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下班后,宁绒走出万屏大厦门口时,一眼就见邝云修坐在自己座驾上的驾驶位上,瞧他一派自适,她第一感觉竟是有些郁闷,并无半点心计得逞的快悦。
可转念一想,接下来这六个星期,能让这讨人嫌的乖乖变成自己随传随到的柴可夫“司机”,怎么想都是赚到了。
骸反正现在他是老鼠她是猫,看看谁怕谁
只是以前宁绒再怎么不待见张蓦和路樵,面上却总能维持着客气,可对着邝云修,她面上神经直接瘫痪。
晚上,十一点多。刚拉开浴室门洗浴出来的宁绒耳边满是手机的铃响声,她一边伸手拨着额边微湿的几缕头发,一边向梳妆台走去。
一眼掠过手机屏幕,她微微一怔,随后拿起手机,摁了接听键。
“爷爷”
“是我绒绒,你休息了吗爷爷有没有吵到你”宁穆生苍老却温和的声音清晰贯进了宁绒的耳膜。
宁绒嘴角浅浅一勾:“还没有只是现在时间不早了,爷爷怎么还没休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一下静了,过了好一会儿,宁穆生才沉闷开口:“我睡不着明天是你爸的生日”
宁绒抚在鬓边的手一顿,慢慢垂在身侧,清亮的眸子渐渐暗下。
“明天我想去墓地看看他,绒绒,你能抽点时间,陪爷爷一块去好吗”
宁穆生低哑的声音里隐隐有一丝求恳的味道。
沉默骤至。
一片长长的静寂中,宁穆生只觉自己等的心都悬了起来,就在他差点忍不住再度开声时,话筒中才传来一个轻轻的“好”字。
就着宁穆生一声欣喜的呼气声,宁绒的声音淡淡响起:“明天早上我走不开,下午倒是可以。”
第二日下午,a市墓园。
这是宁绒第二次站到自己父亲的墓前。
被女儿宁缓如扶着一边手臂,面色黯然的宁穆生疼惜地瞧着沉默伫立在儿子墓碑前的孙女儿,她一下车就从包里取了墨镜戴上,如今眉眼全都藏在宽边墨镜之下,而面上裸出的部分直若质地细腻的上等白瓷,全然没有血肉的温软,让人瞧不出一丝一缕的端倪。他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隔着墨镜那一层茶色,隔着袅袅的香烟,墓碑上宁万承那微微含笑、周正的方脸落入宁绒的眼中,她心里涌出的竟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恨。
原来恨一个人恨得太久,恨成了习宫哪怕那个人便是你的至亲,哪怕那个人已然往生,那份恨意也并不是说要想放下便能轻易放下的。
这些年,这副面孔就算是在脑海里偶而窜出,她也会马上将脑袋弄成电视上的一片雪花,就算是做梦,她都不愿梦到。
算起来,父女俩的最后一面是八年前母亲过逝时,父亲找到美国要将她带回家,当时她心内恨意狰狞,对着他几乎咬碎了牙:“你要让我见到那个女人,我一定会杀了她你已经欠了我我妈一条命,是不是还想再欠你儿子他妈一条命”
话完,宁万承一张脸仿佛她亲手给断气后的母亲盖上的那条白床单。
可当时怨怒滔天的她仍不解气,赤红着眼又对父亲说了此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不要再来找我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你”
第二天,她就消失了。