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云修将车驶进地下车库,在自己的车位将车停好,打开车门,下车。
已过十点,今晚回得有些晚了。他刚跟一个业界的同行吃完饭,同行知道他想转手天影,很感兴趣。
关好车门,刚想离开。眼光不经意的一瞥间,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皱。
一道高挑纤瘦的身影他的视线。
竟是田穗。一身花布连衣裙,清减了不少,在车库暗淡光线的映照下,面色也益发的难看。她秀气的眉眼带着些怯意,慢慢踱过来。
自那次在医院拆穿田穗的阴招后,邝云修便再没和她见过面。没想到今晚她会突然过来找他。
“云修哥”田穗低低唤一声,语声有些哽,像是难过、像是恐惧、又像是带着不尽的渴慕,她的眼底,已有些水光不受控制的在烁动。
邝云修冷淡的看过去一眼,抿唇。但到底没有抬脚就走。
“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田穗便像是得了些安慰,语气也定了些。
“我听说你想转手天影。”
邝云修眸光动了动,鹰眸严厉了些,眉蹙了起来,却仍是不语。
田穗凝着那俊帅的面孔,心中一团酸涩,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你别卖了天影,把它留给我吧,我来接手”
邝云修的黑眸凌厉起来,嘴角却扬出一丝淡淡的讽笑,他终于是开了口,慢悠悠的声音透着一股刺骨的霜冻之意:“你干了那些事,现在居然还敢跑来让我把天影留给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田穗脸上的血色褪下,唇抖了抖,似是随时都要哭出来。好半晌,她才颤着声道:“你不是和我妈说过,除了你这个人,其他东西只要她开口,你都愿意给吗”
“那你该记得,我后来还说过,我与你们母女再也无任何关系”邝云修面色愈冷,几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虽然早就听母亲说过,此时田穗仍仿佛受重重一击,身体都轻晃了晃,面上涌上的都是凄黯难堪,泪珠在眼眶打着圈儿,她却拼命不让它掉下,艰难的启口:“我可以替你打理好天影”
“我不需要你来替我这心,天影我自然会处理妥当”
田穗哀哀出声:“云修哥,我只是想”
邝云修再次断然打断了她的话,语声中带着不耐:“你只要想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所有事情都与你无关”邝云修心头实在是有些窝火,直到现在,田穗竟然还想着与他藕断丝连。得不到他的人,也要留着他的公司来作念想。她其实最应该做的就是离他远远的,过她自己的生活去,不要再耽于那无望的幻想之中
两行清泪终于夺眶而出,田穗抬手捂住嘴,呜咽着吐出:“云修哥”
这次不等她说完,邝云修就决然的抬脚,大步离去。
田穗怔怔站在原地,泪水狂落。
母亲一再劝自己离开这里回老家,可自己却一拖再拖,她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暴光后,她与邝云修此生已是再无可能,可她就是不想离开这座城市。突然从旧同事那里知道邝云修要离开天影,她真是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邝云修十分在乎天影,却想不到他竟然会将它出手。她突然生出个念头,既然他再顾不上天影了,那就让她留着吧,墨司里实在有太多太多邝云修的印记了。于是,带着最后一丝幻想来找邝云修,结果,他将这最后一个泡沫都无情的捅破了。
也许,自己这个梦真的做得太久、太久,舍得也好,舍不得也罢,一切,终于该结束了
尽管宁绒不肯承认,其实她一直祈求这几天能过得慢些,再慢些,但无论怎样,日子终于还是到了她与池洛丞订婚的那一天。
那天是星期六,一早天气就阴阴沉沉,雨下了一场又一场,直到晚上他们的订婚宴开始后都还是不肯消停。
订婚宴设在a市最好的一家六星级酒店,虽然时间仓促,八面神通的喻开兰还是将市里几乎所有的权贵土豪都到了。
开兰集团与万屏集团本来是市里有数、势均力敌的两大商企,如今虽说万屏受了重创,但有开兰集团在背后支撑,万屏重整旗鼓的日子应是指日可待,这样重量级的商企联姻,众人当然没有不锦上添花的道理。
就连市里的龙头老大覃氏集团的老板覃北堂也很给面子,他虽一贯深居简出,却也专门备了一份大礼,特地派女儿代表他亲临宴席。覃宝菱那天似乎特别高兴,整个人艳光四射,花蝴蝶一般地穿梭于贵宾之中,惹得不明所以的聂红柳一度以为她才是今晚的女主角。
这世上哪处都是有人欢欣,就肯定要有人郁闷的。像从一回国就一直鬼见愁的聂红柳,今晚她的面色更可以和室外的阴霾媲美了。
