口角又有血丝溢出,更是气若游丝,“我不是个好妈妈,我不能再照顾他了”她把头再转向宁绒,继续说:“我到了那爆会会向
向你妈妈赔罪,会告诉告诉你爸爸,你你已经原谅他了”
宁绒胸腔如被大石狠狠一撞,眼泪止不住的如线断落,却是再打不开喉咙。
阮紫朱如释重负的轻舒了口气,疲倦的阖了阖眼。宁绒面冷心热,为人善良且极有责任心,儿子和她虽不是血缘相连,但她与儿子的感情却是不假,以后想必会好好照顾他,这样,自己就再没有什么放不下了。
想想她这短暂的一生,生来无依,被人收养,老人却生性古怪,只当她是养老工粳谈不上什么关爱。后来遇人不淑,更是生不如死。直到遇上宁万承,才让她心头温暖,那十三年所享有的幸福,总算不枉此生了。
“小游,”阮紫朱头慢慢偏向另一爆放开握着儿子的手,吃力地伸向他的脸,想为他抹掉不住下落的泪珠,手指上的血迹却沾污了宁游的脸。心里忽然有种疼痛远超过背后的伤口。这个伶俐乖巧的儿子啊,真是上天厚赐的一份礼物他是她那个可怕梦魇中唯一的美好。
她像以往那样对着儿子温柔一笑,将仅剩的力气都贯注到眼神已开始焕散的眼睛上,深深地注视着儿子还有些稚气的脸,似是想把他的一眉一眼都一一镌在自己的脑海深处。
“小游,你不要怪妈妈妈妈不能再陪你了,你以后好好听听姐姐的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手突然软软一垂,眼睛随之一闭,再也没有睁开。
“妈”宁游一呆之后心魂俱碎,抖着手搭着母亲的肩膀推了推,口中已是凄厉的喊出了一声。
一直在旁关注的邝云修猛地蹲下身子,伸出一指往阮紫朱鼻下一探,面色一黯,收回手,朝宁绒沉重的摇了。
宁绒一颗心一沉再沉,眼泪却像倾盆的雨,一颗颗打在阮紫朱毫无知觉的面上。她抱住阮紫朱的手不由的收紧再收紧,似是想为她注入一丝力气。
阮紫朱秀婉的脸因大量失血而苍白如布,神情却是极为安详,像是劳累了很久,终于可以舒舒服服放松了一般。这个女人,一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生活在惶恐中,如今,终于得到她梦寐以求的宁静了。
“咚”又是一声,宁游整个人向后急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