另外还有一张脸也相当违和,那就是宁游的脸。这孩子心里早就认定邝云修是自己的姐夫,谁料姐姐一不留神居然要和别人订婚,而且还是在这种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订的婚,他心里是一万二千个不高兴。于是,一向爱凑热闹的他本来打算缺席以示抗议,但最后还是被他妈阮紫朱给死活押到了现场。因为,如果他们母子都不到场的话,宁家这边就一个人也没有了。直到现在,大家仍将所有的事情都瞒着仍在医院康复的宁穆生,而宁缓如为了宁绒追诉萧良行的事仍耿耿于怀,不肯露面。
就连朋友,宁绒这边也是少得可怜,除了董芳意何天心和万屏的一些高层骨干,就剩莫檀了。
郁闷的聂红柳和宁游实在不愿在那富丽堂皇的大堂对着那些明明不是他们订婚也像是高兴得不行的人,当然,看到那个因为今天订婚而高兴得不行的正主儿,更是令他们的心情雪上加霜,于是,两人干脆躲进化妆间去找宁绒。
因为宁绒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池洛丞一家都体恤她,让她不要太过劳累,只让她在宴会正式开始时露面就好。
聂红柳他们进化妆间时,化妆师正好给宁绒化好了妆。宁绒妆容精致,一袭oscardelarenta当季的单肩浅紫色礼服,人虽然瘦了一圈,但整个人看上去仍是优雅华贵,又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怎么看,都让人惊艳。
化妆师走后,宁绒很努力的和眼前那愁眉苦脸的一大一小说着、笑着,那两位却越坐越如坐针毡,最后,干脆又找了个借口,结伴逃出了化妆室。
两人一赚化妆室便只剩宁绒一人。
这酒店房间的隔音相当好,门一关,便像
像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出去了。
宁绒瞧着化妆镜里那个瘦削却仍美丽的自己,墨黑的眼珠似是一口废弃的老井,枯寂无波,她的手,却是无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待会儿,从这扇门走出去之后,她的世界就将天翻地覆。她,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叩、叩、叩”
宁绒身子下意识的抖了抖,心骤然大力跳动起来,平静的脸上滑过无助的惶恐。
这就要出去了吗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现在才知道,要走入一个她不爱的人的生命中,再多的准备也是枉然
宁绒闭了闭眼,吞了吞口水,深呼吸几下,等心稍稍定下,她才缓缓转头,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破釜沉舟似的开口:“请进”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然在。
门开了,门口站着不是预想中的池洛丞,而是阮紫朱。
在宁绒有些愕然的目光中,阮紫朱带上门,默默走近她,在她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阮紫朱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眼中似是忧伤,又似是怜悯。
“都准备好了吗”阮紫朱轻轻的开口。
“嗯”宁绒垂眸。
阮紫朱忽地低头打开手中的手袋,从里面掏出一个方形的精致手饰盒,递了过去。
宁绒有些狐疑的接过。
“打开看看”
宁绒依言打开手饰盒。眼前顿的一亮,一条精美的心型蓝钻项链映入眼底。
宁绒有一瞬的屏息。“这是”
“这是你爸爸生前想要送你的结婚礼物”
宁绒的眼瞳一下大瞠。一下看看那条项链,一下看看阮紫朱。
阮紫朱嘴角轻轻上扬,仍然明亮的眼眸滑过一丝明显的伤感,缓缓的再开了口:“这是你大学毕业那年,你爸爸悄悄去美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在纽约一场拍卖会上无意中看到的一条项链。他想你喜欢蓝色,肯定会喜欢这条项链的。又想你都大学毕业了,说不准很快就会碰到一个男人,和他结婚和他生子,所以,他就拍下了这条项链。希望等你结婚的时候,他能亲手送给你这份礼物。这条项链很贵重,所以没有放在你房里那些礼品盒中,一直都锁在保险柜里。”
“嗒”,一滴泪毫无声息地垂入手饰盒里,洇湿了一小片红色的绒布。
阮紫朱的眼眶也红了,她吸了吸鼻子,“你爸爸经常说,你很小就失去了家庭温暖,以后一定要嫁个非常疼爱你的男人,让他一辈子都捧你在手心里,不要再吃一点苦头宁绒,万屏再重要也不如你重要,你是你爸爸最牵挂的人,你这辈子如果不幸福,他在天之灵不会安心的”阮紫朱说到此处,哽咽的再也续不出话来。
又是几滴泪珠没入了手饰盒的绒布中,宁绒伸手轻抚着那条项链,指腹冰凉,而她胸腔中的那团冰冷,却慢慢裹了一层暖意。灯光下,蓝钻华彩熠熠,夺目异常,她看着看着,泪光中,慢慢闪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